我做了十五年的高門貴女。
成親之日,夫君撇下我,去了妾侍房中。
也罷,夫君的疼愛有什麼要緊。
不過是我傳宗接代的工具,當家主母路上的絆腳石。
高門貴女的心中,要緊的從來不是爭寵。
1
我是李家長女李蘭溪。
自小養在母親膝下,聽得最多的便是:「溪兒你記著,夫君的疼愛向來是最不要緊的。」
見得最多的便是,父親身居高位,妻妾成群,無論被誰勾了魂,對母親也是極尊重的。
也不曾有哪個得寵的姬妾恃寵而驕,越過了母親去。
也正是如此,父親步步高升,後宅也是井井有條。父親走到今日,母親也是功不可沒。
在李家極盛時期,母親為我籌謀,尋了一門親事,與周家嫡子周庭有了婚約。
我嫁周家,算是低嫁。周家雖不是高門大戶,但周庭為人溫和,年紀輕輕便中了狀元,前途無量。
隻是周庭有一青梅竹馬,甚是得他喜愛,如今大了肚子,急切迎我入門。
母親說:「門當戶對,旗鼓相當,雙方各執己見,無法調和。但門第差距過大,一方以勢壓人,在別人手底下討生活太過憋屈。周家剛剛好!」
我亦是相信母親不會有錯,如此,周家與李家的婚約便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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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那日,母親搭著我的手對我說:「溪兒,旁的無須理會,周家主母的身份,才最最要緊。」
母親的話我一直牢記在心,平日裡教給我的審時度勢,察言觀色也一一不敢忘。
喜轎剛一落地,剛剛要拜天地,人群中一陣騷動。
「庭哥哥!」
隻聽見一個女聲。
翠兒在我耳邊小聲道:「小姐,是姑爺那位!」
我瞬間心領神會。
葉瑄仗著懷了周庭的孩子,幾個丫鬟婆子也不敢強行上前。
隔著喜帕,我都能感受到高堂上婆母的怒氣。
身旁夫君心疼得顫抖著的手牽動了拉著我的喜繩。
「你們都是吃幹飯的嗎?還不把她給綁下去!」
好在婆母尤氏是大戶人家出身,祖上三代都是武將出身,雖不計較些細枝末節,但也容不下此等有損顏面的事情。
幾個丫鬟婆子這才將她拖了下去。
周庭扔了喜繩,高堂都還未拜,準備丟下我而去。
我眉頭一皺,這周庭雖才華橫溢,卻不想是個腦子不清醒的呆子。
「回來!」婆母一聲呵斥,周庭無奈又回來,不情不願拜完堂後,匆匆離去。
婆母怒其不爭,大罵:「混賬!」
此前母親與我談及周家婚事,也知曉周庭有這麼一位深受寵愛,且懷了孕的青梅竹馬。
母親分析利弊時說過,周庭娶我,不過為了給葉瑄一個名分,而我嫁給周家,也不過為了過一個安穩生活。兩人都是各取所需罷了。
讓我切記日後進了門要拿出當家主母的手段與氣度。
既然堂已經拜了,夫君的心在哪兒,也不是要緊的。
婆母尤氏拉了我的手:「溪兒,委屈你了,待他安頓好葉瑄,我這就讓他給你跪下賠罪。」
在這個以夫為天的社會,若是我真這樣做了,反倒背上不侍夫君的罪名。
我搭上婆母的手:「婆母,言重了,兒媳受些委屈倒沒什麼,葉瑄有孕在身,夫君多關心些也是情理之中。
「隻是李家雖不是高門,但也是有頭有臉的,若是今日之事傳了出去,我李家周家顏面有損,倒是我的罪過了。雖然如今落魄了,也不至於此。」
想來婆母也是個明事理的,今日之事,必然得有個交代,即使我不在意周庭,也該為家族榮辱想想。
婆母沉思點頭:「你且放心,這事兒自然得有交代。」
看尤氏對葉瑄的態度,想來我的婆母,對她也是不喜的。
夜裡,本應是我與周庭的洞房花燭,卻不想周庭被葉瑄叫了去,直到子時仍然未歸。
2
隻打發了周庭身旁的侍從,來報說是公子在葉瑄處歇下了,讓我不要再等了。
知道周庭對這個青梅竹馬特別,沒承想,縱得如此無法無天。我這剛嫁過來,便想給我一個下馬威。
我將身上的喜袍悉數褪去,摘下厚重的頭冠:「翠兒,歇息吧!」
「小姐,今兒可是新婚之夜!若是姑爺留宿那人房中,若傳出去怕是有損小姐你的臉面。」翠兒在一旁提醒。
我怎會不知她的意思,可今日即便把夫君尋來,終究是治標不治本,成婚之日勞累,不如早些歇息。
「明日再說,睡吧!」我合上寢被,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我便早早梳洗,在婆母內堂等候請安,來永安堂的途中,便聽見眾人議論,新婚之日,周庭宿在葉瑄的房中。
我唇角微勾,不予理會。
按照禮數,今日本該周庭與我一起前往永安堂給婆母請安。
婆母尤氏到的時候,見我一人前來,眼底並無異色:「來來來,快坐下!」
看樣子,婆母應該已經知道了周庭昨日的行徑。不然怎會毫無反應。
可她沒有制止,那就證明,她也在試探我的底線,就如葉瑄那般。
他周家如此待我,自然是要討回來的。
我應婆母的話安然落座,周庭扶著小腹隆起的葉瑄這才姍姍來遲。
「我來遲了!」她一手搭在周庭手背,一手撫摸隆起的小腹,儼然一副周府女主人的樣子。
她淺淺對正堂上的婆母行了一個禮便想要落座在我對面。還不忘用挑釁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我起身,對周庭行了禮:「夫君!」
他看了我一眼:「夫人不必多禮,快坐吧!」
「起來!」婆母一聲呵斥。
周庭一愣,葉瑄則一副看戲的模樣。
我則泰然落座。
「夫人,老夫人讓您起來!」葉瑄唇角微揚,以為叫的是我。
婆母將桌上的茶杯一擲:「向嬤嬤,去,把這個不知死活的,提起來。」
尤氏武將出身,自然容不得這些拈酸吃醋,恃寵而驕,擾得家中無法安寧的事情。
昨日高朋滿座,被這葉瑄一鬧,周李兩家顏面有損。
加之新婚之夜,新郎夜宿小妾房中,寵妾滅妻的流言怕是已經在周府內宅傳了個遍,若是今日內堂之上,依舊如此縱容,那就是太不把我李家放在眼裡。
向嬤嬤走到葉瑄面前:「是您自個兒起,還是讓我提你?」
葉瑄雙眼微睜,立馬哭唧唧向周庭求救。
「母親,瑄兒她有孕在身,經不起折騰。
「況且昨日是我要留宿她房中,與她並無幹系。夫人和母親若是有怨,找我就得了!」
恃寵而驕這個詞,大抵就是這樣來的吧。我不發一語,隻在心中暗暗思量。
說著向嬤嬤便準備提人,被那狀元郎周庭護住。
我也大概是看明白了,婆母是個明白人,這周庭則是個拎不清的文化人。
我起身:「婆母,葉瑄姑娘懷有身孕,就不好叫站著了,倒叫夫君為難。」我先站在周庭的立場上為他遞了臺階。
他點點頭,似是認可我說的話。
繼而我再補充道:「可昨日之事若傳出去,也是有損兩家顏面,隻怕流言起來會說夫君寵妾滅妻,說婆母治家不嚴,說……說周家怠慢欺負李家女兒!」
3
我抬眼看了一眼尤氏,她眉頭緊鎖,自知此事周家處置不妥。
一則,嫁給周庭本就是下嫁,他雖是新科狀元,但若是娶不到一個穩住內院、治理後宅的正妻,仕途之路少不得拿他後院說事。
二則,寵妾滅妻本就尊卑顛倒,此事本就周家理虧。傳出去,周家治家不嚴的名聲怕是會讓人詬病。
「得,如今我已經半截身子即將入土,就快與你父親相見了,蘭溪已然進門,後宅之事,理應由她管理了。」
婆母尤氏唉聲嘆氣,大有一副我管不了的架勢。
想來,尤氏也不想做那惡人。
畢竟,葉瑄是她兒子的心頭寶。
婆母今日這般做派不過是看我背靠李家,她兒子仕途,我爹爹可以幫襯一二。
看起來尤氏丟給了我這燙手山芋,實則,今日這事如果處理得當,我便有了掌家權,任周庭妻妾如何蹦跶,左不過分得一些我不想要的寵愛而已。
這買賣,很是劃算。
「夫君!」我上前喚了周庭,他溫潤如玉的眸子看向我。
我盯著他道:「依我之見,既然葉瑄姑娘肚子如此大了,不若擇個吉日迎進門吧。」
這本就是周家娶我的目的,如果不遂了周家的願,想來這管家權也不會輕易拿到,還會落個善妒的名頭。
與其雙方僵著,不如自己率先破局。大度些,把這位為了傳宗接代的夫君讓出去。
聽到這裡,周庭喜上眉梢,葉瑄也是開心不已。隻是尤氏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畢竟是後宅熬成婆的人,知道這事肯定不會這樣以周家得利而結束。怎麼做,還是得看我的意思。
我話鋒一轉:「想來新婚之夜去了妾侍房中,到底是打了我李家的臉面。夫君,今日之後,你得宿在我房中,畢竟新婚燕爾,三日之後回門也好給我父母一個說法。」
婆母連連道:「理應如此,理應如此!隻是家醜不可外揚,蘭溪見了二老,也不好將此事告知雙親,免得徒增煩惱。」
我連連安慰尤氏道:「婆母放心,蘭溪自有分寸,不過大婚之事,還得有個交代,依我的意思。
「讓葉瑄姑娘閉門不出,安心養胎,對外便稱禁足,等流言散了,再出來。夫君和婆母以為如何?」
我已經讓步了,既沒有因為新婚夜留宿的事鬧起來,也沒有因為今日夫君厚此薄彼而急眼,他們沒有理由不答應。
周庭認可點頭,但似乎還有疑慮,久久沒有應承。我知道,他雖然娶了我,卻不想因為娶我這件事讓他的心頭肉心生芥蒂。
但以利相誘,周庭和葉瑄不會不答應。況且今日我斂去了脾氣,葉瑄也會覺得,我這個夫人隻是個擺設。對她構不成絲毫威脅。等過一陣子,憑借周庭的寵愛,生下了長子,夫人的位置,遲早是她的。
我上前一步,安慰道:「夫君你且放心,此事一過,周李兩家的結解了,即可迎葉瑄姑娘入府。」
他眉宇這才松動,人也看著松快不少。
「由夫人決定吧!」
禁足的消息一出,周家上下有眼力見的下人,自然就懂得周家的天要變了。站隊的時候自然就會掂量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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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周庭扶著葉瑄離去,婆母上前來勸慰:「蘭溪,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