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經紀扶額苦笑。
我深吸一口氣,走到牧耀面前,踢了他屁股一下,壓低聲音,氣場全開,站在他身邊說了一句:
「起來。
「明天的遊戲幣沒了。」
五十歲的時候,牧耀就愛上了去網吧打遊戲,為了防止他在網吧裡腦梗猝死沒人救,我就限定死了他的遊戲幣數量。
隻要一喝醉,這招鐵定管用。
隻見牧耀噌的一下,立正站好:
「回家。馬上回家!」
他閉著眼睛,轉身就要走到早已停在旁邊的保姆車邊。
後來又好似想起了什麼,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睜開雙眼,嘴角微微揚起,走到我面前,對著我傻笑一聲,拉起了我的手:
「老婆不能忘了。
「嘿嘿。」
10
保姆車帶著我們一路去了牧耀的家裡。
他像一隻小狗趴在我的身上。
呼呼地喘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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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不時還蹭蹭我的脖子。
我們一路去了牧耀的家裡,助理不知道是太有眼力見了還是怎麼的,竟然偷偷地溜了。
「老太婆,我好熱,要洗澡……」
他開始一層一層地剝開自己的束縛,也不管,從外套最後到內褲。
都要脫個精光。
這種一喝酒就脫衣服的習慣……
我講過他許多次。
趁他沒脫完,我趕緊找來一個浴巾給他裹著。
我把他丟到床上,打算轉身去泡杯蜂蜜水給他,卻又聽到了他的心聲。
【老太婆還是疼我的,都給我裝蜂蜜水了。】
【等會兒就把她撲倒。】
【這段時間我每天都健身,身體嘎嘎棒,鐵定讓她驚豔!】
【到時候每天都和我貼貼!】
【嘿嘿嘿……】
我腳步一頓。
他又裝醉。
腦子裡空白了好幾秒,我感覺到了身體的不對勁。
於是轉身把空了的水杯放在餐桌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身後果然又傳來了牧耀的心聲:
【怎麼回事?女人的心咋個陰晴不定?】
【老太婆,你別走啊!我難受著呢!】
【別……別走啊。】
關上了門,牧耀的聲音就消失在了耳邊。
11
牧耀的小區是比較偏的高檔小區,現在也已經是深夜,手機打車連著打了二十分鍾,都沒有人接單。
當我在想著是不是要打電話給家裡人的時候,一個電話插了進來。
是徐雲廷。
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接了電話。
「小星,上次你跟我說的事情,有眉目了。
「但是要比想象的麻煩,要見一面嗎?」
我沒有拒絕,還好他打電話給我,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麼回去了。
他也笑著說好,讓我給了一個位置。
不過十幾分鍾,他就到了:
「還好不遠,要不然我得擔心死。小星,還好吧?」
徐正廷下車將外套套在我身上,然後給了一個暖手寶塞我的手裡。
大冬天的,他喘著粗氣,眼神裡都是擔憂。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跑過來的,而不是開車來的。
我雙手環抱著身子,腦子仍然是昏昏沉沉的,還沒等我說出口,徐正廷連忙將我扶住:
「小星!你是不是發病了?」
「大概是吧。」
畢竟我已經幾十年沒有這種感覺了。
猛然發現,倒是有點始料未及。
家族遺傳性的精神疾病,前期隻會讓心情不好,但嚴重的時候會讓行動遲緩,渾身疼痛難忍。
五年後國內的醫學已然可以對這類精神疾病進行強行幹預。
但是現在隻能依靠國外的治療。
「那你今天,還要回家嗎?」
徐正廷大概已經知道我的選擇,所以將一張房卡塞進了我的口袋裡。
然後,我的腦子裡又響起了牧耀的聲音。
【徐正廷!又是他!怎麼陰魂不散!】
【死老太婆!怎麼穿別的男人的衣服!】
【她手裡的房卡又是怎麼回事!】
【哈哈哈!沒事噠!沒事噠!沒——事——噠!】
【真是給我,氣!笑!了!】
我正想著牧耀躲在哪個角落嘰裡呱啦,沒想到轉眼就看到他疾步向我走來。
他穿著一身卡其色的羊毛大衣,那麼精致又小巧的一張臉半縮在領子裡,臉頰上是帶著微醺的紅。
多好看啊。
如果不是他強行從徐正廷的手裡把我拽走攬在懷裡的話:
「我的人,我會照顧,就不勞你費心了。」
徐正廷一臉莫名其妙,他看了我一眼,見我有些抗拒,他就沒猶豫,把我拉開來了。
牧耀見我轉身要走,他勾著唇。
他說:「陸漾星,你躲著我,是不是就是為了和他在一起!」
徐正廷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他也勸我:「小星,出國之前,該面對的事情,還是要面對的。」
我目光微怔,他雖然什麼都不知道。
但仍然設身處地地為我著想。
這樣珍視我的朋友卻因為我和牧耀的心結,慢慢走散了。
我點了點頭。
溫聲道了謝,徐正廷也上了車,開去了不遠的地方。
牧耀見狀,卻也不打算放過我,直接將我拽在懷裡,死死地抱著,仿佛要融進骨血裡:
「陸漾星,我們的五十年,還敵不過他出現幾天……是嗎?」
說到後面,他的聲音微顫。
12
「我們之前,不是過得挺好的嗎?我也聽你的話,你不讓我玩遊戲,我就定時。你不讓我去跳廣場舞,我也打算不去了。
「我一直都聽你的。
「聽了一輩子。
「都不夠嗎?
「為什麼還是不想嫁給我?」
他把頭埋在我的脖頸裡,溫熱的眼淚順著脖子慢慢沾湿了我的衣服。
牧耀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他哭得厲害。
可是我卻覺得越來越清醒:
「牧耀,不夠。
「我想做回真正的自己。」
我把他推開。
我沒有忘記每次因為一些雞毛蒜皮吵架後的冷暴力。
也沒有忘記每次他把工作養家說成一個多麼了不起的事。
他總是會在我燃起對生活的希望的時候貶低我。
我不想往後的五十年都在委屈自己。
他不聽,幾乎沒有任何心理活動,他捧著我的臉,強硬地想要吻我。
「夠了!」
我嘗試著推開他!
可是他不願意!
他說:「陸漾星,我們在一起不是五年,不是十年!是五十年!
「五十年!從愛情變成親人!
「那些美好的日子難道都不算數了?你不相信你舍得放棄我!」
我曾經以為愛能迎萬難。
可很多困難都是婚姻帶來的。
我承認我害怕了。
我的手開始止不住地顫抖,我已經開始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我大聲地罵牧耀:「你認為的那些美好的日子,我一點都不覺得好!跟你在一起,我每天都覺得壓力很大,難受!我永遠都要為你著想!
「憑什麼!
「我也是人!愛我和聽話是一回事嗎!
「我一直都不覺得好!
「你就當我出軌了!愛上了別人!
「重來一次!我們可以當親人!但是做不了愛人!」
牧耀的手緩緩將我松開,嘴唇微微顫動,想說什麼,又被哽咽所阻止。
他慌不迭地往後退了一步。
那麼高大的一個人,差點摔倒。
我聽見他小聲地說:「手不是好了嗎……
「手不是都好了嗎……」
【好了……好了的話……老太婆就不會整天看著以前的照片發呆了呀!】
【怎麼……怎麼就真的……真的不要我了呢?】
13
他哭了。
我聽到他心裡哭得很傷心。
他不明白。
我們之間的問題,不隻那道為他而傷的疤。
14
我出國進行治療。
還是前世的過程,每天定時定點進行催眠療法。
可是我的腦子裡總會響起牧耀的哭聲,悽悽慘慘的,挺無助的。
我和醫生說了這個問題,醫生說,這對我現在的情況而言,並不是什麼好事,讓我盡量不要去想這些事情。
可是每次我在陌生的街道路過的時候,總是會看見類似牧耀的身影。
我的內心是知道不可能的。
他在喉返神經受損之前,就暗自給自己報了演員培訓班,據說一萬八一節課。
接的一些電視劇也都是以後會大受追捧的言情仙俠。
他過得很好。
怎麼會又出現在我面前呢?
思慮之間,哗啦啦的水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看了一下手表,原來我已經在衛生間洗了好幾分鍾的手。
關水龍頭的一瞬間,我又聽到了牧耀的聲音!
【我要怎麼跟陸漾星說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意外來這裡的?】
【不行啊!這可是女廁所門口。哪有這麼大的意外?】
【那我是不是直接跟她說,如果她不介意的話……】
【我做三也不是不可以?】
【大不了徐正廷一三五,我二四六。】
【如果徐正廷不同意的話,那我隻要周末也可以。】
我從女衛生間門口出來,就看到牧耀在狗狗祟祟地踱步。
周圍進進出出的都是女生,國外的女生倒是比國內的開放許多,看到牧耀那張臉,竟然開始動起手來。
他局促地往後退。
他的英文很蹩腳:
「hug!muyao!i love you very much!」
一位四十多歲的大姐很是興奮。
牧耀一聽是粉絲,為了維持形象,他就同意了。
「hug?o!yes!」
那大姐興奮地抱了他!
並在他鍛煉了很久的腹肌上摸來摸去!
一邊摸還一邊拍照。
畢竟是在國外,牧耀嘴上笑嘻嘻,心裡卻崩潰了:
【老婆!陸漾星!嗚嗚嗚!她說的啥!我聽不懂!】
【為什麼那麼多女人都來摸我!】
【我好怕!嗚嗚嗚!】
【老太婆!那些粉絲居然揩我油!嗚嗚嗚……一把老骨頭實在經不住這麼折騰了!快來救我!】
【我擦!那裡不能摸!!】
15
我從包裡拿出口罩戴上,從人群中擠進去,用英文解釋了幾句。
然後拉著牧耀的手,快速地離開了現場。
大約跑了兩條街,我們才在一處偏僻的角落裡站定。
「你不是在老年大學學了英語嗎?
「那時候還天天在我面前飚幾個英語單詞,怎麼現在一句完整的英語都說不出?」
我無語地看著牧耀。
他耷拉著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