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薛暮強取豪奪的第二年,我又逃了。
這一次,他截住我出逃的船,將被打得半死的青年,扔在我面前。
「栀栀,乖一點,要不然下次你就該見到他的骨灰了。」
我再也不敢生出逃跑的心思,甚至開始學著做菜來討好他。
直到有一天,他當著青年的面,向我跪地求婚。
我掐緊掌心,始終說不出那句「我願意」。
下一秒,青年含笑的臉出現在我面前。
「宋小姐,薛先生很愛你。
「以後,也一定會是個……好丈夫,好父親。」
我怔怔地望著昔日的愛人,強忍住眼底的淚意,笑了笑:「好。」
可我沒想到,這隻是開始。
1
為了這次逃跑,我準備了一年。
可還是失敗了。
薛暮的船逼停了客船。
本應該在國外的人,此刻正面色陰鸷地朝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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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逼到船尾。
身後是暗潮翻湧的海面,在夜色中如同噬人的猛獸。
「宋栀,你今天敢跳,我就弄死他!」
薛暮的暴喝聲在我身後響起,緊接著一道人影被一腳踹翻在我面前。
看清人臉的剎那,我陡然一僵。
我拼命逃出去要見的人就出現在我眼前。
曾經意氣風發的醫學天才,此刻卻渾身血汙地趴在我腳邊,氣若遊絲。
薛暮是混黑社會的,在鹽城勢力龐大。
連警察都拿他毫無辦法。
我無法想象林言是怎麼硬闖進來的。
眼淚大顆大顆掉在甲板上,我卻怎麼也擦不淨他臉上的血跡。
「你怎麼這麼傻,我會去找你的啊。」
「阿栀……不要哭──」
下一秒,猩紅液體順著甲板蔓延到我的腳下,浸湿了林言最喜歡的白紗裙。
黑色軍靴踩在林言脊背,薛暮頂腮輕笑,看著我道:「我是不是脾氣太好了,看你們在我面前互訴衷腸?」
待他說完這句話,林言整個人癱倒在他腳下,面色紫脹,幾近窒息。
他是真的要殺了林言。
我膝行到薛暮腳邊,崩潰道:「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以後再也不逃了,你放過他,我求求你……」
薛暮攔住我要磕頭的動作,轉而掐著我的下颌,咬牙切齒道:
「宋栀,你敢磕一個試試。」
我頂著他的怒火,孤注一擲道:「薛暮,如果他死了,我也不會獨活。」
他怒極反笑,口中一連說了三個「好」。
下一秒,他猛地一腳踹向林言。
林言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風箏砸向船邊圍欄,口中血流不止。
「林言!」
我目眦欲裂,耳邊嗡嗡鳴響。
薛暮將我鎖在懷裡,聲音還帶著未消退的狠戾。
「栀栀,我舍不得罰你,但你要乖一點,不要總是惹我生氣。
「要不然下次你就該見到他的骨灰了。」
我閉上眼,掌心掐得血肉模糊,但我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薛暮,我會乖乖聽話,你放了他。」
2
薛暮將我攔腰抱起,大步離去。
而我,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
坐上車,薛暮將我箍在懷裡,炙熱的吻一個接著一個落在耳邊。
我渾身僵硬,像個失去靈魂的木頭人。
他抬起我的下巴,摩挲著我泛紅的眼角。
「栀栀,你是不是後悔當初救我了。」
我指節泛白,呼吸變得急促。
被他強硬地帶到這座孤島上後,我不止一次後悔,當初為什麼要和林言把重傷的他帶回家。
如果能回到過去,我一定在巷子裡發現他的那一刻,直接一刀捅死。
這樣我和林言就不會分開。
我們本來,本來就要結婚了……
面上溫熱的觸感將我拉回現實,他慢條斯理地吻掉我眼角的淚水。
「後悔也晚了,你這輩子隻能是我的。
「至於那個林言,你早該忘了。」
忘了?
我們青梅竹馬,相依為命二十年,是愛人,更是家人。
我怎麼可能會忘了他。
在薛暮審視的視線下,我木然道:
「好,我會忘了他。」
3
我再次回到了這座鳥籠一般的房子。
以前我總妄想逃出去。
隻要和林言在一起,哪怕四處流浪也是好的。
可我還是低估了薛暮的勢力。
如今,我唯一的希望便是——林言能好好活著。
「栀栀,你在想什麼,叫了你幾聲都沒應。」
回過神時薛暮已經站在我面前,臉上帶笑,可他的眼底分明毫無笑意。
我抬手環住他的腰,靠在他的懷裡,順從道:
「我在想你怎麼還不回來吃飯,我餓了。」
兩年了,我當然知道他喜歡的模樣。
果然,他抱著我就往樓下走,語氣愉悅。
「下次餓了就先吃,不用特意等我。」
心裡牽掛著林言,我應付著多吃了幾口才放下筷子。
薛暮盛了一碗雞湯,遞給我,不容拒絕道:
「吃這麼少怎麼行,再喝碗湯。」
忍著不適喝完湯,我借口去洗手間吐了個昏天黑地。
可盡管這樣,等我出來時,還是覺得頭暈不已。
果然,他又在湯裡下藥了。
自從兩年前他用這招將我騙來這裡,我便再也不敢喝他遞給我的東西。
可……
「小心。」
一時不察,我險些絆倒,被人虛虛扶住手肘。
剛覺得這聲音耳熟,想回頭一探究竟時,薛暮便將我抱了起來。
「怎麼洗個臉把自己搞得像個小花貓一樣,衣服都湿了。」
我揪住他的衣服,迷蒙著眼瞪他:「你為什麼又在──」
未出口的話被堵回喉嚨。
餘光中瞥見一道僵直人影,我掙扎道:
「唔……放開……」
薛暮在我唇上重重咬了一口,就著姿勢抱著我往樓上走去,啞聲道:
「栀栀,留著點力氣。」
腦子混沌得厲害。
視線沉浮間,我看到樓下那道骨瘦嶙峋的身影,弓著身子,恍如雕塑。
「去熬點百合梨湯,一會兒送上來。」
4
薛暮今晚像是瘋了一樣。
我將唇瓣咬得血肉模糊,卻還是泄出幾聲破碎的聲響。
狂風暴雨戛然而止,和風細雨緩慢而至。
他不再掐著我的脖子,轉而輕撫我的臉頰,聲音繾綣:
「栀栀,你睜開眼看著我。」
睜眼的那一瞬,我的眼淚瞬間滾了下來。
心底的思念委屈統統翻湧出來。
阿言,我好想你……
我捧著他的臉,主動湊上去吻他。
他的吻和聲音相反,兇狠又肆意,仿佛要吃了我。
渾渾噩噩間,我抱著他說了一句:
「我愛你,阿言。」
身上人的動作猛然止住,捏著我的下颌,森然道:
「宋栀,你再說一遍,你愛的人是誰?」
劇痛讓我的腦子恢復了一絲清明。
我看著薛暮那張扭曲狠戾的臉,腦子頓時一片空白。
我剛剛竟然把他當成了林言。
背叛林言的痛苦幾乎瞬間席卷了我。
「栀栀,別惹我生氣,不然我會控制不住想去弄死他。」
我渾身哆嗦,抱著他口不擇言地說「我愛你」,隻希望他不要遷怒林言。
可他聽完後又氣得發了瘋。
待一切雲消雨散後,恍惚中有人走了進來。
薛暮接過那人手裡的瓷碗,將我扶起來:「栀栀,喝點梨湯潤潤嗓子。」
我沒什麼力氣再和他爭辯什麼,隻是那熟悉的味道一入口,眼淚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我並不喜歡喝梨湯。
可林言煮的梨湯喝起來總是帶著淡淡的甜橙味,讓我難以忘卻。
我不知道是之前的致幻劑在作祟,還是我太過想念他。
「好好的怎麼又哭了,是不是剛剛弄疼你了?」
薛暮拿起帕子給我擦眼淚,片刻後嘴角帶著笑意道:
「看來是真的弄疼了,林醫生,你過來看看。」
我這才驚覺房間裡還有第三個人。
那人低著頭,似乎腿腳不便,步子蹣跚。
我不知道薛暮又在發什麼瘋,往日裡他分明最討厭別人碰我。
可今天,他神色不明地看著那人在我身前蹲下。
我回過神來剛想拒絕,卻在低頭的瞬間看到林言那張慘白的臉。
今晚薛暮所有的反常在此刻終於有了解釋。
我一想到薛暮折磨我的時候,林言就站在門外,瞬間心如刀絞。
「薛暮,你這個畜生,怎麼敢──嘔!」
心頭劇痛,我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阿栀──」
薛暮臉色一變,一腳踹開林言:「還不滾出去!」
我眼底一片血色,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薛暮,你殺了我!你不如殺了我!」
嘴角鮮血不斷往外湧。
薛暮終是慌了,朝外大吼:「醫生!讓醫生滾過來!!!」
5
薛暮將藥碗遞到我嘴邊。
我偏過頭去。
他和我僵持了一會兒,沉著臉出去了。
片刻後,林言蹲在床前,像是哄小孩子般將藥喂到我嘴邊。
「阿栀,吃藥好不好?」
我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的臉。
仿佛下一秒,他便會從我眼前消失。
喂我喝完藥,他笑著從口袋拿出一把糖果,熟練地剝開一顆喂我。
「你以前最喜歡吃這個糖,我給你帶來了。」
嘴裡熟悉的甜味兒讓我有些恍惚。
仿佛這兩年隻是我的一個噩夢。
可是他殘缺的右手指節像是一把刀子驟然插進我的眼睛。
讓我痛不欲生。
我閉上眼,顫聲道:「我會讓薛暮放你走,林言,忘了我吧。」
他再也拿不了手術刀了,我不能讓他連命都搭在這兒。
林言眼中淚光閃爍,慘笑道:「阿栀,這對我太殘忍了。
「沒有你,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對啊,這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6
林言留下來了,以管家的身份。
我和他每天都能見面,可我的視線卻不敢落在他身上。
我既渴望見到他,又害怕見到他。
尤其是薛暮不在家的時候,這種矛盾的情緒更是飆升到了極點。
我會早早醒來,在房間躊躇許久,等到太陽升起,等到林言敲響房門。
「宋小姐,該吃早飯了。」
這時我的心便會猛地一跳,乖乖地應一聲,打開房門,隱秘地掃他一眼,再目不斜視地下樓。
這便是我們一天全部的交流。
可今天我發現他有些不對勁。
他的腳步虛軟無力,下樓的時候差點栽倒,露在外的脖頸都泛著紅,仿佛冒著熱氣。
他發燒了。
林言從小到大都將我照顧得很好,可他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己。
有時候燒得滿臉通紅還「唰唰唰」地熬夜寫論文,每次總要我揪著他的耳朵將他摁在床上才罷休。
那時他便拉著我的手一邊認錯一邊低聲哄我,乖得不行。
「栀栀,我想喝你煮的粥了。」
家裡一向是林言掌勺,我則是個飯來張口的廚房小廢柴。
這些年來,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一碗青菜粥。
那是林言的最愛。
想到這兒,我皺眉將手中的筷子撂在大理石餐桌上,發出不大不小的響聲。
廚房阿姨誠惶誠恐地問我,是不是不合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