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我雖淪落風塵,也不至於沒有活路。
同我交好的姑娘告訴我,待年紀大些,攢夠了銀子,老鸨會放我們出去過安生日子。
那日起,我拼命地攢銀子,日子總算有了盼頭。
可就在這時,穆聽找來毀我清白的人找了上來,他心思陰毒,又知我無人依傍,變著法地折磨我。
他多次當眾折辱我,漸漸地,人人都拿我當最低賤的伎子,下起手來毫無顧忌,不過幾年,我便被折磨得沒有人樣,直至死去。
這人如今又和穆聽勾搭上,如若今日不得逞,以後也不會善罷甘休,與其費心思提防,我倒不如趁此機會徹底解決他。
穆聽七拐八拐來到偏僻的一處禪房,他籌劃著做壞事,自然要避開耳目,這也方便我行事。
「阿姐,走了這麼遠,喝口水吧。」
禪房裡,穆聽自然地為我倒了杯水,看不出絲毫心虛。
我接過,順手放在桌前。
「阿姐,你不渴嗎?喝些茶潤潤嗓子吧,聽說這寺裡都是上好的茶葉。」
穆聽真是拿我當傻子糊弄,這地方偏僻,房梁上結滿了蛛網,隻怕平日裡根本不會有人打掃,怎麼會擺一壺上好的茶水呢?
我裝作看不出,隻驚慌地站起來,掏了掏袖口:
「壞了,娘讓我求的香囊怎麼不見了?」
我作勢要出去找,穆聽趕忙將我攔下來。
「阿姐,你歇著,我去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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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他出了門,我將杯子裡的茶倒進一旁的花盆中。
穆聽回來後,自然是一無所獲。
我滿眼惋惜地念叨,穆聽根本聽不進去,他盯著茶杯,小心問道:
「阿姐,這茶你喝光了?」
「是啊,聽兒,這茶葉真不錯,不知是不是走了好些路的緣故,我總覺著乏得很。」
穆聽掩飾不住驚喜的神色,將我扶到床邊。
「阿姐,天色還早,你在這睡一會也無妨。」
我順勢躺下,不一會便聽見穆聽小聲喚我,我沒出聲,又輕輕推了我幾下。
確認我昏死過去後,他這才出了門,從外面將門鎖上。
7
待穆聽走遠,我立即從床上爬起來,抄起桌上的砚臺後回到床上,將被子蓋過頭頂。
門外腳步聲由遠及近,我心跳如擂鼓,不自覺握緊手中的砚臺。
門「吱呀」一聲推開,我借著被子和床邊的縫隙看進去,果然是上輩子那個禽獸。
瞧見床上起伏的身影,他咧嘴一笑,猥瑣的笑容看得我幾欲作嘔。
上輩子屈辱的日子又浮現在眼前,我心底的恨意翻江倒海。
他靠近床邊後,我猛地掀起被子,抬起砚臺狠狠對著他的額頭砸下去。
那人慘叫一聲,痛得癱倒在地上,我不給他反抗的機會,一下接一下用盡全力。
兩輩子積攢的恨意,幾乎在瞬間傾瀉,等我停手,眼前的人早已血肉模糊。
我一下子卸了所有的力氣,我知道,事情一旦敗露,我也將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可我並不後悔,重來一世,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將害我之人送入地獄!
我平靜地走出房間,借著山間的泉水洗淨身上的血跡。
一路上都沒有人影,穆聽費盡心思,反倒為我做了嫁衣。
走了一夜的山路,我到家時天已經微亮。
爹娘和穆聽瞧見我時,驚慌的神情幾乎掩蓋不住,我假裝看不出來,指著穆聽數落:
「聽兒,你怎的丟下我自己回來了,害我走了一夜山路。」
「我……我迷路了,找不到你,還當你先回來了。」
穆聽支支吾吾半天,才編出這麼一個蹩腳的緣由。
「荷兒,你沒事就好。」
我娘握著我的手,眼含熱淚,臉上劫後餘生的表情不似作假,我的心裡卻絲毫沒有波瀾。
「誰說我沒事,娘,你可知曉我在山上遇見了什麼?」
「可是出什麼事了?」
穆聽幾乎控制不住激動的語氣,攥著我的胳膊問。
「下山的路上遇到好幾條毒蛇,真的好嚇人!」
「就這?再沒別的了?」
「怎麼,我平安回來你很失望?」
我冷著臉質問,穆聽悻悻解釋:
「我這不是擔心阿姐嗎?」
「有你這麼說話的嗎?非得我出事你才滿意是吧!」
我語氣銳利,不依不饒的樣子看得在場的人都愣住了,穆聽反駁道:
「你怎麼這樣血口噴人!」
爹也跟著指責我:
「你這丫頭,胡說什麼?聽兒是你弟弟,還能害你不成?」
這樣違心的話,我爹竟也能面不改色地說出來,我還真是低估他了。
我佯裝憤怒,甩手回了房間,關起門來誰也不理。
穆聽此次功虧一簣,為了防止他變著法來我跟前算計我,我索性借這個機會和他撕破臉。
就這樣,我和全家陷入了冷戰,其間我娘來勸過我幾次,皆是不歡而散。
周圍都是街坊,他們也不能直接將我綁出去,我隻管安心等著淨是的消息便是。
過了幾日,淨是總算傳來了消息,他託人送來一封信和一袋盤纏,囑咐我半月內將穆聽帶到萬香樓。
萬事俱備,隻待時機成熟,找個借口將穆聽騙出去便好。
怎料我還未行動,便有人等不及了。
8
一日我正待在房間,突然聽到院子裡一陣喧鬧。
隔著窗子,我看見一個穿紅戴綠的女子,正招呼人一箱箱往家裡抬東西,爹娘笑容滿面地從屋裡迎出來。
「王婆子,這事勞煩你了,快進屋喝杯茶。」
王婆子不在意地擺擺手,隨著爹娘進主屋。
「丫頭呢?人家還託帶了些小女兒的物件,說是定情信物。」
婆子笑得花枝亂顫,我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聽到爹吩咐娘:
「你去把荷兒叫來。」
沒等娘過來,我先打開門走了出來,那王婆子熱情過來牽著我的手。
「這就是荷丫頭吧,好一個標致的美人,真是有福氣啊。」
我直接撇開她的手,走到爹娘面前:
「這又是唱的哪出?」
「荷兒啊,你年紀也不小了,爹娘給你尋了門好親事。」
我娘略帶討好地笑了笑,小心觀察著我的臉色,我根本不信她的鬼話。
無非是為了給穆聽籌銀子,將我賣個高價罷了。
「別瞎操心了,我不嫁人。」
我毫不留情地拒絕引得爹勃然大怒,他衝著我怒吼:
「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人家聘禮都下了,由不得你!」
「聘禮也是你收的,要嫁你自己嫁!」
「你!」
我爹作勢要打我卻被娘拉住,我昂著頭絲毫不懼,他隻能指著我的鼻子痛罵。
場面霎時間混亂不堪,王婆子見狀忙上前打圓場:
「荷姑娘可別擔心,王婆子給你尋的夫婿可是頂頂好的,是城西葉員外的小孫子,一表人才,家底也厚實,你要嫁過去是享不盡的福啊。」
「哦,你說的是那個天天逛青樓賭場,一年內打死了三個通房的葉公子嗎?」
我不留情面地拆穿,王婆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他……他現在改好了,沒再打死過人了。」
這話聽得我怒極反笑,白了她一眼,開口道:
「這樣好的門第我可高攀不起,王婆子請回吧。」
「姑娘三思啊,葉家家大業大,葉公子有些脾氣也是應該的,你嫁過去同他好好相處,他不會為難你的。」
王婆子還想湊過來,被我無情甩開,她轉頭又去找爹娘求情:
「穆先生,你是讀書人,可不能言而無信,我這聘禮都帶到了,你現在反悔,我怎麼和葉家交代?」
「你放心,我穆某人說出口的話,絕不反悔,您先回去,我自會規勸小女。」
王婆子這才憂心忡忡地走了。
我爹同我說了好一陣子,我始終沒有松口,結果自然是不歡而散。
這個小插曲起初我並不在意,我爹就是個紙老虎,嘴上說得再強硬也沒用。
我本想若他將我逼急了,我直接到大街上發瘋,將他賣女求財的事好好說道一番,到那時他自然會知難而退。
可誰料這次他卻鐵了心,連文人風骨都顧不得了,直接將我鎖在家裡,任憑周圍人如何指摘,也不為所動。
看來,這次葉家給得真不少。
我本計劃將穆聽賣出去,結果自己身陷囹圄,萬香樓給的期限隻有半月,一時之間事情陷入僵局。
9
我在家中被關了三日,除了我娘來送三餐,其餘時間根本看不到人影。
就在我一籌莫展之際,穆聽竟主動找上門來,除了幸災樂禍,我實在想不出他此時見我想要做什麼。
「阿姐,我都知道了。」
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聽得我雲裡霧裡,我疑惑地盯著他。
「孫喆,是你幹的吧?」
我反應了一會,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靜安寺裡被我解決的那個人渣,穆聽現在提這個是想做什麼?
我掩飾住情緒,冷聲反問:
「你扯什麼呢?能不能把話說清楚。」
「那天在禪房裡,你殺了孫喆對嗎?」
我極力分辨穆聽的語氣,他是在威脅我,還是別有所圖?
「你胡說什麼?我有天大的膽子也幹不出殺人的事!」
「阿姐,你別怕,說了實話,我才能救你。」
救我?穆聽會這麼好心?我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知曉你不願意嫁給葉公子,可他現在是唯一能救你的人,葉家有錢有勢,你成了葉夫人,哪怕殺人的事敗露,葉家也會幫你擺平的。」
穆聽說來說去終於講到重點,原來是打的這個算盤,想用孫喆的死來嚇唬我。
可惜我根本沒把孫喆放在心上,他就是個混子,整天賴在哥嫂家混吃等死,他死了,哥嫂放鞭炮慶祝都來不及,估計連官都不會報。
更何況人死在雲香寺,他們更會趁機好好訛上一筆,孫喆死了幾天都沒動靜,估計早就入土為安了。
穆聽還當我不明白其中的彎繞,一番話說得煞有其事。
不過我不能拆穿他,這樣戲才能接著唱下去。
我本想假意向我爹低頭,又擔心他不會信,這下穆聽倒是給我找了個好借口。
我當即紅了眼眶,握著穆聽的手啜泣道:
「我不是故意的,是他想輕薄我,我一時失手才……」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穆聽輕撫我的後背安慰:
「阿姐,我知道,那孫喆就是個人渣,不過殺人償命,孫家人不會放過你的。」
「聽兒,我好害怕。」
「別怕阿姐,你按我說的做,嫁到葉家就不會有事了。」
「真的嗎?可是那葉公子也不是什麼好人。」
我故作擔憂,仰頭看著穆聽:
「無妨,葉公子早年是不著調了些,現在好多了,更何況葉家怎麼也比牢獄強,你信我,我不會害你的。」
穆聽真是說謊話不打草稿,我按捺住翻白眼的衝動:
「聽兒,你待阿姐真好。」
穆聽臉不紅心不跳地受了我這句誇贊,轉頭去和爹娘炫耀我低頭的事,也好,此事由他出口也多幾分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