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爹和穆聽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兩人自以為配合得天衣無縫,對我同意這門婚事深信不疑。
除了出門時,家裡總得有人跟著我外,其餘的都放松了警惕。
不過這倒正合我意,恰好給了我機會誘騙穆聽出門。
一連幾日,總算籌備齊了去睦州城的東西,我借口出門裁嫁衣,帶著穆聽出了門。
我特地指了條偏僻的小路,這路上顛簸,馬容易受驚,穆聽這個廢物必然駕馭不了馬車。
果不其然,車行進了幾步,穆聽就向我求助,我善解人意地和他交換了位置,殊不知我在車裡點了迷魂香。
這香無色無味,要不是上輩子青樓一遭,我還真不知道這世上有這樣稀罕的物件。
穆聽進了馬車,裡面沒一會就沒了動靜,我掀開簾子一看,他已經暈了過去。
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繩子,將他捆得結結實實,又往香爐裡填了點香,快馬加鞭地趕往睦州。
睦州城果然繁華,可惜此時的我根本無心觀賞,隻想著盡快將穆聽送進萬香樓。
到了萬香樓後,老鸨看著穆聽驚為天人,直言自己遇到了好苗子,痛快地給了我一袋白銀,我掂量著最少也有五十兩。
走出萬香樓時,我還在恍惚,沒想到穆聽這麼值錢。
我雖然知道他姿色出眾,入老鸨的眼不是難事,卻沒想到他會得如此看重。
假以時日,他若真在這睦州城裡混出個名堂來,第一個要報復的,豈不就是將他賣入青樓之人?
剛剛我雖未泄露身份,隻是自稱牙婆子,但穆聽也不是傻子,稍一思忖便能轉過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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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想,我突然有些後怕,我復仇心切,行事不計後果,隻怕會招來禍患。
事已至此,明哲保身是不可能了,我倒不如徹底毀了他。
我仰頭看著萬香樓的牌匾,思索著可行的計劃,突然,我腦海中閃過一個人。
如今這睦州城的男倌唯絡音一人獨大,若是穆聽的名聲起來了,他隻怕比我更心急。
上輩子傳聞中,絡音帶起男風後,萬香樓也出了幾個聲名鵲起的公子,可不是得了怪病,就是得罪了貴人,最終都銷聲匿跡。
唯有絡音公子長盛不衰,若說這其中沒他本人的手筆,我是不信的。
看來,要想毀了穆聽,還得借絡音公子的手。
我僱了幾個小乞兒,讓他們到處散播萬香樓來了位絕色公子,容貌連絡音公子都遜色幾分的消息。
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不過兩日,穆聽的名頭就在睦州城傳開來,許多達官貴人慕名而來。
偏偏穆聽一身傲氣,不肯低頭,連個面也不曾露,越是這樣,達官貴人們就越趨之若鹜。
萬香樓甚至搞起了噱頭,給穆聽起了個聽公子的名頭,當眾出售聽公子的第一夜,價高者得,一時之間穆聽的風頭大有蓋過絡音的勢頭。
正當人人盼著聽公子的廬山真面目時,突然傳出了他身患怪病的消息。聽說這病邪乎得很,聽公子性情大變,成了喝血的怪物,伺候他的丫鬟活生生被咬死了。
看來是絡音動手了,上輩子,他用同樣的方式解決了不少男倌,如今這手段也用到穆聽身上了。
傳聞說得有鼻子有眼,不少人望而卻步,久而久之,聽公子的名聲就這樣沉寂下來,貴人們很快找到其他樂子,將穆聽拋之腦後。
我大致可以估摸出穆聽的下場,他會被送去伺候最殘暴的客人。
待到為老鸨賺夠了錢後,悄無聲息地被人折磨致死,連個身後事都沒人料理,如同上輩子的我一樣。
我分不出心情來同情穆聽,這一切都是他的報應。
解決了穆聽,我自然要離開睦州,天大地大,總有我的一方天地。
我也不擔心穆聽東山再起,絡音混跡多年,自然懂得斬草除根的道理,他不會給穆聽活路的。
就當我一切準備就緒時,卻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11
遠遠地我便瞧見一人從萬香樓出來,定睛一看竟是巧喜,還扮了男裝,她是怎麼尋到此處的?
巧喜不會來此尋歡作樂,唯一的可能就是找穆聽,看來我沒辦法順利脫身了。
我暗罵幾句巧喜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不得已迎了上去。
「巧喜,真的是你嗎?」
巧喜起初驚訝地往後退了幾步,看清是我後突然變了臉色:
「穆荷,你竟然還敢出現!走,跟我去官府!」
不知穆聽給巧喜說了什麼,總之他定是反應過來我拐賣他的事了。
若真由著巧喜告到官府,那我豈不是成了逃犯?我得設法穩住她。
「巧喜,你這是作何?」我裝傻充愣道。
「你還不承認,你把聽哥哥害得那麼慘,還不知道為何嗎?」
巧喜怒目瞪著我,她對穆聽還真是一往情深。
「聽兒?巧喜,你見到聽兒了?我不眠不休地找了他幾日,都不見蹤跡,你是在哪找到他的!」
我攥著巧喜的手,她狐疑地盯著我:
「你當真不知道聽哥哥的去處?」
我狠狠心,猛掐了大腿一把,總算憋出幾滴淚。
?
「聽兒是不是出事了?」
「聽哥哥他被賣去了青樓。」
我震驚地松開握著巧喜的手:
「青樓,是去做苦役的?」
巧喜突然崩潰大哭:「聽哥哥如今在青樓做男倌!」
「怎會如此?」我瞬間癱坐在地,悲怵的樣子不似作假,巧喜信了幾分。
「荷兒姐姐,你和聽哥哥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那日我和聽兒出門裁嫁衣,不知怎的我們二人就暈了過去,再醒來時,我已經被賣到一戶人家做小妾,那家人對我動輒打罵,連飯也不給我吃,我不知費了多大功夫才逃出來。」
我掀開袖子,露出手臂的傷痕。
這傷痕原本是我揮馬鞭時不小心誤傷了自己,現下用來忽悠巧喜,倒是正好。
我掩面哭泣,偷偷瞧了一眼,見巧喜眼眶通紅,再接再厲道:
「逃出來後,我便在城裡尋聽兒,可一連幾日都一無所獲,我身無分文,若不是遇見你,隻怕是活不成了。」
「荷兒姐姐,你為何不回家找穆伯父商議呢?」
我腦中飛快運轉,有巧喜這個引子,我索性將一切都推到爹娘頭上,她生性單純,我稍微引導幾句便可。
我故作為難道:「我和聽兒不能回家。」
「為何?」
「那日到了那戶人家府上,我親耳聽到牙婆子說,將我們姐弟二人賣到睦州城,竟然是我爹娘的主意,我回想起來,才看透爹娘那日種種怪異之舉。」
「穆伯父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呢?」巧喜不可置信地問道。
「你也知道的,我爹這輩子夢寐以求的就是官位。」
巧喜像是突然想到什麼:
「怪不得那日穆伯父突然帶了銀票找我爹打點,原來這錢是這麼來的,虎毒還不食子,他竟然如此狠心,也不怕有報應!」
「事已至此,我也不怪他們,隻求聽兒平安,巧喜,你可有法子帶我見他一面?」
我態度誠懇,巧喜點頭允了,我們稍作裝扮,萬香樓人來人往,穆聽也不是炙手可熱的男倌,我們輕松地混了進去。
隻是我沒想到,短短幾日,穆聽已經被磋磨得沒了人樣,孱弱的樣子不似尋常,看來絡音已經下了殺手。
12
穆聽不像巧喜那麼好騙,對付他得更謹慎些。
穆聽初見到我,目光裡像是淬著毒,恨不得將我碎屍萬段。
他越是這樣,我越是痛快,他所受的折磨不及我上輩子的萬分之一。
我無視他的恨意,直直地撲過去:
「聽兒,你受苦了,都怪阿姐來晚了。」
穆聽面無表情地盯著我,半晌突然笑出聲來:
「你還有臉來?」
「聽兒,我那日不該叫你出門裁衣,我怎麼也料不到會遇到人販子。」
穆聽冷哼一聲,顯然不信我的說辭:
「別演了,那條路是官道,青天白日的,哪個人販子敢拐走我們兩個大活人。」
我當然知道這事沒這麼好圓過去,不然也不會帶巧喜來。
我猛地跪在地上,忍痛扇了自己幾巴掌:
「都是我的錯,你要殺要剐,阿姐都認了,動手吧。」
穆聽聽到這話果真抬起手來,被巧喜伸手攔住:
「聽哥哥,不能怪荷兒姐姐,這一切都是穆伯父!」
「巧喜,別說了!」
我假意阻止,實則巴不得巧喜一股腦全說出來。
「荷兒姐姐,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向著他們!」
巧喜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轉頭對穆聽道:
「聽哥哥,其實把你們賣到睦州,是你爹娘的主意,這些日子,荷兒姐姐也在另一戶人家受苦,我見她時,她竟被打得滿身是傷。」
穆聽不可置信地放下手:
「阿姐,巧喜說的是真的?」
「聽兒,你別怪爹娘,他們或許也是不得已為之。」
我假惺惺地替爹娘開脫,巧喜看不下去直言道:
「哪有什麼不得已的理由,不過是為了升官發財罷了!」
穆聽沒理會巧喜,隻讓我細說當日的緣由。
我七分真三分假地胡說了一通,隻說自己不知為何暈了過去, 醒來時人已經到了睦州。
「牙婆子說漏了嘴, 我才知這事同爹娘也有關系, 我雖不願相信,但也不敢冒險歸家, 我打算尋到你後再商議。」
「看來,我所料不差。」穆聽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我不解追問, 他接著道:
「那日出門前,娘端給我一盤糕點, 千叮嚀萬囑咐要我吃下去。」
「可是藕粉桂花糕?」我恍然大悟。
「阿姐你也吃了?裡面定然加了東西,我們才會不知不覺暈過去。」
「爹,喝口茶順順,別氣壞了身子。」
「這我」我雙手掩面, 假意痛哭出聲, 實則是為了掩飾笑意。
我娘哪裡舍得給我吃什麼藕粉桂花糕, 那日她拿了些桂花在廚房忙活,見我進去還推三阻四, 生怕我搶了她寶貝兒子的吃食。
如今這倒成了穆聽給她定罪的證據, 倒真是有意思。
「巧喜,你回去告知我爹娘,我想見他們。」
「他們這麼沒有良心, 還見他們做什麼?」
巧喜在一旁憤憤不平, 我卻大致可以猜測穆聽的想法。
他如今是將死之人, 隻怕不甘心就這樣白白送命, 接下來恐怕要殺父弑母。
我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出言阻止, 上輩子我將死時, 亦沒有人大發慈悲拉我一把。
巧喜帶著爹娘來到睦州時,兩人對我的事毫不關心, 一心隻掛念著穆聽。
我隻告訴他們我和穆聽遇到了人販子,我有鋪墊在先, 到時候他們怎麼說,穆聽隻會認定兩人在說謊。
去見穆聽前, 我爹還在指著我咒罵:
「你這個喪門星,好端端出門裁什麼嫁衣,害了我兒子,賣進青樓的怎麼不是你!」
我沒有回應,隻怕這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罵我了。
13
沒多久,青樓的人報了官, 我躲在人群中, 看著穆聽裝若癲狂地被押出來,嘴裡還在念叨著自己沒錯。
隨後,爹娘的屍體被蒙著白布抬了出來。
這樁殺父弑母案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穆聽被判了死刑, 擇日斬首。
可惜他還沒撐到行刑那天,就在牢裡咽了氣。
他死後, 除了巧喜哭得死去活來, 幾乎沒有人在意。
出了這麼一檔子事,葉家早就將聘禮抬了回去,這倒正襯我的心意。
我賣了老家的宅子,在睦州開了一間小鋪子, 上輩子的慘死,仿佛隻是經歷了一場噩夢。
這輩子,我定要好好經營我的人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