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說話可太氣人了。
我絲毫不讓:「你那麼缺錢,怎麼不下海當鴨?」
祁淮神色難得噎住。
我繼續損他,「一天八個,一個八百,祁同學,成為小鎮首富指日可待啊。」
說完,連忙進屋關門,不給他反駁的機會。
許是換了床,睡意全無。
後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外面卷簾門傳來一聲巨響。
似是有人用東西狠狠砸門。
我嚇了一跳,套上外套出去,祁淮沒在店裡,卷簾門開了一半,我彎腰鑽出去。
旁邊巷子裡,傳來打鬥的聲音。
是祁淮在打架。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副樣子。
下手極重,兇狠暴戾得好像要把身下的中年男人打死。
他那些朋友就在旁邊,顫顫巍巍的。
「你們都不去勸嗎?他把人打死怎麼辦?」
「誰敢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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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廢物!
我衝上去,拽住他胳膊:「別打了,把他打死了你也要坐牢。」
祁淮力氣極大,我被他拽得一個踉跄,撞到他身上,疼得眼淚花在眼眶裡打轉。
「滾……」
卻在看見我那一瞬間,像被人點了穴一樣,身上戾氣一點點消散。
冷不丁地,被祁淮壓著打的男人尋到機會,一拳砸過來。
我眼疾手快,一腳把人踹翻在地,又在一群人目瞪口呆中,把祁淮拽開。
「祁淮,你他媽敢打你老子,這是你泡的妞是吧?老子記……唔唔……」
祁淮那群朋友還算機靈,捂住男人嘴,把人拽開了。
我瞄了一眼。
老子?
是我想的那意思嗎?
等回神,就見祁淮漆黑的眼睛在暗夜裡無聲地盯著我。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咳了聲:「周阿姨不在,她讓你管我,你要是進去,我就沒地方去了。」
說完進了屋,拿了酒精和棉籤出來。
祁淮手上有血漬,往下滴血,他卻像渾然感覺不到痛一樣。
我擰開瓶蓋,對面的男生忽然嗤了一聲。
很冷,細聽,還帶了點嘲諷和頹冷。
「溫杳。」
我抬眼看他,他眼底空洞得沒有一絲光,眉宇間浮出濃厚的戾氣和厭惡。
開嗓,聲音冷到極致。
「你以為你是誰,救世主嗎?少多管闲事!」
他那眼神太傷人了。
好像我是什麼甩不開的髒東西,卻非要自作多情插手他的事。
也對。
打我來臨安鎮,他就不待見我。
胸腔裡的火一下子蹿上來,憋悶又難堪,我忍住眼眶裡打轉的淚水,直接把一整瓶酒精倒他手上。
祁淮手一抖,不可置信地望著我。
沒等他說話,我把瓶子重重扔進垃圾桶,又從房間拿出書包。
「誰他媽樂意管你闲事!」
說完,頭也不回地跑出去。
6
說來也真倒霉。
跑出來便下起了雨。
初時不大,沒過一會兒,雨勢漸大。
我跑進了家網吧,找到個空位置,扒了扒湿透的頭發,有氣無力地趴在桌子上。
腦海裡,全都是祁淮眼底厭惡和森冷的樣子。
我怎麼會覺得,他收留我住宿,就覺得他其實沒有那麼討厭我了呢?
他隻是因為周阿姨的囑託,才願意照顧我。
越想,我就越後悔在他那裡借宿的事。
隻是,這網吧也太實誠了點,空調打這麼冷。
我蜷縮著身子,迷迷糊糊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人推醒。
我費力地睜開眼,是祁淮。
他渾身都湿透了,像從水裡撈出來一樣,頭發還在滴水。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竟從他眼底看到一抹擔憂,隻是很快被其他情緒取代。
「和我回去。」
他接過我書包,伸手把我拽起來。
我下意識甩開他,卻發現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頭疼,鼻子也堵住了。
祁淮眉頭一皺,忽地彎腰靠近,用手探了探我額頭。
「你發燒了。」
應該淋了雨的緣故。
我「噢」了一聲,軟綿綿地趴在桌子上:「外面有藥店,我會自己買藥。」
說完,看著祁淮暗沉的眼,補了一句,「放心,我不會告訴周阿姨的。」
祁淮似是煩躁極了,卻又被他壓下去。
「要麼自己和我走,要麼,我從這裡把你抱出去!」
「你有病是不是?」
祁淮不語,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你們情侶吵架,能不能出去啊?」
「就是,遊戲輸了本來就煩,要吵回家吵。」
「誰和他是情侶?」
話一出口,隻覺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被祁淮扛在肩上往外走。
「還說不是情侶。」
「放我下來。」
不管我怎麼掙扎,祁淮都沒把我放下來,直到進了臺球廳。
隻見他幾步走到門口,「唰」的一聲把卷簾門拉下上了鎖,徹底斷了我的後路。
又接了杯熱水遞給我:「藥一會兒送到,喝點水,洗個澡,把湿衣服換了。」
我沒接。
祁淮撩著眼皮看了我會兒,似是妥協了。
「抱歉。」
嗯??
他蹲下身,視線和我齊平。
「那個人,是我親爸。」
「!!!」
似是察覺到我的訝然,他自嘲一笑,眼底那抹頹然和自棄神色更重。
「我不該因為他,把個人情緒發泄在你身上,下次不會了。」
不是說這人拽天拽地就沒和誰低過頭嗎?
「淋得像隻瘟雞。」
「……」
剛要懟他,視線落在同樣一身湿的祁淮身上,心底傳來一股異樣。
「你該不會一直在找我吧?」
祁淮抬起受了傷的手,揶揄:「良心終於發現了。」
我一噎。
老實說,我那瓶酒精倒下去,他絕對不好受。
既然說開了,我也不扭捏。
「對不起啊,我也在氣頭上。」
「行,扯平。」
我進浴室洗了澡,穿了祁淮洗幹淨的衣服。
可他褲子實在太大了,套我身上跟個麻袋似的,還沒有皮帶,整個往下掉,根本穿不住。
反正 T 恤夠長,我幹脆懶得穿。
出來時,退燒藥就擱在桌子上,卷簾門半開著,祁淮靠在門外牆上抽煙。
夜幕沉沉,他的背影格外孤獨。
我心被刺了一下,竟詭異地泛起一抹心疼的感覺。
「我好了,你進去洗吧。」
他扭頭看見我時,眉頭一皺,掐了煙。
「什麼毛病,嫌病得不夠重?」
說著,直接把我拎進屋。
「把藥拿進去,喝完睡覺。」
說完,徑直鑽進衛生間。
沒一會兒,裡面傳來哗哗的水聲。
7
周末下午,江叔叔和周阿姨都回來了。
其實江叔叔不是我家遠房親戚,他和我爸是高中同學,上下鋪的關系。
隻是後來,路不同,兩人漸行漸遠。
家裡出事後,所有人對我們唯恐避之不及,也隻有他,給我爸打了電話,問需不需要幫助。
我家富裕時,江叔叔沒找過我爸,從沒用那點同學情謀過什麼好處,我家破產了,他卻主動提起昔日友誼,給了我一個臨時的家。
江叔叔是個很好的人。
這會兒,他正帶著祁淮一塊收拾雜物間,我終於從祁淮房間搬了出來。
「小淮,你幫著妹妹收拾下臥室,我去給你們做飯。」
祁淮幫我搬東西時,我盯著他若有所思。
江叔叔不是他親爸。
周阿姨呢,我聽見他喊她周姨,也不是親媽。
所以,他到底怎麼回事,總不能和我一樣吧?
可他爸爸,分明也在小鎮上啊。
思索著,沒防備,兜頭撞進祁淮懷裡,少年垂眸,饒有興致地盯著我:「跟了我這麼久,說吧,想幹嗎?」
「還你錢。」
祁淮眉頭皺了皺:「不用。」
「要還的。」
來的這些日子我也看出來了,祁淮壓根不怎麼用江叔叔的錢,他生活費都是自己掙的。
他賺錢不容易。
我仔細算了一下,從錢包裡翻出來,有零有整的,塞他手裡。
祁淮盯著手裡錢片刻,什麼都不說,轉身進了屋。
怎麼感覺,他突然就生氣了?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周一。
從出門到學校,祁淮一句話都沒和我說,我也沒放在心上。
隻是沒想到,有人拍到了祁淮從網吧把我扛出去的照片,甚至謠傳,我和他談了。
高三學業本來就緊,一整個早上,我都在應付他那些花花草草,我不耐煩不說,還影響別人。
到中午,又有人來時,我忍不住了。
「再說一百遍都是一樣的,我不喜歡祁淮,我和他沒有任何關系,煩死了!」
話音剛落,教室裡落針可聞。
男生骨節分明的手裡拎著一杯酸奶,剛放在我桌子上,還沒來得及撒手。
我心裡「咯噔」一聲,視線往上,撞入祁淮那雙漆黑暗沉的眼。
分明沒什麼,可我卻心慌得厲害。
沈棠也嚇到了,可不忘替我講話。
「那個祁、祁淮,謠言不是杳杳傳的,她真的不喜歡你,她要考 A 大的,你、你別欺負她。」
「欺負她?」祁淮視線落在我身上,嗤了聲。
忽地,他轉身,眼底笑意褪得一幹二淨,隻聽見「砰」的一聲,本該放在我桌子上的那杯酸奶幹脆利落地被他扔進垃圾桶。
8
那天後,我和祁淮再沒有說過話。
他一連幾個星期都沒回家,就算在班裡遇見,也像壓根看不見,不認識我這個人一樣。
我也絕口不提他。
久而久之,人人都覺得,我倆互看不順眼,是死對頭。
這天周末,我做完作業和沈棠約去逛商場,我還特意打扮了,誰想到她臨時有事來不了了。
我買了根發圈,準備回家,遇見黃毛一群人。
他一見我眼睛都亮了:「溫妹妹,你為了我的生日居然還特意打扮了,走走走,一塊去吃飯,祁哥也在。」
熱情得壓根不給我拒絕的機會。
進了包廂,祁淮果然在。
黃毛很貼心地把我安排在他旁邊的座位上。
四目相對,祁淮神色淡淡,我到嘴邊的話也咽下去,端了杯酒。
還沒碰到,酒被祁淮截住,換了杯果汁過來。
「不是祁哥,你姑奶奶想喝酒,你幹嗎呢?」
我差點一口果汁噴出去,就聽見黃毛和他朋友們熱情地介紹。
「溫杳,從京市來的,是咱祁哥的姑奶奶,都別誤會啊,就那種,輩分上的姑奶奶,是吧祁哥。」
救命!
祁淮掠了我一眼,眼神玩味:「嗯,姑奶奶。」
許是為了報復我,飯桌上,祁淮故意挑我不吃的夾進我碗裡。
我看著碗裡的胡蘿卜,忍住了想掐死他的衝動,換過他面前空蕩蕩的碗,又故意夾了一筷子涼拌菜,裡面一大半,都是祁淮討厭的香菜。
「我看你也沒怎麼吃,多吃點。」
「行。」
隻是我沒想到,祁淮會突然湊過來,直接接了我筷子上的菜,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好好的夾菜,變成了我喂他。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我倆氛圍有點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等我回神,發現剛才祁淮用過的筷子已經塞進我嘴裡了。
始作俑者正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臉上熱意一點點攀上來,我慌亂地抬起果汁小口抿。
一頓飯,吃得無比尷尬。
吃完飯,我打算開溜,借口還沒找到,被祁淮堵住。
「跑什麼?怕了。」
「怎麼可能。」
祁淮幽幽地睨了我一眼:「那就上樓。」
天殺的,我嘴硬什麼?
青春期的男生女生,用不完的精力。
幾打啤酒下去,大家玩起了真心話大冒險。
一整晚,祁淮都沒怎麼說話,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低頭看手機。
這會兒酒瓶瓶口正正地對著他,黃毛迫不及待地問:「祁哥,處還在嗎?」
包廂裡安靜了一瞬,瞬間響起起哄聲。
玩這麼大嗎?
我也有點好奇,看向祁淮。
誰承想祁淮似有所感一樣,正好看了過來。
我像被人點了穴一樣。
人聲鼎沸中,我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很重,一下一下的。
黃毛看看祁淮,又看看我,我心忽地懸到嗓子眼,生怕他說出不合時宜的話。
「不是祁哥,你還怕長輩啊?溫妹妹不會說出去的,快說快說。」
「廢話!」祁淮一腳踹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