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嫣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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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姐死後,我嫁進侯府做了裴文軒的續弦。


敬茶時,婆母用滾燙的茶水立威。


這伎倆她在我嫡姐進門時也用過。


嫡姐溫柔隱忍,手上燙出泡來也沒吭一聲。


我就不一樣了,假裝沒端穩,一杯茶水燙了婆母兩手泡。


婆母尖聲叫起來:


「你想燙死我不成?」


我一臉慌張,卻在內心隱笑:


「誰說不是呢?」


「給你們裴家一顆好果子,都對不起我嫡姐從小待我的好。」


1


一杯滾燙的茶水全灑在婆母保養得當的雙手上,光滑的皮膚瞬間紅透,水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起來。


婆母痛得臉部扭曲,尖聲大叫。


我連忙握著手帕去幫她擦手上的茶水,慌亂之中又不小心碰翻了一旁正在滾水的茶壺,開水順著婆母的大腿一路往下燙。


燙得婆母都顧不上罵我,直接從椅子上彈跳起來,嘴裡啊啊啊啊的亂叫著。


請大夫的、扶婆母進內室的、手足無措被這變故驚呆的……大廳裡一時間亂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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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文軒看著我的樣子兇極了:


「去佛堂跪著,毛毛躁躁的,哪裡有你嫡姐半分穩重?」


嫡姐是穩重,可你們沒給她好下場啊。


我柔柔弱弱地看著他,手掌撫在了自己平坦的肚子上:


「夫君讓我去跪佛堂,我不敢不去,隻是我有了身孕,若是孩子有個好歹……」


我沒有再往下說,隻是眼巴巴地看著他。


裴文軒失去過一個孩子,他知道失去孩子是什麼滋味。


而那個失去的孩子,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是我嫡姐拼了三天三夜的命才生下來的寶貝。


可是婆母因為不喜歡她是個女孩,就假裝失手打翻了暖手爐,燒紅了的火炭烙在小嬰兒嬌嫩的皮膚上,燙得娃兒哇哇直哭。


婆母驚慌失措地站在那裡看著,是嫡姐徒手一塊一塊地撿掉孩子身上的紅炭。


可惜燙傷面積太大,孩子還是因為感染而亡。


裴文軒孝順,婆母在他面前流下幾滴假惺惺的眼淚,他便不怪罪自己的母親,隻怪嫡姐沒有看護好孩子。


失去孩子的嫡姐本就痛不欲生,再加上夫君的責怪,終日鬱鬱寡歡,不久就病痛纏身,撒手人寰。


裴文軒盯著我:


「你休要胡言亂語,我們昨夜才洞房花燭。」


2


我斂了斂眉,拿眼角瞟他,繼而小聲說:


「夫君是對自己不自信嗎?」


也不知道怎麼就踩中了他的雷區,裴文軒直接炸毛:


「你說什麼?」


我正想當著所有下人的面大聲再說一遍的時候,裴文軒咬牙切齒地看著我:


「不知羞恥。」


「回房禁足。」


此時管家已經請來了大夫,裴文軒沒再看我,急匆匆將大夫迎進了內室。


可惜啊,不能看著那老太婆痛得龇牙咧嘴的模樣了。


我看了看手中的帕子,剛才趁著混亂之際,可是下死力按破了她手上好幾個水泡,帕子上還殘留著血跡。


心中終於暢快了些,將帕子丟進炭爐中一燒了事,我起身回房。


才剛回房不久,裴文軒就陰著臉進來了。


我連忙壓下嘴角,起身佯作關心:


「母親怎樣了?」


「都是我不好,我們府中的茶水都是溫度適宜的,不知侯府茶水現滾的規矩,這才會被燙得失了手。」


裴文軒:


「府中平時的茶水也是溫度適宜的。」


他說到這裡臉色變了變。


平時府裡的茶水都是溫度適宜的,偏偏我敬茶的時候,茶水就放在旁邊現滾了,裴文軒又不傻,也明白了這是婆母立威的手段。


然而這些事,不說他是不會留意的,因為燙的又不是他。


之前嫡姐手被燙傷,不言不語地忍了下來,怕是他還以為是嫡姐自己不小心在哪裡燙到的呢。


他咳了一聲,掩過尷尬的神色,說:


「若嫣,請過來的大夫是個男人,母親燙傷的地方,他不方便瞧。」


「剛剛忙亂之中,忘了你也通些醫理,你過去給母親看看。」


我拜師學醫,是為了嫡姐,那時她的病總不見好,婆母霸道,不讓我們請的大夫進府。我又是個急性子,隻能撸起袖子親自上陣。


現在,他叫我去給把我嫡姐磋磨至死的人瞧病。


可真是,正中本姑娘的下懷。


我故作為難:


「不是我不願意去,夫君忘了剛剛下令禁了我的足?」


「夫君若是朝令夕改,何以服眾啊?」


3


裴文軒貼近我的耳朵:


「何若嫣,我勸你見好就收,乖乖跟我去看母親,耽誤了母親病情,你看我會不會放過你?」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我是看在若瀾的份上,才沒有拆穿你。」


這個薄情的男人,他不配提我嫡姐的名字。


我嫡姐活著的時候不好好對她,人都死了他表演深情給誰看?


我將憤恨藏進眼底,低頭福身:


「夫君,侍奉母親是我的本分,我隨你去便是。」


「可若是夫君執意冤枉我,我雖是個弱女子,卻也有學父親大殿撞梁而亡的節氣。」


裴文軒的父親在他六歲的時候,赫赫軍功卻被政敵誣陷通敵,為了自證清白,一頭撞死在金鑾殿上。


他看著我良久沒有言語,末了輕嘆一聲:


「罷了,是我失言,你別往心裡去,走吧。」


裴文軒對他父親的死有心結,曾經發誓不會輕易冤枉一個人。


婆母當初便是利用了他的這個心結。


她能利用,我未必不能。


我提了裙擺,和他一路疾步來到婆母房中。


請來的郎中還候在外室,他在裴文軒的授意下,讓我進去瞧一眼婆母的傷勢,然後口述給他,由他來做診斷開藥方:


「少夫人通醫理,把瞧出的燙傷程度與我說道一二,我依據情況開具藥方。」


裴文軒對他母親的事向來細心,由我去瞧傷勢,大夫來開藥,這樣即便是我故意燙傷的婆母,我也無法在藥方裡面動手腳,以加重婆母的傷勢。


他若是能在我嫡姐身上也有這般用心,嫡姐她也不至於……


很多事情不能想,想起來會恨得人渾身發抖。


我對著裴文軒和大夫點點頭,然後轉身進入內室。


婆母已沒了平日裡雍容華貴的模樣,她雙手疼得無處可放,顫抖著舉在半空,下裙已經褪去,隻用一層薄紗輕輕搭著,她的陪嫁周嬤嬤候在一旁。


周嬤嬤陰目沉沉地盯著我。


婆母見到我,咬牙切齒:


「下作的賤人,敢在我面前耍心眼,我看你是豬油蒙了心……」


她正說著,我不言不語地掀開薄紗往她燙紅的大腿上重重一按,她頓時說不下去了,發出殺豬般慘烈的叫聲:


「啊……啊……啊啊啊,你想痛死我啊?」


可不是咋地?


我瞧著她冷汗涔涔的臉,柔聲說:


「會有些疼,母親你忍著些。」


我的手又搭上了她的腿。


婆母嚇得滿眼恐懼,本能地想往後躲,聲音悽厲:


「你還要按?啊……軒兒,你個沒良心的,就由著她磋磨你娘嗎?」


裴文軒的聲音從外間傳進來:


「母親忍著些,大夫說了檢查是會有些疼的,馬上就好了。」


這一刻,我在婆母的眼裡清晰地看到了失望。


是對裴文軒的失望。


在她看來,這是裴文軒護著我的表現。


嫡姐曾跟我說過,裴文軒護妻,對婆母來說,猶如萬蟲噬心。


婆母難過,我便高興。


這樣一想,復仇的道路,似乎又多了一條。


4


裴文軒要求我衣不解帶地伺候在婆母身側。


提這個要求時,他很懇切地看著我,與我細數婆母這些年來的種種不易。


他說自己六歲喪父,是母親一力將他拉扯大,他小時候又體弱多病,母親每每衣不解帶照顧,有時連著兩三日不休不眠,其中辛酸可想而知。


說到動情處,他眼睛紅紅,幾乎要落下淚來。


他哽咽著叮囑我:


「你嫡姐若瀾極為孝順,母親每有不舒服,她總是衣不解帶盡心伺候,直到母親身體大好。」


「若嫣,你也該當如此。」


以前我不懂,為什麼嫡姐每每回門,總是頂著脂粉都遮不住憔悴的臉,和家人沒聊兩句就忍不住偷偷打哈欠。


後來過侯府來做客,席間不經意瞧見裴文軒悄悄在桌下捏了一下嫡姐的手,嫡姐和裴文軒相視一笑,這一幕也恰巧落在婆母眼裡。


當天婆母身體就不舒服,可就連太醫也診不出毛病來,嫡姐卻不眠不休在她身旁伺候了三個日夜才罷。


那時我才知道,婆母把嫡姐的孝順,當成一把極為好用的利刃,然後刺進嫡姐的身體裡。


我看著眼前孝心外包卻自我感動的裴文軒,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並不存在的淚,福身道:


「孝順婆母,是兒媳的本分,我一定會以嫡姐為鑑。」


裴文軒不疑有他,點點頭,大步去了書房。


我看著暗下來的天色,又看了看婆母房間的方向,激動得搓手手:


我那些平日裡被爹爹訓斥無用的玩意,終於要派上用場了。


我將丫鬟全部遣了出去,隻留陪嫁丫鬟小柳在身邊,關上房門,開始上妝,小柳在一旁低低地笑:


「二小姐,你手真巧,這妝化得真像大小姐,就是臉塗得太白了,看上去有點瘆人。」


我把又長又直的頭發放下來,拿出一套嫡姐平時穿的衣服換上了,然後嘗試著走了幾下和我生母學的鬼步。


還好,步子沒有生疏。


我生母是梨園有名的角兒,被我爹看上,買回尚書府做妾。


闲來無事她便教我一些戲曲功夫,我的鬼步就是她無聊的時候教的。


我小時候調皮得很,學了鬼步半夜在府裡飄來飄去的,嚇暈過好多人,更是把爹爹的掌上明珠嫡姐嚇得高燒三日不退,把時年五歲的阿弟嚇得兩眼一翻,暈厥過去。


那次爹爹的眼神好恐怖,像是要吃了我,又說我生母將我教壞了,要把生母和我的腿都打斷,然後送到鄉下的莊子上去。


是嫡姐頂著高燒跪在爹爹面前替我們求情,母親也將我們護在身後,我和生母才免於一難。


嫡姐自幼被母親教養得善良溫順,她們的善良救了我和生母,可婆母卻利用嫡姐的善良,害了她。


婆母對嫡姐做了那麼多虧心事,不知道半夜見到嫡姐飄到她床頭,慘白著一張臉幽幽地盯著她,會怎樣呢?


我的乖乖好婆母,你的好兒媳這就來孝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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