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吃膩了西餐,我自己去做點其他吃的,你不用管。」
隻要是不出格的要求,一向無人阻攔我。
廚房水聲簌簌,砂鍋裡的粥「咕嚕咕嚕」冒著泡。
如果這隻是往日裡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早晨該有多好啊。
我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盛了一碗青菜粥在餐桌前重新坐下,喝了一口便又撂下了勺子。
臉上躁意盡顯。
「怎麼這麼鹹,孫姨,你把廚房剩下的粥拿出去倒了,別讓薛暮看到,不然他又該笑話我了。」
孫姨臉上帶著笑,樂呵呵地端著砂鍋往外走。
我捂著胃皺眉叫住她,小聲說:「孫姨,辛苦你快去快回,我胃有點難受,想吃點清淡的。」
孫姨一聽就急了,猶豫了片刻將手裡的砂鍋遞給了候在一邊的林言。
「林管家,麻煩你幫忙出去倒一下,我這邊抽不開身。」
我坐在餐桌邊,撐著腦袋看著窗外的人影發呆。
窗外下起了小雨,林言微微躬著身子,將粥牢牢護在懷裡……
真傻啊。
我蹭了蹭眼角的湿意,微微揚起了嘴角。
晚上薛暮一回來,便拿早上的事來調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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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臉上帶著笑,淡淡地應和他。
他捏我的手,笑著道:「栀栀,我還沒嘗過你煮的粥呢,你做給我吃好不好?」
我沒有拒絕的權利,折騰了兩個小時,最後端著一鍋糊氣衝天的粥放在了他面前。
薛暮強忍笑意,指尖點了點那鍋粥:「這就是你忙碌了兩個小時的成果?」
我臉上帶著惱怒,瞪了他一眼:「我都說了我做飯不好吃,是你自己非說要吃的。」
他也不生氣,將我拉進懷裡:「是是,我的錯,我今晚肯定把它吃得幹幹淨淨。」
我當他隻是說說而已,像他這樣從小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太子爺,會屈尊吃這種狗都不吃的東西?
所以當薛暮面不改色地吃完一鍋糊粥後,我微微睜大了眼睛,隨即皺眉不願再看他。
有病。
薛暮大概是真的有病,隔兩天便鬧著要我給他煮粥。
哪怕他吃完難受到半夜都睡不著。
我不知道他到底圖什麼。
就像我不知道他明知我不喜歡他,為什麼還硬要把我囚禁在他身邊一樣。
但既然他主動將刀把遞給我,那我肯定不會心軟,更不會手下留情。
7
隻是他依舊惡劣又幼稚。
吃完早飯,他拉著我陪他看電影。
中途林言進來送果盤,薛暮突然就捧著我的臉吻了過來。
我下意識偏頭,回過神來立馬止住動作,可還是遲了。
吻落在了我的臉頰。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躲什麼?怕你前男友看見了難過?」
我垂下眼,小聲道:「沒有躲,我隻是不習慣有其他人在。」
他瞳孔幽深,不知在想什麼,隻是莫名覺得瘆人。
「林管家,你順便把那盤橙子切了吧。
「我們栀栀愛吃,是不是?」
我手心緊攥,卻被他強硬地掰開,與他十指相扣。
耳畔溫熱的氣息拂過:「栀栀,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他當初同意林言安然留下,條件是我要乖乖聽他的話。
薛暮接吻時,眼睛總是閉著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扇形陰影,一幅純情又美好的畫面。
可我知道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他隻會用這種低劣的手段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可悲又可笑。
但同樣可悲的是我明知道他的目的,可我仍舊無法反抗,隻能努力睜大眼睛不讓眼淚掉出來。
林言鮮血淋漓的右手驟然刺入我的視線。
那一刻,我仿佛被溺在海底,無法呼吸。
心髒仿佛也跟著停止跳動……
「宋栀,張嘴呼吸。」
薛暮不知何時已經松開了我,單手掐著我的臉,臉色沉如寒潭。
我大口喘著氣,面上早已一片冰涼。
薛暮視線掃過林言,眼底厲色一閃而逝。
我心中一緊,下一秒便聽見他的警告聲。
「宋栀,你要記清楚,我才是你男人。
「所以你愛的人也隻能是我,明白嗎?」
8
薛暮絲毫不給我喘氣的機會,第二天便當眾向我求婚。
沙灘,煙火,鮮花,人群。
薛暮西裝革履,單膝跪地,深情地注視著我。
「栀栀,嫁給我。」
周圍的起哄聲猶如潮水向我湧來。
我卻驀地想起了林言向我求婚的場景。
沒有煙火,也沒有嬉鬧的人群。
可是有他親手為我種下的滿院野薔薇和兩顆為彼此跳動的心髒。
平日裡巧舌如簧的人罕見地結巴了。
「栀栀,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但隻要我活著,便會永遠愛著你,護著你。」
……
我將手伸向他,可他手抖得差點握不住戒指。
我「撲哧」笑出聲,握著他的手主動套上了戒指。
林言當場就紅了眼眶,和我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在這一天,林言給了我一個家,還有永不凋零的野薔薇。
可是後來,我的家,我的野薔薇還有我的林言都被人毀了。
而罪魁禍首此時正跪在我面前,妄想我答應他的求婚。
久久未得到回應,薛暮倒也不生氣,隻是站起身,衝我身後方向喊了一句。
「林管家,不是讓你過來送花嗎?現在好了,栀栀不願意嫁給我了,你說怎麼辦?」
我僵硬地轉過身,看到了站在我身後的林言。
他抱著一大束嬌豔欲滴的野薔薇,臉色慘白如紙。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他走到我的面前,抬起眼衝我笑了笑,一如曾經那般溫暖。
「宋小姐,薛先生很愛你。」他微微停頓了下,「以後,也一定會是個……好丈夫,好父親。」
他將鮮花遞給我:「無論什麼時候,我都希望你能幸福。」
他的目光釋然又坦然,好像卸下了負重已久的枷鎖。
對,林言,就這樣,就這樣放下我。
開始新生活吧。
我接過那束花,彎了彎唇角,明明想說的話有很多,最後卻隻留下一句變了調的「好」。
那束花被薛暮隨意地扔在了地上。
人來人往,碾落成泥。
夜裡,薛暮一直握著我的左手,將頭埋在我的頸窩,語氣愉悅。
「栀栀,以後你就是我薛暮的老婆了。」
我微微推開他,平靜道:「薛暮,讓林言回到他原本的生活中去吧。」
對上他審視的目光,我主動抱著他的腰,輕聲道:
「作為交換,我會陪在你身邊,直到你膩為止。」
他抬起我的下巴,目光灼灼。
「不夠,宋栀,我要你愛我,隻愛我。」
9
夜晚的夢,光怪陸離。
到孤兒院那年我才五歲。
每天跟在 6 歲的林言身後,哥哥長,哥哥短。
可那時林言性格孤僻,高冷得很,留給我的向來隻有一個冷漠的背影。
直到後來我快要跟不上他的時候,他突然回頭拉住了我的手,從此便再也沒有松開過。
我們在一起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候,迎來了嶄新的生活。
我們搬進了新房子,還養了一隻可愛的薩摩耶。
我們在薔薇盛開的季節一起布置了婚禮現場……
畫面一轉,林言滿身是血地倒在我懷裡:
「阿栀,我永遠都是你的家人,永遠都希望看到你幸福……」
下一秒,薛暮掐著我的脖子:
「宋栀,你再敢說一句愛他的話,我就殺了他!」
等我醒來時,薛暮已經不見了人影。
聽說他半夜突然摔門離開,瞧著臉色很差。
我猶豫片刻,給他打了通電話。
我要確定他什麼時候將林言送出去。
電話接通,我剛開口說了林言兩個字就被掛斷了,再打過去顯示對方已經關機。
不知道他又在發什麼瘋,但也隻能等他回復。
林言似乎在躲著我,一連好幾天都見不到一面。
我整個人也被割裂成兩半,一半覺得這就是最好的結局,可另一半又因為要和他分開而痛苦不已。
10
有一次在花園,我碰見了他,本想和他道別。
可最終我一句話都說不出口,隻是站在原地,望著他逐漸消失的背影,模糊了視線。
沒有我,他會過得更好,我應該為他高興才對。
我抹了把眼淚,當務之急是讓薛暮盡快兌現將林言送出去的承諾。
我回到房間時驀地聞到了一股濃重的酒味。
薛暮靠在窗邊,手裡拿著我鎖在櫃子裡的玻璃罐,神色不明。
那裡面裝的是林言之前送我的糖果。
「宋栀,這是哪兒來的?」
我看了一眼被砸爛的櫃門鎖,強壓住心頭的怒火。
「薛暮,這隻是一罐糖果──」
「哐當」一聲!
玻璃罐狠狠砸在大理石地面上,濺起的玻璃碎片劃破了我的小腿,一陣刺痛。
薛暮掐著我的脖子猛地將我按倒在沙發上,整個人透著一股不同尋常的暴戾。
「宋栀,你就那麼愛他?連他送的垃圾都要珍藏起來?
「而我送你的東西,你看都不想看一眼是不是?
「那我把他留下來陪你,豈不是皆大歡喜?」
我掰著他的手,拼命搖頭:「薛暮,你答應過我會放他走的!」
他低頭咬上我的唇,動作格外粗暴。
「在你宋栀的心裡,我本來就毫無信譽可言。」
仿若野獸對獵物的撕咬,唇齒間滿是血腥。
我痛極了嗚咽出聲,卻隻換來他更猛烈的掠奪。
「宋栀,你也會痛嗎?可我這裡比你痛一千倍一萬倍!」
他將我的手摁在他的胸口上,目光中似是恨極了我。
我將手用力抽回來,破罐子破摔道:
「薛暮,那你殺了我啊,殺了我一切就都結束了。」
可他卻好像突然清醒了,整個人冷靜下來,將我緊箍在懷裡。
「栀栀,別說氣話,我愛你還來不及,怎麼會舍得殺你呢?
「都是林言的錯,如果沒有他,你一定會愛上我的。」
我渾身一僵。
他又抬起頭,眼神發亮地拉著我的手:「栀栀,我們生個孩子吧,有了孩子,你肯定就不會再想著離開我了。」
他不顧我的掙扎將我壓在身下,卻又在發現我身下湧出的鮮血時,驚恐得站不穩腳。
小腹如同刀絞,我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抓住他的衣襟。
「薛暮,你答應我,送他離開這裡……」
11
林言走的時候,我並不知曉,是薛暮在我醒後告訴我的。
我流產了,他看起來很痛苦,很自責,在我面前狠狠扇了自己幾耳光,說他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我的視線落在窗外的海面上,阿言應該已經出海了吧。
薛暮眼眶通紅,整個人不修邊幅,求我不要不理他,求我原諒他。
我轉過身背對著他,閉上了眼。
薛暮,親手殺掉自己的孩子的滋味兒很痛苦吧。
但這都是你應得的。
我又夢到了林言。
他穿著我最喜歡的那件白襯衣,笑著站在我面前。
他的右手完好無損,身上也不見其他傷痕,之前發生的一切就好似隻是我的一場噩夢。
我哭著撲進他的懷抱,可卻撲了個空,隻能眼睜睜看著他一步步走遠,直至消失。
我聲嘶力竭地喊著林言的名字,最後猛地驚醒過來,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我看了眼窗外暗沉的天色,心裡忽然慌得厲害。
跌跌撞撞來到走廊。
四處一片寂靜,我輕易便聽見了薛暮刻意壓低的聲音。
「這麼輕易就死了,還真是便宜他了。
「呵,我的女人我自然會對她百般好,行了,你處理幹淨點。
「讓下邊的人嘴都放嚴實點,如果栀栀聽到什麼風言風語,我饒不了你……」
我猛地推開門,眼睛通紅地盯著慌亂的薛暮:「誰死了?」
「栀栀,你冷靜一點──」
「薛暮,你把林言怎麼了?」
他目光微閃:「林言乘的船觸到暗礁,翻了,船上人員目前下落不明,我已經安排人去搜救了,你先別急……」
夢中林言消失的畫面,薛暮背著我的電話,在此刻都有了明確的指向,但我不願意相信林言就這麼離開我了。
「放開我!」
我狠狠推開他,踉跄著步子向外衝去。
林言,我就來找你,你等等我,等等我……
「宋栀!!!」
滾下樓梯時,我並不覺得痛。
可額頭的鮮血流下來遮住了我的視線,讓我急得直掉眼淚。
林言還在等我。
我朝門口的方向爬去,驀地眼前一黑,緊接著便失去了意識。
……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