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又養了一個外室。
嬌滴滴的小丫頭,故意攔在我的馬車前,露出歡好的痕跡。
我不哭不鬧,笑著給她送上了一隻翡翠镯。
我夫君很得意,對翰林院的同僚說:「嫡妻就該如此,家丁才能興旺。」
當夜,首輔章懷知摸黑爬上了我的床。
他摟著我的腰肢喑啞道:「何時和離,難道你也把我當成見不得光的外室?」
1
禮佛回府的路上,一個嬌滴滴的嬌軟姑娘,倚在了我的馬車前。
趕車的車夫似都已經習慣了,也不趕人,等著我發話。
我掀開馬車車簾,笑意盈盈地打量著她。
柳葉眉,桃花眼,不錯,眼前這個,比之前的都要漂亮些。
這姑娘有些驚慌失措地看著我,可語氣中不乏示威:「原來是夫人啊,我還以為是向郎呢。」
頓了頓,她補充:「他平時都是用這輛馬車來接我的。」
我不以為意地下了馬車:「無礙。」
我站在她面前,她故意抬起胳膊,露出一片曖昧的紅粉之色。
她羞澀道:「夫人,心兒無意打擾您,隻是今日向郎說,要帶我去城外看蘭花的,我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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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褪下了手腕上的玉镯,戴在了她的手上。
林可心微微一怔。
我柔聲道:「無妨的,夫君今日公務臨時有事,回翰林院了。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府,在府中等他罷。」
林可心大概沒料到我會這麼好說話,有些猶豫不敢上馬車。
現在已經是傍晚時分,也到了翰林院下值的時候。
說來也巧,就在此時,不遠處傳來幾道說話聲。
是向辭和兩個同僚過來了。
林可心一見到向辭,立馬擺出一副委屈的神情,小心翼翼道:「向郎來了,夫人,我就不跟你走了。」
她一副柔弱白兔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了她。
向辭見狀,果然快走幾步上來,拉住了林可心的手,頗為心疼地把她攔在身後。
我面色不變,對向辭道:「心妹妹說你要帶她去看蘭花?」
向辭微沉著臉,語氣中充斥著敵意:「我是要帶她去看蘭花,怎麼,難道你不肯嗎?」
我笑道:「怎麼會呢。」
我看了身後的安兒一眼,安兒沉默地上馬車,把馬車內我的東西取了下來。
我溫聲道:「夫君和心妹妹玩得愉快,這馬車你們且用罷。」
話畢,我和安兒直接繞過他們,朝著向府的方向走去。
向辭看著我的眼神有些怔愣。
身側的林可心適時地撒嬌一聲,才讓他回了神。
旁邊的同僚一邊玩味地看著,一邊揶揄他馭妻有道。
向辭昂著下巴,得意道:「那是自然。娶妻娶賢,善妒的女子要不得。」
我面不改色,腳下不停。
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2
我和向辭已經成親六年了。
當年的我和向辭,是真真切切地相互喜歡過的。
彼時十六歲的向辭,是溫縣的農戶人家出生。
而我父親是溫縣的員外郎,家中做書坊生意,略有薄產。
父親看中向辭家世清白,為人真摯,便為我們定下了婚事。
他讀書清苦,卻會絞盡腦汁省下銀錢,給我送好看的發簪。
也會在我發燒的時候,親自去山間野外摘草藥。
當年的他,是真的對我抱有真心。
我也傾盡全力,用我的嫁妝供養他科舉。
平日也靠著誊抄孤本,換些銀兩過日子。
哪怕生活窘迫,卻甘之如飴。
彼時的我們,在多少個夜裡相依為命,相互取暖。
好像隻要有愛,日子再苦再難,也不覺得悽苦。
可誰能想到,那段歲月,如今再想起,竟成了刀人的利器。
後來,他如願中舉,官拜翰林院。
我們的感情,在日復一日的平淡生活中,終究逐漸消磨殆盡。
他厭倦了我給他做的紅燒排骨,也厭倦了我的刺繡。
因為,我隻會刺繡梅花。
我給他做的護膝、護腕、荷包上,無一例外全都是各種各樣的梅花。
剛成親的頭幾年,他總是將我刺繡的各種物件,隨身帶著。
直到他考入翰林院的第二年,他的腰間多了一個荷包。
荷包上繡著的,是豔麗的牡丹。
我看著那個荷包,久久不曾回神。
那個晚上,我試探性地道:「夫君,我新繡了一個荷包……」
可話還未說完,向辭頭也不抬,頗為不耐地打斷我:「你隻會繡梅花,沒有一點新意。」
這麼多年了,他對梅花,是真的厭倦了。
自那之後,我看到他身上的樣式越來越多。
有時是鳶尾,有時是芍藥。
絢爛又妖豔。
他開始回來得越來越晚,到逐漸夜不歸宿。
偶爾回來幾晚,身上也帶著一股陌生的脂粉香。
當時的我並不甘心,鋪天蓋地的恨意淹沒了我。
我開始偷偷探查他的行蹤,發現他在城南買了個小院子,在裡頭養了一個貌美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絢爛愛笑,會甜甜地撲到向辭懷裡撒嬌,果然像極了那些朝氣蓬勃的刺繡。
在他們站在弄堂裡緊緊相擁的時候,我被恨意驅使,一臉冷漠地闖了進去,當場撞破了他們。
我以為向辭會內疚,會慌亂,會慚愧。
可他沒有。
而是一邊下意識地把懷中的嬌嬌兒護在身後,一邊冷冷地看著我,絲毫不掩飾眼中的厭煩。
仿佛我是個十惡不赦的潑婦。
他冷冷地道:「你怎麼來了?」
簡簡單單的質問,卻讓我痛徹心扉。
我從未見過他那副冷血的樣子。
冷血得好像我是個對他有血海深仇的惡人。
我傻傻地看著他,不知不覺早已淚流滿面。
他卻愈加厭惡地道:「有什麼好哭的?葉挽竹,你嫁給我這麼多年,我有什麼對不起你的。」
是啊,他沒有對不起我的。
隻是走到現在,對我的愛,早就消失了。
我終究什麼都沒說,失魂落魄地緩慢轉身走人。
罷了,罷了。
沒什麼好鬧的。
3
從那日起,向辭很長時間都沒有再回家。
而是和那個外室整日黏膩在一起。
他陷入了熱戀,容光煥發。
我總是躲在翰林院附近的小巷子內偷看他。
看著他臉上濃鬱的笑意,看著他腰間變著花樣的荷包。
而我躲在角落裡,就像是個可憐的小醜。
我開始整夜整夜地做噩夢。
整晚整晚地睡不著覺,翻來覆去。
隻要一閉上眼,我總能想起他把那外室護在身後,生怕被我欺負的畫面。
我開始整日整夜地抑鬱難安,渾渾噩噩。
我開始患上難忍的偏頭痛。
越來越厲害的偏頭痛。
發作起來時,我疼得渾身冒冷汗,蜷縮成一團。
平兒哭著讓大夫來給我治病,可大夫開的藥,幾乎沒有效果。
一直到三個月後,向辭回來了。
他還給我買了漂亮的發簪,是京中時下最流行的款式。
他柔聲哄著我,向我道歉,說當時不該那般說我。
我以為他浪子回頭了,開心了不少,就連偏頭痛都好了很多。
我和他畢竟是年少夫妻,在一起這麼多年,倘若他願意回來,我願意不計前嫌。
我暗暗地這般自我安慰著,心中始終不肯接受現實。
可後來我才知道,他隻是玩膩了。
他隨意地給了那個外室一筆銀子,就將她打發了。
他不是想浪子回頭,而隻是單純地厭倦了那具身體。
在他回家後沒多久,他開始迷上了擺弄扇子。
各種各樣的扇子,從山水扇換到美人扇。
我暗中一跟蹤,果然,他又和一個畫扇子的才女廝混在了一起。
大概是麻木了,這一次,我已經沒有了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意。
隻是我的偏頭痛,似乎已經擺脫不掉了。
一到晚上,就會復發。
……
後來,又是短暫的幾個月後,他又厭了那個畫扇女。
他開始玩得越來越花。
在這養著妝娘,在那招惹著琵琶女,樂不思蜀。
最多的一次,他同時和三個女子好著,每一個都是他心尖尖上的寵兒。
而我,也從一開始的痛苦,到後來的麻木,再到現如今的平靜淡漠。
轉眼兩年。
這兩年來,他身邊不知換了多少個漂亮姑娘。
隻是,之前的那些外室,他最多沒撐過三個月,也就玩厭打發了。
可這次的林可心,卻和之前的都不一樣。
林可心,在半年前就陪著他了。
她是第一個,能在向辭身邊這麼久的外室。
方才林可心的出現,不過是在試探我的底線罷了。
可我經歷了這兩年,早就麻木了。
哪裡還有什麼底線。
4
眼下,我無比平靜地走在前頭,身後平兒小聲道:「姑娘,可要去林大夫那?」
我腳步微頓:「今日有些累了,你去傳個話,明日再去罷。」
平兒應了聲好,悄無聲息地轉身走了。
我獨自回了向府。
向府很冷清,奴僕不多。
向辭不過是個六品官,俸祿並不高,在京城的這幾年,也才勉強在京城站穩腳跟。
再加上向辭和林可心好上後,回來得更少了。
奴僕們都知道我是個不受寵的夫人,對我的態度並不算恭敬。
我回到自己的寢院,小廚房早就為我準備好了一桌晚膳。
偌大的海參燉得軟爛,膠質滿滿。
我兀自吃得噴香。
入夜後,柔香伺候我沐浴時,往浴盆內加了雪芽香。
我一愣,柔香對我低聲道:「姑娘,等會兒爺要來的。」
我解釋道:「我已經派平兒去傳了話,今日不與他見面。」
柔香笑道:「爺是傍晚傳來的消息。」
我啞然。
等到夜深,半夢半醒間,一道颀長的身影適時出現在了房內。
章懷知真的來了。
每次章懷知來時,柔香就會往我的沐浴水中淋上幾滴雪芽香。
雪芽香有著很特殊的香氣,由雪蓮的芽蕊制成,一小瓶便可抵千金。
我揉了揉眼睛,正待從床上起身,他卻按住了我。
他冰涼的手指緩緩撫過我的腦袋:「這兩日疼過嗎?」
我順勢倚靠在他的懷中:「已經許久未疼了。」
章懷知按壓我太陽穴的手指不停:「頭痛之症不可大意,七日之內至少要按揉三次,今日為何不去林青那?」
關懷的語氣中,隱約多了一絲不悅。
他的手指轉而捏住我的下巴:「難道是因為你那修破書的夫君?」
向辭在翰林院修撰書籍,章懷知總是叫他「修破書的」。
我笑著握住他的手腕:「今日上山禮佛,三跪九叩為你求了個平安符。這才身子乏了些。」
章懷知臉上的不悅這才逐漸消失,嘴角微微上翹。
這是他開心的徵兆。
他反握住我的手,已然將我翻身壓在身下。
氣氛逐漸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