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了一口氣,等我意識到自己在慌什麼,思緒完全亂了。
後半程,我再沒看向過祁淮那邊。
等我外賣給黃毛買的生日禮物到了,我拿了送給他,和他打了聲招呼,打算先回去了。
「祁哥出去了,你不然等他回來。」
「不用,我打個車就行。」
「那你到家在群裡發消息嗷。」
下了樓,祁淮就站在路邊抽煙。
我猶豫著要不要和他打聲招呼,就看見他身邊站了個女生,女生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我心裡忽然堵得厲害,隻想快點離開。
站在路邊等車時,忽地,一道黑影從綠化帶裡竄出來。
9
啊,不是一道。
好幾道。
為首的人踉跄地摔在地上,後面的人趁機追上,重重踹了地上的人幾腳,徑直把人踹到我腳邊。
「不是說你兒子在這能拿到錢嗎?你他媽打多少通電話了。
「他要是再不接,我們今晚折你一條腿,就當你還了我們的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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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手裡拿著鐵棍,臉上還有刀疤,看上去兇狠極了。
饒是我膽子再大,這樣的場景也是第一次見。
我捏著手機,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腳踝卻被地上的男人一把抓住。
我嚇了一跳,幾乎喊出聲。
「你是阿淮女朋友。」
地上男人聲音裡迸發出欣喜。
我垂眸看去,地上男人衣裳凌亂,臉上青紫一片,可那雙眼睛,和一個人的很像。
祁淮親爸。
我那天在巷子裡見過他。
男人立馬爬起來,擦了擦嘴角的血漬,滿臉笑意地看著我。
「這是我兒媳婦,我兒子不接我電話,肯定接她的,閨女,快給阿淮打電話,讓他送一萬塊錢出來。」
一萬!
你知道你兒子每天都在臺球廳打工嗎?
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又無辜:「我不認識他,我和同學來過生日的,我要回去了。」
「艹,敢騙我們,打!」
為首一個戴金項鏈的像拖狗一樣把祁淮爸爸拖到一邊。
很快,路邊響起號叫聲。
我心跳得極快,轉身邊往 KTV 方向跑,邊跑給祁淮打電話。
撥出那一瞬間,又摁掉,打了 110。
「我沒騙你們,真的,她就是我兒子女朋友,我看見他們過夜了,你們不是要錢嗎?把她扣下,祁淮肯定乖乖來送錢。」
「艹,她在打電話,別不是報警吧。」
我跑得飛快,生怕被抓住。
可我低估了那群人,我都要跑進大廳了,其中一人手裡的鐵棍甩過來,砸在我小腿上。
劇烈的疼痛傳來,我一個踉跄,重重摔了下去。
預料中的疼痛沒有傳來,跌入一個溫暖而堅硬的懷抱。
祁淮。
「你……」
祁淮掃了眼我腿,目光一點點冷沉。
「祁哥……」
「看好她。」
祁淮把我交給趕來的黃毛,黃毛立馬扶住我。
少年一身戾氣,撿起地上鐵棍,鐵棍拖在地上發出的聲音格外刺耳。
「你打的她?」
幾乎一瞬間,祁淮手裡鐵棍狠狠往男人腿上招呼下去,幾乎下了死手,場面頓時混亂一片。
祁淮爸也嚇傻了,反應過來,衝著祁淮大喊。
「兔崽子,你打什麼架,你把錢給人家不就完事了。」
祁淮下手狠,一副不怕死的樣,對方本意不是打架,松懈空隙,連聲開口。
「祁淮,你爸欠了我們賭債,說好這個月先還一萬,要麼給錢,要麼我們就打死他!」
祁淮嗓音裡沒有一絲溫度:「行,打死他吧!」
空氣裡安靜了一瞬,祁淮爸爸破口大罵。
「早知道你這麼狼心狗肺,當初你生下來老子就該把你掐死。
「你想讓我死,你想讓我死啊!
「要是你媽知道……」
「嘭」的一聲,鐵棍重重砸下,所有人都以為,那一棍要從祁淮爸爸腦袋上砸下,可不偏不倚,正正好擦著耳朵落在地上。
少年像頭暴怒的獅子。
兇狠,殘戾。
中年男人瑟瑟發抖。
「你沒資格提我媽!」
10
警察局外,我和黃毛一群人在外等著。
黃毛嘆了一聲,似是對這種場面習以為常。
「祁哥也不知道上輩子造啥孽,攤上這麼個爹。」
「他媽呢?」我問。
「祁哥爸酗酒,愛賭,每次賭輸了,就家暴,祁哥他媽受不了了,喝藥自殺了。
「後來,祁哥他爸和周姨再婚,沒多久,日子也過不下去了,周姨是個好人,她覺得祁哥跟著這樣的爹遲早要完蛋,離婚時死活要帶上祁哥,官司打得很艱難,這事當時在小鎮還引起不小的轟動。
「再後來,周姨嫁了江叔,江叔是個好人,對祁哥也好,沒想到祁哥爸又來鬧了,一開始,祁哥為了周姨不被幹擾,還會給點錢,後來發現根本沒用,時間久了,祁哥幹脆就不怎麼回家了。」
我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一個小時後,祁淮出來了。
他身後,中年男人緊緊跟著。
我起身,扯到受傷的腿,疼得龇牙咧嘴:「怎麼樣了?」
祁淮漆黑的眸顫了顫,下一秒,像壓根沒聽見一樣,徑直從我身邊掠過。
「祁……」
「溫杳!」祁淮忽地開口,聲音冷沉,「被打傻了?」
「……」
他緩緩靠近,眼裡帶著惡劣的笑,「還是說,你真想和我好?」
我像被人點了穴一樣,定在原地。
「行啊,大小姐,不是有錢嗎,兩三萬總有吧?」
就連一旁的黃毛都瞪大了眼。
他這個混樣給誰看?
我氣得全身都在發抖,舉起手。
祁淮掃了一眼,笑了,眼底卻沒一絲溫度:「想打我?」
我想在他眼底看出那麼一點不一樣的情緒,很可惜,失敗了。
「沒意思,別跟著我,很煩。」
說完大步離開。
「祁哥。」
黃毛喊了一聲,沒入夜色裡的人沒理他,他想追,忽地看見一旁站著若有所思的祁淮爸爸,又看見我行動不便,遂作罷。
「祁哥就這樣,很受女生歡迎,當然,他也浪,換女朋友很勤快,溫妹妹,你別和他一般見識,我先送你回家吧。」
11
回到家的時候時間很晚了,我沒告訴江叔叔和周阿姨我的腿受傷了的事。
有些腫,我擦了點藥就睡下了。
我沒睡著,小腿部分火辣辣地疼。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見客廳有聲音傳來,接著,我臥室門被推開。
我沒關小夜燈。
光線朦朧,卻足夠看清楚進來人的樣子。
是祁淮。
我下意識不想和他說話,幹脆閉眼裝睡。
床墊下陷,被子被掀開,小腿上覆上一雙溫熱的手。
我不習慣和異性這麼近距離地接觸,差點沒崩住。
很快,清淡的藥氣彌漫在臥室,床邊的人動作輕柔地替我上藥。
老實說,比我自己買的藥管用多了,清涼鎮痛。
「傻子。」
擦完藥離開時,我聽見祁淮小聲罵了一句。
門關上,我睜開眼,看著桌子上留下的藥膏,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你才傻子,不僅傻,還是膽小鬼。
第二天,我旁敲側擊地問了周阿姨關於祁淮的一些情況。
「他那個爹啊,自己過得不成人樣,就想拖累小淮,照這樣下去,小淮還考什麼大學。」
「他以前成績很好嗎?」
我想起之前住他臥室,看到的被他壓在箱底的各種獎狀。
「好啊,可好了,隻不過後來他爸去過學校幾次,漸漸地,他就開始逃課了,你不知道,他爸那人沒什麼下限,他不常回家,也是不想我和你江叔叔被糾纏。」
所以,昨晚就是因為他爸在,他不想我被糾纏,繼而影響我,才會那麼說話吧。
12
高三課業漸緊,大小考不斷。
我成績很不錯,班主任老王很喜歡我。
我去拿卷子時,老王正在辦公室看一張空白卷子,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是祁淮的。
整個年級,也隻有他敢交白卷。
老王嘆息一聲,推了推眼鏡:「溫杳,聽說你是祁淮姑奶奶是吧?」
「……」
「這是他以前的卷子。」
老王一一翻出來,祁淮成績極好,基本沒有偏科的,尤其一手字,寫得很不錯。
「你倆是親戚,好說話,要不然,你去找找他,我知道他的情況,可這不是放棄自己的理由,高考關於一生啊,他總不能一直待在臺球廳裡吧。」
「他最近沒在臺球廳,我也聯系不上他。」
我不是沒想過找他,可那天晚上後,祁淮像人間失蹤了一樣。
人找不到,謠言倒是不少,說他一天換一個女朋友,樂不思蜀。
「行,那你找到他記得讓他把這些卷子做了。」
「好。」
周末休息,我去了一趟文具店,買了些紙筆。
到家時,衛生間門忽地開了。
祁淮在家。
他剛洗了澡出來,頭發湿漉漉地往下滴水。
而且,渾身上下隻穿了條短褲,膚色白得晃眼,身體線條流暢,緊致結實的腹肌上,青色的筋絡分明。
祁淮似是沒想到是我。
又見我直勾勾地盯著他看,皺眉。
「沒看夠?」
「沒夠,脫吧,讓我今天見識見識。」
「……」
祁淮愣怔片刻,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折進屋,隨意套了件 T 恤就要走。
我倚著餐桌:「這麼急,有女生等?小小年紀,當心得病!」
祁淮門開了一半,扭頭狐疑地盯著我:「你吃火藥了?」
我沒理他,回屋了。
等我出來,祁淮已經沒在家了。
我整理了下東西,背上書包去了臺球廳。
祁淮正和人打臺球,舉手投足間吸引了不少女生。
其中有一個年紀小的姑娘更是死纏爛打要當他女朋友。
「祁淮,我這輩子跟定你啦。」
我笑出聲,惹得一群人紛紛扭頭看向我。
「妹妹,你現在喜歡他,是因為他帥,以後呢?他不學無術,天天混日子,搞不好連個大學都考不上,你一輩子跟著他在臺球廳嗎,看他四五十還在和人打架?說不準,到時候他連你用的護膚品都買不起。」
女生瞪大了眼,看看祁淮,再看看我,似是破防了。
「大學裡多的是成績好,長得好的,你年紀小,又長得好看,到時候同時談 8 個都可以,現在急什麼?要實在喜歡,大不了等你以後有錢了包養他唄。
「現在的他愛搭不理,以後的他求著你養。」
「……」
同樣的話術,勸退了不少人。
到最後,臺球廳裡人都不打臺球了,豎著耳朵聽我勸說迷途少女。
等勸完最後一個,祁淮才過來,敲了敲我面前桌子。
「砸我場子?」
「哪敢啊祁哥。」我衝他一笑,從書包裡掏出三張錢拍在桌子上,「我包場!」
祁淮眸色黯了黯:「別他媽瞎喊。」
我沒搭理他,掛了打烊的牌子後,從書包裡撈出一沓試卷。
「老王讓我給你的。」
祁淮看也不看,扭頭就走。
我一把拽住他,「你不做完我沒法交差。」
「那是你的事。」
「你一個高中生不做試卷不考試你要幹嗎?在這兒當一輩子臺球王子?」
「溫杳!」
祁淮眼底冒著火。
我可不怕他,這人就是個紙老虎。
我慢慢靠近,拽著他 T 恤衣角,輕輕地晃:「祁哥,做一張行不?就一張。」
「不準叫。」
我「哦」了一聲,滿眼狡黠:「祁……」
整個人忽地被拽住,一個踉跄,撞進祁淮懷裡。
他身上清淺氣息籠著我,好像連空氣,都染上了實質的溫度。
四目相對,他眼底像帶了火,燒得人神志不清。
我清楚地聽見自己心跳加快的聲音。
「我想考 A 大。」
「所以呢?」祁淮嗓音有些啞。
「你也考好不好?」
祁淮閉了閉眼:「溫杳,你是我的克星。」
13
和祁淮接觸得多了,我才發現,這人哪裡是不學習。
他行得很。
看著天天逃課打架,實際上臺球廳那張小房間床底下全堆著書呢。
而且,祁淮爸因為欠下太多賭債,不得已逃往其他城市避風頭。
這段日子,臺球廳關門了,祁淮每天都回家。
就連黃毛一群人,也被帶得開始學了。
他們的目標,本科不行,那就考個大專,總比高中畢業混日子強。
轉眼就要高考。
我戶籍不在這裡,要返回原籍去考。
江叔叔不放心我一個人,早早就請好了假。
來的時候,待不慣臨安鎮,氣候不習慣,吃得也不習慣,現在隻是回去幾天,反而有些舍不得了。
收拾好東西,房間門被敲開了。
是祁淮。
他站在門口,身形挺拔:「吃宵夜嗎?」
「吃。」
夏日炎熱,晚上卻有風,徐徐吹來,很是涼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