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位侍女皆是滿面愁容。
連我心頭也有些忐忑。
若是龍族今日不出現。
那我少不得要和白景徹底撕破臉了,說不定兩族會因此徹底交惡。
可不大一會。
貼身的丫頭忽然滿臉喜色從外面跑進來:
「是真龍鑾駕!龍族的真龍鑾駕前來迎娶少姬!如此大氣磅礴的迎親依仗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少姬不用嫁去白虎族當側妃了!」
龍族前來迎親的儀仗,的確是磅礴矚目。
我被扶著坐上龍車的時候,還有些沒回過神。
真龍啊,便是族中最長壽的那批族老,隻怕也從未一次性見過這麼多條龍。
擎澤一身大紅喜袍站在鑾駕最前面。
他看了我很久,才微笑著點點頭。
「我的新娘,甚美!」
在他的注視下,我雙頰漸漸熱了起來。
神族的婚禮沒有蓋喜帕的習俗。
我和擎澤並排坐在金碧輝煌的龍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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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準備啟程趕往龍族棲息的昆侖山。
迎面忽然來了一列潦草寒酸的迎親隊伍。
隊伍裡那些人明顯心不在焉,對半空中的九龍鑾駕嘖嘖稱奇。
「龍族娶親?有上萬年沒聽說過了吧。」
「這娶的是誰,這麼大排場?」
「管她是誰呢,反正不會是金烏族那位少姬,哈哈哈哈哈金烏族的掌上明珠要給我們少主當側妃呢,說出去簡直笑掉大牙。」
隊伍最前面,白景神色倨傲,對著梧桐谷虎嘯一聲。
「迎親隊伍已到,怎麼還不見金盞人?」
擎澤擋住了我的身影。
白景遠遠看到他,還同他拱手打了個招呼。
「久不見龍族諸位上神,看上神此番是娶妻路上經過梧桐谷嗎?隻是不知娶的哪位貴女,白虎族竟絲毫風聲也沒聽到。」
擎澤微微一笑。
「金盞公主可比世間無上之珍寶,我此番來梧桐谷,自然是迎娶她。」
他話音落下。
我悠悠側身從擎澤身後露出臉來。
四目相對,白景身形一晃,面色霎時變得慘白。
7
許久,白景才回過神來。
他臉色鐵青,擠出來一絲生硬笑意,衝擎澤抬了抬手。
「定是哪裡出錯了,金盞是我的側妃,今日是我迎她進門的日子。」
擎澤神色平靜,「那不如問問阿盞,她是要嫁給誰。」
我粲然一笑,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伸手握住擎澤的手。
「當然是嫁給龍族做明媒正娶的妻。」
「金盞、你……豈有此理!」
「定親數百年,你隻能是我的,怎敢嫁給他人!」
我冷冷地看著他。
「我便是嫁了,你奈我何!」
隔著人群,我能感覺到白景的怒火正在翻騰,情緒失控讓他幾乎維持不住人形。
可不過片刻,他又冷靜下來,發出一聲嗤笑。
「哼,龍族又如何,阿盞你難道不知道,迎娶正妃需要昭告諸神部落在大家的見證下結契才行,今日神族各部都去了我虎嘯山,誰會來給你們作見證?」
「你不願做我的側妃,殊不知龍族也在诓騙於你,說不定隻是讓你進門做個侍妾。你要是現在跟我走,我可以既往不咎,依舊讓你做我的側妃!」
他神情篤定。
之前決定得匆忙,我竟忘了還有結契一事。
見我面色凝重,白景眼底閃過一抹得意。
他用我熟悉的溫柔嗓音誘哄。
「阿盞,不要鬧脾氣了,乖乖跟我走……」
話音未落,遠處忽然連滾帶爬飛過來一個穿著白虎紋樣衣服的侍從。
他滿頭大汗,落地便跪了下去,滿臉欲哭無淚。
「少主,不好了,今日宴請的諸位貴客一個也沒來,隻來了幾個各族小輩。
「族長動了大怒,遣人去問,說是和龍族撞了吉日,諸神部落的掌權人都去了龍族所在的昆侖山,這婚儀怕是,怕是辦不成了!」
我猛地側目看向擎澤。
他安撫性地捏了捏我的掌心,對我露出一個溫和卻強勢的笑。
「龍族娶妻,豈有低調的道理,婚事定下後我便遣族人給各部傳去密信,當日他欺辱於你,今日,我不過是加倍把這份屈辱還回去罷了。」
像是有暖流從心頭滑過,引得人止不住地鼻酸。
酸澀感動之餘,心跳也莫名快了起來。
我這次好像誤打誤撞,真的尋到了一個天下獨一無二的夫婿。
我和擎澤對視的片刻。
白景已經出離了憤怒。
接二連三地被打臉,他已經在暴怒邊緣。
趁我們不備,他竟幻化出巨大的獸形衝著我和擎澤猛撲過來。
隻是他還未靠近,便被一聲清越龍吟帶起的狂烈氣浪掀翻在地。
白景趴伏在地,目眦欲裂,而剛同他交手的擎澤卻依舊信步闲庭,不動如山。
不過瞬息,兩個人勝負已分。
我輕聲道:「走吧,莫要誤了吉時。」
8
龍族避世萬年,許久未曾與外族打過交道。
此次娶親卻聲勢浩大,昆侖山上的婚宴足足擺了三日。
聽聞另一頭的白虎族因無人觀禮,族長大病一場,決定改日再娶鳳清清過門。
可憐鳳清清一襲嫁衣等了許久,也沒能等到迎親隊伍,見到白景後雙眼已經哭腫了。
不過她鳳族後裔的名聲也因此傳了出去。
聽說她血脈純淨,短短幾日就收到了無數部族的示好。
畢竟純血鳳凰血脈中蘊含的力量無窮無盡,諸神部落分散數萬年,她的到來或許打破如今一盤散沙的格局,成為新的領頭人。
外界關於鳳清清的談論甚多,我充耳不聞,靜待我和擎澤結契的日子到來。
這日天光晴好,我心裡卻有些惴惴不安。
這不安來的莫名。
大約是看出我情緒不高。
擎澤安慰我:「若是你不想同我結契,我可以說服族中使個假結契的障眼法,待此事了了,是去是留都隨你。」
他的眼神灼灼看著我,給我一種無論我做什麼決定,他都會支持我的感覺。
我一怔,忙搖了搖頭。
「沒有不想,我……」
咬了咬唇,我垂下頭掩去臉上的熱意。
「儀式已成,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愉悅而動聽。
我也抿唇笑了笑,心頭的不適稍稍淡了些。
可就在我和擎澤在眾目睽睽之下劃破指尖雙手緊握放在祭壇上準備締結婚契時,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聲尖叫。
「金烏一族血脈受到汙染,早已不配為神!更不配和神族結契!」
「不信的話,讓金盞現出原形看看!她的羽毛早不是純金色了!」
9
腦海中一聲轟鳴。
父親和兄長生死未知,為了保住梧桐谷,我和九哥血脈被汙染的事情是萬萬不能被其他部落知曉的。
我朝著發出聲音的角落裡掃去。
徑直對上了白景和鳳清清的雙眼。
白景眼底滿是得不到就要毀掉的瘋狂,而鳳清清則滿面嫉恨。
她在恨我毀掉了她和白景的婚禮。
見我看去,鳳清清嘴角惡毒地勾了起來。
下一秒,就聽到她聲淚俱下地哭訴起來。
「自鳳族隕落,金烏一族為了一己私欲殘殺迫害流落人間的鳳族殘餘血脈數以萬計,就為了掩蓋他們一族血脈早就已經受到汙染的事實。
「可憐我的族眾死傷無數卻申冤無門,如今當著各族的面,我就要揭穿金烏族偽善的真面目,給我們鳳凰一族討個說法!」
人群中頓時騷動起來。
「聽聞上古時期,金烏族和鳳凰族的確是有些宿怨。」
「可我記得後來兩族不是又握手言和了嗎?」
「嗐,誰知道是真和假和,鳳凰族最後一位大能隕落時,好像跟他一同前去圍剿魔族的就是金烏族的幾位大能?」
「難道鳳族覆滅是金烏族動的手腳?」
「真是豈有此理,早就聽說金烏族血脈稀釋得厲害,修為大不如前,所以上次魔族來襲金烏族父子齊上陣反倒還折在了裡面,難道要這種雜毛畜生也佔據神位?」
「自然不能,可他們說這些,也沒證據……」
「什麼沒有證據,不是說金盞羽毛變成了雜色,讓她現出原形看看!」
「對,金盞現出原形!」
「現出原形,雜毛鳥不配與神族結契!應該滾出神域!」
神族以強者為尊,可同時,也有很嚴重的血脈認同。
某種程度上,血脈的純淨,在這些人眼裡,是比修為高低更重要的東西。
諸神內部聯姻屬於強強聯合,會生出天資更為出眾的下一代。
可若是同不在神位的外族結合,生下的孩子神力會大打折扣。
那樣的下一代,是神族的恥辱。
臺下所有人虎視眈眈地盯著我。
可我不能自證,也無法自證。
最起碼在有父親和兄長的下落前,我必須想盡辦法保住金烏族現有的一切、保住我的子民。
鳳清清出身人族,從未見過我原形是何模樣。
所以她隻能是從白景那裡知道我翅羽變色的事情。
都怪我從前太過信任白景,想必是哪一次忘記了在他面前掩飾被看出了端倪。
心頭一片寒涼,我正飛快思索著對策。
耳畔忽然響起白景的聲音。
他用了秘術,這聲音隻有我能聽到。
「阿盞,你不願嫁我,我也不願意眼睜睜看著你嫁給旁人,隻好魚死網破了。」
他語氣竟然很無奈。
「我猜這事你一直瞞著龍族,他們是不會接受你和擎澤結契的。」
「等你被逐出神域,淪落成下界一隻雜毛小雀,自會有你求我的時候。」
「可惜到時候,我的側妃也輪不到你,就勉強讓你做個暖床的侍妾吧。」
「沒辦法,誰讓我這麼愛你呢。」
他最後一句話聲音很輕。
落在我耳朵裡,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愛我?
所以要打壓我,佔有我,毀掉我?
甚至要毀掉我的整個部族?
這不是愛,是變態的佔有欲。
臺下,一向貪婪的饕餮族族長和向來與金烏一族不和的朱雀族族長緩緩逼近。
他們眼神鋒利如刀,不約而同死死盯著我。
隻怕我一亮出翅羽,他們就立刻會撲上來剝掉我的神骨,將我當場獵殺。
10
我默不作聲,調動所有神力,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耳邊卻忽然傳來一聲微不可查的嘆氣聲。
是擎澤。
「就不能稍微依賴我一點點嗎,最起碼,我也是你拜過堂的夫君。」
我聞聲看去。
擎澤卻已經向前邁出一步,眼神凜冽,直面臺下所有惡意。
「金盞是我妻子,我們已拜過天地,敬過父母,諸位在我龍族的地盤上這般逼迫我的妻子,多少有些過了。」
他說話語調並不高,卻如同晨鍾暮鼓撞進在場所有人的耳朵裡。
有不少人嘴角嗫嚅,卻沒敢直接撄他的鋒芒。
我怔怔看著擎澤。
隻見他回過身來,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緊緊握住我淌著金色血液的手掌,一同用力按進了祭壇中央。
祭壇上頃刻神光暴漲。
我同擎澤,正式結契了。
我尚沒回過神來。
就聽到白景的怒吼,「你瘋了嗎?她血脈不純,沒資格同神族結契!」
卻見擎澤輕蔑一笑。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臉上露出睥睨狂傲的神情。
「無論金盞身上流著什麼血,她都是我的妻,我龍族,還沒有沒落到需要妻子的血脈錦上添花!」
「在場諸位如此咄咄逼人,不想讓我們結契,難道是想插手龍族內部事務嗎?」
擎澤話音落下,立刻有人連聲否認。
隻有鳳清清站了出來。
「可,她血脈不純,又殘害我們鳳凰後裔,總要給個交代吧?同為神族,今日金烏族可以這樣對待我們,他日是不是就可以這樣對待其他神族?這種殘忍之徒必須逐出神域,以儆效尤!」
我冷哼一聲。
「鳳姑娘口口聲聲說我金烏族殘害你們,可有證據?沒有證據就是汙蔑!還有你口口聲聲說自己覺醒了純粹的鳳凰血脈,又如何證明?」
「你們做過難道想不認嗎?可憐我那數萬同胞……」
她又嚶嚶哭了起來,看起來格外可憐。
白景動作熟練地將人抱進懷裡。
他死死盯著我和擎澤緊緊交握的雙手。
他的聲音宛如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清清鳳凰血脈毋庸置疑,且天資極高,非你這雜毛麻雀可以比擬!」
「白虎族已經有族老測算出魔族即將重整旗鼓攻打神域,到時候你們自會知曉清清血脈的強橫!」
心頭一跳,我猛地燃起希望,甚至顧不上在意鳳清清眼底閃過的異常。
魔族出動,說明魔域大門會再次打開,那我是不是有希望尋到父兄的線索?
隻希望不要生靈塗炭才好。
白景扔下這句話便抱著鳳清清冷臉離去。
在場所有人都神色凝重,很快也一一告辭離開,想必是趕回去早做打算了。
待人都走了個幹淨。
我忙尋到擎澤。
「聽說龍族未卜先知的能力天下罕有,白景所言……」
不知為何,擎澤面色不是很好看,但還是溫聲道:
「此事我也是不久前知曉的,魔族沉寂百年,但一直蠢蠢欲動,近日會有大動作。」
我點了點頭,飛快思索著到時候要如何深入魔域尋找父親他們。
還要提前安頓好梧桐谷的族人。
還有九哥,他性格冒進,得要好好交代他不能衝動,留守後方護好族人保存實力,暫時不要被人發現羽毛變色的事情……
要籌劃的事情太多。
一時間將我的思緒塞得滿滿當當。
等我回過神來時,才發現擎澤一直站在原地看著我。
我思緒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