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海閣

中秋節，全家吃月餅。

爸爸遞給堂哥一個蓮蓉餡的，媽媽塞給表姐一個蛋黃餡的。

然後爸媽各自拿了一個吃，留下我茫然無措地看著眼前空空的月餅盒。

突然，堂哥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月餅遞給我。

我受寵若驚，接過月餅就狠狠咬了一大口，瞬間一股霉味衝進喉嚨，我「哇」地吐了出來。

堂哥拍著桌子指著我大笑：「哈哈，瞧，她吃長了毛的月餅。」

大家看著我的狼狽樣兒都大笑起來。

6 歲的我，忍著嘴裡的霉爛味，隻得不知所措地跟著他們傻笑。

因為我知道，沒有人給我撐腰。

1

我是家裡的獨生女，卻爹不疼、娘不愛。

我兩歲那年，伯伯出車禍去世，伯娘扔下五歲的堂哥改嫁他鄉，奶奶把堂哥送到了我家。

爸爸說堂哥是老李家的根，對奶奶發誓一定要好好撫養他長大。

媽媽不高興，氣得回了娘家。

姥姥對她說：「閨女，咱可不能吃虧！」

於是，媽媽回來的時候，帶來了舅舅的女兒——我的堂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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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我們家成了五口之家。

爸爸把堂哥當心肝捧著，媽媽把堂姐當寶貝寵著。

我這個親生女兒，成了他們感天動地親情的陪襯。

爸爸回老家，對奶奶說：「媽，我對他比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親。」

媽媽感動得老淚縱橫。

媽媽回娘家，對姥姥說：「媽，她吃的用的全都比我親生女兒要好得多。」

姥姥高興得臉綻成了一朵花。

我們家儼然兩大陣營，而我，是被所有人放棄的那一個。

小小的我，沒有一點安全感，隻靠著討好堂哥和表姐，才能得到爸媽和他們偶然賞的一個敷衍的笑臉。

所以，哪怕是吃了過期的長毛的月餅，我也不敢哭，隻敢笑……

那個中秋節，是我記憶深處的一抹痛，多年都無法釋懷。

那天，爸爸早早地回了家，還買了盒月餅。

大家都很高興，我更是乖乖地抹幹淨了桌子，把月餅放到了桌子上，然後一家人圍在桌旁。

爸爸拆開月餅盒，裡面隻有四個！

我一愣，心裡開始惴惴不安。

果然，隻見爸爸不假思索地選了個蓮蓉餡的遞給了堂哥，堂哥接過月餅，得意地瞟了我們一眼。

媽媽當然也不甘示弱，眼疾手快地選了個蛋黃餡的遞給了表姐，表姐揚著月餅挑釁地向我抬起下巴。

我咽了咽口水，但爸媽完全沒有給我月餅的意思，他們一人拿了一個也開始吃起來。

我望著眼前的空月餅盒，正茫然不知所措，堂哥突然變戲法似的遞給我一個月餅。

我受寵若驚，也沒空去想他這月餅是哪來的，接過來就狠狠地大咬一口，瞬間，一股霉爛味兒衝進了我的喉嚨。

我忍不住「哇」地吐了出來。

堂哥不顧嘴裡含著一口蓮蓉餡，拍著桌子，指著我的狼狽樣兒大笑：「哈哈哈，她吃長毛的月餅，哈哈哈。」

表姐也捂著肚子笑：「難怪你今天從垃圾堆裡撿了這麼個長毛的月餅，原來是給她吃啊，哈哈哈。」

爸爸寵溺地看著堂哥，嘴角含笑地嗔怪：「你這小機靈，就是鬼點子多。」

又嫌惡地對我道：「怎麼這麼蠢。」

媽媽抿著眼笑：「誰讓你饞呢，哈哈哈……」

他們四個又笑成了一團，6 歲的我含著一嘴的充滿霉味的碎渣，隻得跟著他們傻笑，以此來掩飾內心的失落和難過。

因為我知道，沒有人會給我撐腰。

如果我哭了，隻會讓他們多一個厭惡我的理由：「大過節的，你哭什麼哭，破壞過節氣氛。」

哪怕他們知道，堂哥和表姐每天都在想著法子欺負我。

可他們選擇了視而不見。

他們經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就是：「這是你家，可不能讓他們受了委屈。」

笑死，這真的是我的家嗎？

2

自從堂哥和表姐來到我家，經過大吵幾架後，爸媽基本上分工明確了。

堂哥的事兒，我爸義不容辭。

表姐的事兒，我媽衝在前面。

唯獨我有什麼事，他們就上演踢皮球大戰。

我找媽媽，媽媽說去找你爸，你是他老李家的人。

找爸爸，爸爸說去找你媽，你是她身上掉下的肉。

最後，媽媽大罵爸爸：「你還是不是人，那可是你親生的。」

爸爸反唇相譏：「你哪有點當媽的樣子。」

我成了他們倆互相攻擊的工具和吵架的導火索，最後淪為全家嫌棄的人。

堂哥和表姐不僅得到了他們的愛，還有來自奶奶和姥姥的愛。

奶奶不定期地從老家送來土雞蛋、土雞，見到堂哥還會給個三五百的紅包，孫子長孫子短，親熱得不行。

姥姥也經常帶著臘肉、香腸登門，說是表姐愛吃，還帶她出去買衣服，慈愛的樣子讓我羨慕。

隻有我，從來沒有得到過奶奶的紅包和姥姥的禮物。

所有人都選擇了對我的忽視。

我知道，怨不得別人，這一切，都是爸媽允許的。

我開始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逆來順受。

童年的天空是灰暗的，沒有陽光的。

3

堂哥比我隻大半歲，小學和初中他都和我一個班。

他被爸爸寵壞了，性子頑劣，經常在學校惹禍，爸爸今天給人賠禮道歉，明天給人賠醫藥費，搞得也動了怒，教訓了他幾次。

堂哥學乖了。

他發現欺負別人挺麻煩的，隻有欺負我，才沒有後顧之憂。

我到老師那裡告狀，他脖子一梗：「我是她哥。」

老師打電話給爸爸，爸爸一聽被欺負的是我，在電話裡就如釋重負，忙向老師表示，這是兩兄妹鬧著玩呢，不用管。

這下可好，班上別的同學也跟著堂哥一起欺負我。

我不敢告訴老師，因為老師叫家長也沒用。

我也不敢回家告訴爸媽，因為我爸隻會無條件地護著堂哥。我媽也懶得為這事兒和爸爸吵。

除非殃及了表姐，媽媽才會找爸爸吵架。

他們倆似乎都達成了共識，隻要是我的事兒，都睜隻眼閉隻眼。

我在這個家裡沒有任何話語權，更別說提什麼要求了。

表姐想學舞蹈，媽媽二話不說，給她報了舞蹈班，買了舞蹈鞋、舞蹈服，一節課是 200 塊，一周上兩次，媽媽眉頭都不皺一下。

堂哥想學跆拳道，爸爸高興地送他去了培訓班，一學期學費四千，逢人就說這孩子以後肯定身手了得。

輪到我，他們一致認為我沒必要去學什麼特長，最重要的就是把學習搞好就行。

我沒有反駁的餘地，隻有認命。

4

在這樣的環境長大，我膽小、懦弱，受到欺凌逆來順受。直到初二那年，我突然找到了一個保護自己的最佳方式 。

那是一個很平常的日子，因為我的英語作業本沒帶，中午回家取了之後，去數學老師辦公室送作業本。

中午的時候，老師們都還沒來辦公室，我把作業本放到英語老師辦公桌上的那疊作業上正準備離開，無意中發現老師辦公桌的抽屜開著，裡面露出一截試卷。

我好奇地抽出來一看，正是第二天的模擬考試卷子。

鬼使神差地，我悄悄地抽了一張卷子藏在口袋裡飛跑著回了教室。

在這之前我的學習成績一直都隻處於中等偏上，從來都不是班裡的尖子，這次，我想試試考個第一能取到什麼效果。

試卷上的題目我很快就對著課本做了一遍，然後又背了一遍。

第二天，果然考的就是這個卷子。

我第一時間就答好了題，滿懷信心地交了卷。

毫不意外地，我這次英語模擬考試得了 99 的高分，全年級第一名！

全班都沸騰了，我簡直成了老師眼裡的一匹大黑馬！

最重要的是，沒人敢欺負我了，英語老師儼然成了我的保護神！

就在模擬考試成績出來的那天，英語老師拿著卷子走進教室，還沒公布成績，正在做試卷題解的時候，堂哥又悄悄地玩起了小動作。

他坐在我後排，拿著一支紅色顏料筆，抓住我的馬尾發梢畫了起來，我感覺到異樣，一轉頭，他的紅色顏料筆猛地把我的臉頰描了好幾筆，我的臉頰瞬時就多了幾條紅痕。

旁邊的同學抿著嘴笑了起來，我委屈地低下頭，也沒敢說話。

誰知，臺上的英語老師突然就把手上的半截粉筆擲到了堂哥的身上，對著他吼道：「李健山！你幹什麼！」

堂哥被吼蒙了，畏縮著不敢作聲。

英語老師指著我：「這一次，模擬考試全年級第一名是李曉朵同學，99 分！你們要向她學習，而不是影響她！」

全班同學都崇拜地看向我，畢竟全年級第一的成績，我們班從來就沒人得到過。

英語老師環視著全班：「以後，誰也不許影響李曉朵同學的學習！李健山，從現在起，你坐到最後一排去。」

不僅如此，下課後，堂哥又被英語老師叫去了辦公室，罰站了一節課！

那一刻，我徹底明白了，在學校，如果成績好，就是老師的寵兒、學校的寵兒，別人就不敢欺負我。

原來，讓自己不受欺負最有力的武器就是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

5

那麼，如何讓這種現狀維持下去呢？

隻有拼命地學習，讓全年級第一名成為真的，成為現實 。

雖然這次的成績是我弄虛作假，但它給我提了醒，隻有學習這一條路，能夠改變我的現狀，能夠讓我離開那個家！

於是，我不管不顧地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學習裡。

不再因為爸媽對堂哥和表姐的態度而哀怨，也不再為得不到爸媽的關注而失落，更不再去討好他們，因為卑微的討好永遠換不到關心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