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母抖著嘴唇,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說:
「軒兒,我是冤枉的,這是哪裡來的狂徒?竟闖到我房間裡來了,這……這可不是要我的命啊……」
她說著偷偷瞅了陸寅一眼,陸寅頓悟:
「文軒,我,我真是走錯了房間,不瞞你說,我傾心若嫣已久,誰知她嫁了你做續弦,本來我已心灰意冷,誰知她說你因為夜夜要和她嫡姐之魂相會,令她獨守空閨,這才約我相會。」
正待在角落裡歡快看戲的我:???
10
死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我一個來抓奸的人,倒被反咬一口。
但是他們慌亂之際漏洞百出,被裴文軒一眼識破:
「還敢攀誣若嫣,自母親被燙傷,若嫣除了白日裡侍奉母親,晚間便聽我的吩咐在佛堂抄經為母親祈福,豈會與你相會?」
「再者,若嫣身上哪來的疤痕?」
婆母和陸寅聽到裴文軒這樣說,才知剛才兩人的私語也已被聽了去,此時已無話可說。
裴文軒轉身拿過放在案幾上的一把小刀,毫不猶豫地刺進了陸寅的身體。
陸寅陡然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而婆母卻在一旁驚聲尖叫起來:
「軒兒,你不能殺他,他是,他是……」
她話未說完,已經被裴文軒捂住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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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母親是想死嗎?這樣聲張?」
他看著陸寅癱軟在地的屍體,沉聲道:
「兒子將他殺了,也是為了母親好。」
「以後,母親就自請住進佛堂,從此青燈古佛,靜心思過。」
婆母呆愣地看著他,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隻化作一句低語:
「軒兒,你,好狠的心……」
裴文軒哼了一聲,擦掉匕首上的血跡,放回案幾上,將陸寅的屍體裝進一隻布袋中。
他沒有驚動下人,準備親自拋屍。
我連忙上前,告訴他我知道一個拋屍的絕好地點,可以和他一同前去。
他不知道,我記下了拋屍的山林,然後派人通知了陸寅的家人。
陸寅是中書令的兒子,中書令絕不會善罷甘休。
11
隻是等了幾日,山林中陸寅的屍首已經被收走,中書令那邊卻遲遲沒有針對裴文軒的動作。
這很不合理,中書令這個人霸道得很,沒道理對裴文軒忍氣吞聲,更何況這是兒子被殺的不共戴天之仇。
可我前後派人探了幾次,中書令那邊隻是悄悄地將陸寅的後事辦了,對外宣稱是暴病而亡。
我百思不得其解,卻也隻能暫時擱下,不再寄希望於借中書令的手來除掉裴文軒了。
我又找到了另外一個機會。
12
婆母自請搬去了佛堂,侯府的一應事務全部交由我來打理。
裴文軒不管事,他沉浸在對母親幻滅的悲痛中,以及對借屍還魂復活嫡姐的執著裡。
府裡的下人們都很會審時度勢,他們為了討我歡心,沒有少給在佛堂念經的婆母為難。
也有會鑽營的婆子們,每日裡盯著婆母和周嬤嬤的動向,事無巨細來匯報。
這天她說周嬤嬤鬼鬼祟祟地尋來了一個道婆,兩個人在房裡密談了許久。
她說著四下裡看了看,聲音低下來:
「我在外面聽到一些什麼永世不得超生的話,便不敢再聽下去,嚇得連忙來稟少夫人。」
朝廷禁止巫蠱之術,違者是要抄家獲罪的。
我讓那婆子先別聲張,打發她下去,喊來小柳,讓她再去查探一下。
不一時小柳回來,說婆母恨嫡姐做鬼也不放過她,害得裴文軒殺人,將她害進了佛堂,不能掌管侯府,連下人都敢欺到她的頭上,所以找了個道婆來做法,要嫡姐永世不得超生。
原來如此。
她可真是昏了頭,竟然铤而走險,用起這樣的手段來了。
「她們扎了兩個小人,一個上面寫了大姑娘的生辰八字,一個上面寫了二姑娘你的,想要大姑娘魂飛魄散,要二姑娘你不得好死。」
小柳說著說著哭了:
「二姑娘,你會不會死啊?」
我幫小柳擦眼淚,說:
「傻丫頭,我不會死,會死的是她們。但這個事情,你暫時不能告訴姑爺,隻需記住兩個小人藏在什麼地方就好,剩下的交給我來處理。」
13
朝廷派人來查抄佛堂的時候,裴文軒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帶頭的人是裴文軒的政敵,他平時最瞧不起的人,但這時也隻得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上前打點,問是怎麼回事。
那人用鼻孔看他,並不回他的話,隻一聲令下,手下人就進了佛堂。
裴文軒又氣又怒,但那人手上拿著聖旨,他不敢輕舉妄動。
婆母則是天塌下來的表情,連哭帶爬來扯裴文軒的衣角,要裴文軒把這些人轟出去:
「這是侯府的佛堂,絕不能讓他們進去,要不然,以後你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
裴文軒還沒說什麼,他那政敵就冷笑道:
「哼,他現在要是敢攔,立馬就去見你們裴家的列祖列宗。」
婆母嚇得暈厥過去。
不一時,搜出來三個用針扎著的小人,其中兩個上面各自貼著我和嫡姐的生辰八字,另一個上面赫然是辰妃的名諱和生辰八字。
辰妃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妃子,也是我的閨中密友。
這下子連裴文軒的臉色也慘白起來。
這種巫蠱之術,當今聖上最為痛恨,更何況連辰妃的小人都在其中,婆母這次無論如何,在劫難逃。
至於侯府,就看聖上的心情來發落了。
婆母當天就下了獄。
哭得一臉橫淚大喊著冤枉的周嬤嬤,當場就被裴文軒下令杖斃了。
我長舒了一口氣,這下子,就等著聖旨對裴文軒的發落了。
可誰知,竟還有變故。
14
朝廷傳來消息,聖上體念裴文軒不知情,所以隻罰俸三年。
裴文軒保住了性命,開始疏通各種關系,想把婆母從牢房裡弄出來。
他帶著我去牢房探望了婆母。
短短幾天時間,婆母的頭發已經花白,整個人就像是霜打的茄子,憔悴不堪。
她幾時吃過這種苦?
看到裴文軒,她立馬哭哭啼啼,說自己是被冤枉的,她承認要嫡姐魂飛魄散,要我不得好死,扎了我和嫡姐的小人,因為她恨我們兩個人。
「但是,娘絕對沒有扎辰妃的小人,娘是冤枉的。」
其實她說得沒錯,這主意是辰妃給我出的,她說針對我和嫡姐兩個的巫蠱之術,怕是不足於覆滅侯府。
辰妃讓我把她的小人也加上去,這樣會讓聖上震怒,裴文軒和婆母自然都沒有好果子吃。
可沒想到,婆母是關起來了,裴文軒卻沒事。
婆母哭了半晌,看著裴文軒,叮囑他:
「中書令陸斌,你要多和他走動走動,以後為娘不在你身邊,沒法保護你,你要自己多留一個心眼。」
她又看向我:
「把若嫣休了,咱們侯府自她進門,便禍事不斷,她這人克夫家,你一定要休了她。」
裴文軒前面還好,聽到這裡,忽然恨聲道:
「母親,有時候我不明白,你做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麼?」
「你是不是見不得兒子有媳婦?」
「若瀾被你磋磨死了,我已經心痛萬分,如今若嫣並無什麼過錯,你又要求兒子休妻。」
「而你自己,卻荒淫無度……」
他還未說完,臉上已經結結實實地挨了婆母一巴掌。
婆母生無可戀地看著他:
「滾,你們都給我滾……」
裴文軒抿著唇,鐵青著臉拉著我出了牢房。
而我卻在此行中,抓到了關鍵點。
裴文軒殺了中書令的兒子陸寅,按理有不共戴天之仇,可婆母卻要他多和中書令走動,裡面必有蹊蹺。
15
辰妃在婆母身上使了些手段,她便什麼都招了。
原來,裴文軒竟是中書令陸斌和婆母兩個人的私生子。
婆母年少時和陸斌偷嘗禁果,陸斌也許諾她一定會上門提親。
然而滿懷期待的婆母沒有等來陸斌提親,而是等到了陸斌迎娶郡主的消息。
糟糕的是,婆母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她私下去求陸斌娶她做平妻,實在不行,她進他府裡做個貴妾也行。
陸斌以郡主不肯為由拒絕了婆母。不僅如此,他還希望婆母能夠諒解他,因為隻有郡主的勢力才能幫他在朝堂上得到他想要的官職。
婆母傷心之餘,便對一直向她示好的老侯爺裴仲投懷送抱,最終以帶孕之身嫁進了侯府,生下了裴文軒。
原本老侯爺和婆母日子過得甚是和美,豈知陸斌卻忽然生了嫉妒之心,見不得自己的兒子喊老侯爺爹爹,於是在裴文軒六歲那年,聯合大臣上書彈劾老侯爺通敵賣國。
老侯爺為自證清白撞柱而亡,血濺大殿。
從那時起,婆母便恨上了陸斌,為了報復陸斌,她和陸斌的另一個兒子陸寅好上了,當時差點沒把陸斌氣得吐血身亡。
可後面陸斌發現,陸寅竟不是他的親生兒子,是郡主和她的近侍苟合生下來的野種,是以裴文軒將陸寅殺了後, 陸斌沒有為陸寅報仇的舉動。
而這次巫蠱事件, 聖上原本震怒,要治裴文軒的罪, 也是中書令陸斌一手保了下來。
聽到這裡,我不由感嘆:
「當初老侯爺血濺大殿自證清白,就是為了保全婆母和裴文軒母子倆人,因為他知道自己功高蓋主,必不為朝廷所容, 所以選擇用自己的性命保全妻兒。卻不想, 他用性命保全的, 會是仇人的兒子。」
辰妃也感慨:
「誰說不是呢, 皇上知道這些前朝舊事,也是雷霆震怒,老侯爺忠君報國, 最後落得這樣的下場,讓人寒心。」
「皇上已經下旨, 要徹查老侯爺通敵叛國案,上書彈劾過老侯爺的官員,一個都跑不了。」
16
朝廷派人來侯府以謀殺陸寅的罪名抓捕裴文軒的那天, 他把我和他一起關在書房裡。
他自知必死無疑, 拉著我的手, 說:
「若嫣, 我知道你和你若瀾姐妹情深,我們一起去地府和她團聚好不好?」
他說著就打翻燭臺,床幔瞬間燃燒起來,我被濃煙嗆得劇烈地咳嗽起來。
裴文軒這個瘋子, 誰要和他死在一起?
我死命掙脫, 他紅著眼睛狂笑起來:
「若嫣, 別掙扎了,沒用的,我是個私生子,你是個庶女,我們都是見不得光的人, 理應一起下地獄。」
眼看著火越燒越大, 情急之下我摸到壁上掛著的那把佩刀, 抽出來,一刀砍下了裴文軒抓著我手的那條胳膊,他痛得大喊一聲,鮮血濺進了燃燒的火焰裡。
燙得婆母都顧不上罵我,直接從椅子上彈跳起來,嘴裡啊啊啊啊的亂叫著。
「(我」裴文軒也沒能死成,他要經過三堂會審,再秋後問斬。
中書令一家也獲罪抄家,再沒有人能救他。
一切塵埃落定, 辰妃問我有什麼打算,要不要她再為我尋一樁親事。
我謝絕了她的好意,讓她向皇上幫我求了一個恩典。
這個恩典很快就下來了,皇上許我把侯府做成濟孤院, 由國庫出資來撫養流浪街頭的孤兒。
這些孤兒有的是被拋在街頭剛生來的女嬰,有的是被家人領到街上來賣的女童。
我都把她們領了回來,成為了她們的娘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