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今日吃了大魚大肉,明日就想要換換清粥小菜。但握在手中的權力與錢財,是不會憑空消失的。
「這是自然,妹妹有所需要,自當盡力滿足。」
我應付了幾句,她挺著肚子離開了。
「小姐,平日她可不是今日這般模樣。」
自她入我院子,我便察覺今日不同。雖然不知意欲何為,但總歸小心為上。
「翠兒,最近盯著裁縫鋪,過冬的新衣,可不能出了岔子。」
母親每年給下人置辦新衣都是格外小心,因為這是最好籠絡人心的時候。
因此,我此前就特意囑咐管家,用上好的料子跟棉花。若是有假,逐出府去,絕不姑息。
我正思索。
周庭又來了我的屋子,但我孕肚漸顯,也滿足不了他。
我當即便提議,再為他娶一房妻妾,也好讓他不難受。
不想他卻一口回絕。
「蘭溪你當我是何人?若我是那種人,豈不枉讀了聖賢書。」說完背過身去,有些惱火。
他說的這些,我自然是不信的,男子十有八九都是風流成性,不然這世間的男子怎會覺得三妻四妾實屬正常?
何故女子不能三夫四面首呢。說白了不過都是為了統治女性思想,將她們禁錮於庭院,蒙蔽於女誡,麻木於後宅,如此而已。
我自不會同他說這些心裡話,應承道:「夫君自然是正人君子,但蘭溪也是心疼夫君,想為你多做些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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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冕堂皇的體己話,如何不會說?我自然是一副讓旁人羨慕的賢妻良母模樣。
於外,我是溫柔恭順的;於內,我是寬容大度的。當然,這些都隻不過為了我餘生安穩而已。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自我懷孕以來,周庭宿在葉瑄房中的時日越來越少,來我房中的日子越來越多。每每打發他出去,倒是又找了旁的借口回來。
於我而言,自然是有些煩的,畢竟他的用途,已經沒了。
待我平安產下孩子,無論男女,都是嫡子嫡女。
周家的家產,在我的手裡,遲早是要給他們的,他們隻用稍稍努力,借著周庭的官運,不愁女兒沒有好人家,也不愁孩子沒有好媳婦。
「夫君,今日葉姨娘說想為腹中孩子提前做一套冬衣,本來想著是交給裁縫鋪子,但想想孩子多金貴。
「如今我有孕在身,闲著也是闲著,我親手做了,到時繡上你為孩子親擬的名字,也是個極好的心意,夫君你意下如何?」
雖然話說得半真半假,但想為自己腹中孩兒置辦些物件,倒是我自個兒私心。
他上前抱住我:「蘭溪,你真好!」
我當然很好,沒有縛住你的自由,自然是千好萬好。可那是你以為的好,我壓根就不愛你。
我反手抱住他,給了他回應跟需要。
8
「夫君,葉姨娘的孩子,起什麼名呢?我的孩兒又是何名呢?」
雖然不知是男是女,但是通過周庭題字,自然是知曉他更偏愛哪一方。
雖然於我而言,這些都不要緊,但是可以順便測一測他。
他鎖住眉頭,苦思了一會兒道:「瑄兒說她日後的孩子,想要同我一般,執筆疾書,那就名為周文吧!」
說罷他走到書案前,寫下了周文二字。
確實是好名字,想來,周庭對葉瑄的孩子,還是寄予厚望的。
「那我們的孩子呢?」
他笑了笑:「你溫柔大方,無論生兒生女,我都喜歡,但我更希望,你們能夠笑口常開。」
我自然也是希望我的孩子笑口常開,而非我們的孩子笑口常開。但,我更希望他們不用看人臉色。
這世間之人,誰能一直開心,誰又會一直開心。若不能承受這一絲一毫的壓力,不若不來這世上罷。否則也是諸多苦楚。
他笑著提筆寫下「周庭續」「周笑笑」二名。
「庭續。」我看著他寫下的小楷,心中的石頭頓時落了地。
「續周庭之名,揚周家之名。」周庭笑著對我解釋。
不久,成批的新衣被送到了府上,人人都換上了新衣。而我親手按照選的樣式制作的孩童衣物,給周庭看了後,已經送到了葉瑄的手中。
不想當日葉瑄便難產了。我趕到她住的小院時,大量的麝香味充斥著我的鼻孔,葉瑄的侍女一口咬定,我送去的冬衣,燻了大量的麝香,導致她家小姐當即小產。
我被翠兒扶著,速速退了出去。
自小母親除了教導我琴棋書畫之外,藥理知識也是略通一二,孕婦聞不得麝香。如此劑量,小產是一定的。
我這才反應過來,當日葉瑄為何要做那新衣。
葉瑄小產時,周庭還在朝中,我命人快馬加鞭,速速請他回來。
等他回來時,葉瑄腹中的孩子已經掉了,是個成了形的男嬰。
周庭坐在床頭,竭力安慰葉瑄:「瑄兒,孩子,我們還會再有的。」
說著偷偷抹了抹眼淚。
話音未落,葉瑄便痛哭流涕起來,他身旁的丫頭碧兒撲通跪倒在地。
「主君可要為我家小姐做主,今日一早夫人送來給未來小公子的衣物,上面摻了大量的麝香,這才致姑娘小產。請主君明察,定要為我家姑娘做主。」
說著一直叩頭,直到地板沾染了血跡。
周庭聽後,當即怒不可遏,惡狠狠的眸子,下一秒就要將我吃了。
果然,男人的心,才是海底的針。
我直接忽視掉周庭投來的憤恨目光,轉而看向地上叩頭的碧兒。
「碧兒姑娘,請問摻有麝香的衣物在哪兒?」
隨即碧兒起身,從桌面上取了衣物,遞給了周庭。
周庭聞了聞,隨即將周庭扔了衣物給我,被翠兒擋下,她的孩子沒了,可不能禍害我肚子中的孩子。
翠兒翻看著衣物,確認無誤後,我柔聲道:「夫君,我的女工你是知曉的。」
說著我示意翠兒將袖口翻開,沒有周文的名字。他當即便明白了過來。
「夫君,本來這件事理應由我處理,但是我成了此次事件的核心,斷然是不能再做決斷的,夫君來斷,方能公允。
「夫君,我還有孕在身,此處麝香味濃,夫君若是無事,我便先行退下了!」
葉瑄見我要走,不依不饒拉著周庭的手就要讓他為她腹中的孩兒報仇。
9
周庭自我說完後,沉默了良久,這才緩緩開口:「瑄兒,這衣服,果真是蘭溪送來的麼?」
我莞爾一笑。
「庭哥哥,你在說什麼胡話?就是她這賤女人想要害我們的孩子,你看看他,還是個兒子。快讓她給我們的兒子償命,嗚嗚嗚。」
說著又梨花帶雨起來。
周庭仍舊念著舊情,想要給她一個機會,不想她卻覺得天衣無縫,能騙到周庭。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響起,眾人都是一驚,這被主君捧在心尖上的人,怎地就舍得打了?
想當初,為了她,娶了不願娶的女子,就是為了給她和肚子中孩子一個名分。
如今卻全然換了一副光景。
「庭哥哥!」葉瑄一臉不可置信,茫然無措地看著周庭。
「說,為什麼要冤枉蘭溪?」這次周庭是真的怒了,但他不是為了我而怒,而是想不通葉瑄為何如此狠心。
為了陷害他人,不惜殺死他們的孩子。男人的心涼,往往隻在一瞬。
我知道,日後我的孩子,再無阻礙。
「夫君,麝香味濃,我先退下了!」既然他已經知曉來龍去脈,那也定不會讓我蒙冤。
「管家,小心送夫人回屋。」
碧兒見事情不妙,立馬倒戈:「主君,是葉姨娘,是葉姨娘讓我這樣說的,奴婢什麼都不知道,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來人,將她綁了,找個人牙子發賣了。」
周庭做起事來,倒也狠絕。也對,哪個男人不狠絕?
「庭哥哥?你不去抓那賤女人,你賣碧兒幹什麼?」葉瑄一頭霧水,雖然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但總說不上來哪兒不對。
「都出去!」周庭大叫。
回到我的小院,翠兒道:「小姐,好在您親手做了件衣服送了去,不然今日還不好脫身。」
我微微一笑:「她能心平氣和同我說話,本就蹊蹺。我唯一想到的就是她會兵行險著,但多番查證才知道她的胎早就不保了。」
剛入府時,我查看賬目時,她院中的賬就不對,安胎的藥比平常孕婦多出許多,想來她此舉也是在賭。
若是成功了,我就會被周庭厭棄,主母的位置,自然就是她的了。
可是她想錯了,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我又怎麼會毫無防備。
我摸了摸腹中的孩子,輕聲道:「孩子啊, 可別費了為娘的心思, 一定要平安降生。」
風波過後,翠兒聽管家透露, 葉瑄當天夜裡,就被周庭秘密送去了外面的莊子,不願再見她。
我聽後,好生感慨, 疼愛不疼愛的,果然是不要緊的, 自己抓得住的,才是最要緊的。
婆母因為葉瑄小產的男嬰,傷心過度,病了好幾個月後, 得了風寒, 如今隻靠藥吊著。
後來聽說葉瑄在莊子上,因為沒人照顧, 身體恢復得不好,加上愧對死去的孩子,終日鬱鬱寡歡, 沒多久便隨孩子去了。
隻裹了草席,草草埋了,夫君聽到消息, 隻難受了片刻, 便趴在我的肚子上聽胎動。
10
七個月後,我一舉得男, 坐穩了周家主母的位置。隨即我便為周庭納了多房姬妾,但凡他多看幾眼的, 徵得女子同意,我便通通好吃好喝待她們。
在李家極盛時期,母親為我籌謀,尋了一門親事,與周家嫡子周庭有了婚約。
「高秉」男人嘛, 都是一個德性。
三年後,夫君身體逐漸掏空, 面容也日漸消瘦,最後竟然死在了新娶小妾的床上。
我草草辦了葬禮,讓他早早就入土為安了, 府中姬妾我也一一遣散, 給足了他們安身立命的銀兩,他們也很歡喜。
我將母親接了過來,與我同住, 孩子大了以後, 時常被書院的先生誇獎。
「此子天資聰穎,日後貴不可言。悉心教導,必能成才。」
才思敏捷, 讀書用功。這一點倒隨了周庭。
如今我是周家唯一的主母, 每每回憶剛剛嫁人的日子,我總能想起母親的話:「溪兒,你且記著,夫君的疼愛向來是最不要緊的。」
秉承著這樣的宗旨, 我成功在最短的時間內從媳婦熬成了婆,完成了自己畢生夢想。
高門貴女到當家主母,一世安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