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話就不是我可以插嘴的了。
或許是對我的改變好奇,宴會中我一直察覺到兩道目光時常在我的身上停留,一道是林曉生,另一道來自蕭適行。
但我全程隻低頭安靜吃飯,不去看他二人的神色眉眼。
沒有人會願意看見自己喜愛的人看向別人的眼神包含愛意。
4
宴會結束後我就求見了太後。
自始至終我沒有說出異魂的事,但畢竟是親母女,額娘作為見過大風浪的上一屆宮鬥冠軍,怎能毫無察覺,無需多言,就早已兩行清淚。
待到聊完從太後宮中出來已是夜半時分,贖罪完的我全身輕松。
卻看見蕭適行與林曉生的馬車還停留在宮門口。
「這是?」
我轉頭看向送我們的太監,忍不住詢問:「簫、林兩位將軍留宿宮中麼?」
「是。」大太監恭順作答:「皇上宴會後召了兩位將軍面聖,尚未結束。」
「知道了。」我揮揮手示意他不用再送,穩穩上了馬車。
放下車簾,就沒了精氣神。
同時召見兩位,是說戰場之事,還是……賜婚?
不過都沒什麼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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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戰場之事,日後兩人也是朝夕相處,成親,那是早晚的事情。
又是一夜噩夢。
我一身冷汗地從床上坐起,回想著噩夢裡的看著異魂行惡,我卻無能為力的畫面,依舊心有餘悸。
侍春聞聲進屋,利落地邊為我潔面梳妝邊詢問:「公主兩年未去護國寺上香了,今日是十六好日子,公主可要前去嗎?」
近一月的相處下來,侍春已不像之前那般惶恐,行事自如了許多。
「嗯,為我準備轎子吧。」
我抬手摘下兩支晃眼的步搖,應下,身為一國公主,不理民生不祈國運,實在是不像話。
到護國寺會經過林府,是皇兄獨獨賜予林曉生的宅邸。
經過時,車馬明顯前進緩慢了許多,似是堵住了。
我沒忍住掀起車窗簾看了一眼:
是林府,門廊上張燈結彩、紅綢紅燈籠熱鬧萬分,街前停了數輛華貴車駕,車上的名簾顯示來者皆是高官權貴之家。
人來人往,長隨小廝站了一大群,我卻透過人群一眼看到了門口那道顯眼的深紫色身影。
是蕭適行。
果然,是賜婚了嗎?
侍春看著我的舉動,已經攥著手絹做好了解釋的準備,我卻懶得再詢問,垂手放下了簾子。
「前面堵住了,讓馬夫換條路走。」?
看著侍春有些糾結的面孔,我安撫地笑了笑:「林將軍是國之棟梁,回去之後讓庫房備上禮送去,別讓人家嘲笑咱們皇家沒規矩。」
心思紛亂,等緩過神,我已經給自己安排好了後路。
我會自請外封,免得在京城忍不住,阻礙二人感情,損害皇家顏面。
5
「外封?朕不同意!」皇兄埋頭於政務,沒有絲毫猶豫就駁回了我的請求。
「你剛安分了幾日,又在鬧什麼?」 他語氣篤定,帶著上位者的從容不迫:「你從小嬌生慣養,在封地不會習慣的。」
「皇兄不是已經有意讓兩位將軍成婚了嗎?」
見他根本沒當回事,我咬咬牙狠下心來,說的話毫不留情、十分難聽:「若是讓我留在京城,皇兄不怕我在婚宴上鬧出什麼幺蛾子,讓皇家顏面盡失?那豈不是真要傷了將士們對皇家的心?」
一連番話下來,連皇兄都愣住了,眼神先是詫異,很快像看陌生人般打量了我好一會,緩緩開口:「金陵富饒、江南秀美,都是宜居的好地方。」
「選定了通知內務府一聲,朕會讓當地官員為你打點好的。」
「念枝叩謝皇上聖恩。」我規規矩矩行了大禮,識相退下。
最終,我選了江南最偏的宅邸:不冷不熱、安靜少人。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闲言碎語和拜訪告辭,直到離京的前一天皇兄才放出我要外封的消息,隨著我出城的馬車一起傳向了各官大宅。
臨走前,我看了一眼遠處簫宅的方向,就很快收回了目光。
他住得遠,收到消息會遲些,但不用想也能猜到他知道我離開時會有多高興。
我盼著快快離開京城,去誰也不認識我的地方。
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城外的路坑坑窪窪一步一顛,剛出京城沒多久我就在車邊吐了兩次,幾乎要把胃給嘔出來。
「公主要休息一會嗎?」侍春遞來水和手帕,輕拍我的背為我順氣。
「離最近的驛站還有多久的車程?」我接過茶盞和手帕漱口擦嘴,忍著胃裡的翻滾問道。
她面露不忍如實相告:「就算加快進程,咱們在天黑前也趕不到了。」
果不其然,直到天黑我們也沒能看見驛站的屋頂尖。
隨車而行的侍從開始熟練地在四周不遠處圍著我的馬車搭建帳篷,臨時休憩、簡單用膳。
好在皇兄治理嚴明,造就了一番海晏河清的盛世景象,不必擔心有山賊水匪惡從膽邊生打劫公主車架。
為我卸妝松發後,侍春也出了車廂,去了貼身侍女們的帳篷,萬籟俱寂。
周圍的海棠花樹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即將入眠之際,車身微微顫動將我驚醒。
一睜眼,是蕭適行鐵青的臉。
「你幹什麼?你是怎麼進來的?」我被嚇了一大跳,拉起被子擋住大半張臉:「快出去!否則我可要喊人了,猥褻公主罪當論斬!」
「多年枕邊人公主說斬就斬,可真是薄情啊。」他冷笑一聲翻起袖口,露出一片燙傷的疤痕:「公主做了這些好事,想當作什麼都沒發生轉頭就走?還真是把別人當作玩物啊。」
「對不起……」看著那道猙獰的燙傷,我不禁回想起站在窗邊,看著異魂將滾燙的煙鬥放在他腕上的畫面。
我不想再看,但隻要不在異魂三步之內我的魂體就會如火燒一般灼痛,隨即被一股無名的力量強制拽回他身邊。
就算閉上眼,我也能聞到空氣中彌漫的人肉焦煳味。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無意識間,淚珠已經大顆大顆落下,打湿了被褥:「我會補償你的,無論是賠錢還是償命……」
話音未落,唇舌就被蕭適行兇猛地堵住。
一番甜膩炙熱的攪動,深入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公主想要補償臣嗎?覺得那兩年對不起臣嗎?臣也如此覺得。」不知是不是因為憤怒,他的眼尾都帶上了紅:「那就請公主將在臣身上做過的那些事一一讓臣還回來吧。」
6
有些粗暴的吻從唇角落到頸窩又移到鎖骨,最終探入衣領深處,留下一個個曖昧的紅痕。
透過輕薄的裡衣感受到他滾燙的身體和堅硬,比起看著異魂操縱我的身體歡好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一夜荒唐。
我許是病了,明明在和喜歡了多年的人相擁而眠,眼淚卻止不住地流。
「公主恨我嗎?」
蕭適行聲音帶著微微地顫抖,語氣裡帶著一絲悲哀與決絕。
他在傷心什麼?
我困得有些睜不開眼,迷迷糊糊地思考:我離開了京城對他來說難道不是好事嗎?既能順順利利地和林將軍成婚,又能免於與我在一處時被闲言碎語恥笑。
現在這是在做什麼呢?
報復我?
再醒來時腦袋沉得像掛了三圈銅錢,我撐著精神艱難起身。
不知蕭適行身上燻了什麼香,昨晚睡得意外的沉。
剛睜眼我就發現情況不對。
我根本就不在馬車裡,身下是一張寬大的紅木軟榻,被層層疊疊的床幔遮著不見天日,周圍連一聲鳥叫都聽不見,就連我身上的衣袍都換成了更寬松輕薄的裙裝。
我悄悄將床簾掀開一條小縫,外面是完全陌生的屋室,面積很大,家具床榻一應是我喜歡的紅木。
擺了數十盞長明燈卻沒有點亮,此時屋內昏暗得像是半夜。
看了幾圈都沒找到門窗,我小心翼翼想下床,剛爬到床沿,就感受到一股拉扯感從腳腕傳來。
是一條輕巧精致的鐵鏈。
山匪?敵國奸細?
還沒等我想出可能的名單,離床最遠的書架就整個悄無聲息地轉了起來。
蕭適行端著一託盤餐食走進來,穩穩地放在了床頭的小櫃上。
不知是因為我現在臉上的表情太可笑還是報復成功施展,他與我對視,笑得滿足。
「這是在哪裡?」看著碗裡的湯面和甜餅,我率先打破沉默。
「將軍府。」他坐在床榻邊點燃最近的燈,接著熟練地用筷子將面散開,夾起一筷遞到我嘴邊:
「你已經十幾個小時沒有用飯了。」
「嘗一嘗,是明樓最好的師傅做的,聽說比起宮裡的御廚還要好上兩分。」
看著碗中金黃的湯面,我不禁想到在宮中苦學禮儀時,他也是這般躲在假山後,避開女夫子與皇兄,偷偷給被要求節食的我開小灶。
或許不該產生的情愫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我不吃。」
我偏過頭不願看他:「你是怎麼躲過侍從將我帶過來的?」
「迷香。」
他依舊微笑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公主對臣做了那麼過分的事,卻一絲真心也沒有,如今說出這樣的話還真是過分啊。」
我被他盯得發毛,但死了心堅持,沒有回頭。
「公主還記得當時臣不肯從,絕食時,公主是怎麼做的嗎?」他放下手中的筷子靠近我耳邊,呼吸灑在耳廓上,痒痒的:「侍春現在過得很好,暫時不勞公主擔心。」
「你?」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以前正值嚴明,從不屑於做這樣的事,如今怎會如此?
僵持了幾分鍾,想到侍春才歡天喜地與我說過兩日要告假,去看她剛出生的小侄兒,最終還是敗下陣來,緩緩就著他的動作吃了半碗湯面。
「再吃一口。」蕭適行語氣輕柔,哄孩子般又夾了一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