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屢次三番寒了顧元承的心,他自然不會再對沈家涉事之人心軟。
意識到禍從口出的沈妙容嚇得臉色慘白,渾身哆嗦著爬過來,試圖攥緊顧元承的衣角讓他生出一絲憐惜之情。
「皇上,臣妾知錯了,臣妾真的錯了,您就饒了臣妾這一次吧!」
可這一次,顧元承隻是無比冷漠地瞧著她搖尾乞憐的模樣,極度厭惡地甩開了她的手。
「如果可以,朕真的寧願當初認識的是昭兒,而不是你。」
16
顧元承派人去查到的結果,比他想象中更為嚴重。
諷刺的是,沈妙容這個貪官哥哥,還是當初顧元承登基後一手提拔的。
據說他被押走時,還在叫囂著自己早已掌握西域交易命脈,若是朝廷敢對他嚴加拷打,日後必定為此付出代價。
此事傳開後,朝中震蕩不安,風雨欲來。
文武百官紛紛上奏,明裡暗裡說的都是顧元承作為皇帝有眼無珠,助長了官場的歪風邪氣。
為了穩定臣心,顧元承下旨將沈家抄了家,並把沈妙容貶為庶人,打入冷宮,永世不得出。
連著多日的操勞下,他再次不負我所望地病倒了。
這一次的病情,比起之前來得更為強勢兇猛。
按照他的表述,不僅時常頭痛欲裂,渾身還像有千萬隻螞蟻在爬一般焦灼難耐。
饒是我配合太醫院日日放血,顧元承的身體也毫無好轉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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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病痛的折磨下,他不僅無法再處理政事,性格也開始變得兇殘又暴躁,隻能終日臥床休息。
後宮嫔妃因為畏懼他陰晴不定的模樣,紛紛找借口推辭對顧元承的探訪。
唯獨我對此毫不在意,依然不顧日夜盡心侍奉著。
隨著顧元承臥床的時間越來越長,朝堂各派親王的勢力也在暗中籌謀滋長著,隻等一個取而代之的時機。
趁著顧元承昏睡,我抽空去了一趟冷宮。
我踏進宮門時,沈妙容正在和其他人搶食破碗中的餿飯。
她面容枯槁,膚色蠟黃,散亂的頭發如雜草般披著,再也不似從前那副高貴模樣。
看見我,她立刻從地上撿起一塊破磚,目光警惕。
「賤人!你來做什麼?!」
我無視她的怒罵,轉身從樹上折下一片葉子,輕輕放在唇邊吹了起來。
下一秒,沈妙容立刻捂著脖子,痛得跪倒在了地上。
她頸間那顆已膨脹到如同雞蛋大小的血蛭開始興奮地跳動著,甚至有將那塊皮肉隱隱撐破的趨勢。
沈妙容面色慘白地盯著我,如同看見地獄修羅般充滿驚恐。
「原來這些日子折磨我的東西竟然是你在搞鬼!」
「看來我當初沒有看錯,你真的不是神女……」
「可如果你不是神女,那究竟又是個什麼東西?」
我俯下身,滿意地欣賞著她渾身顫抖的狼狽模樣,笑得燦爛:「我是個什麼東西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顧元承病得就快要死了。」
「而被關在這兒的你,這輩子卻連他的靈柩都別想見到。」
「賤人,我要殺了你——」
沈妙容悽厲地尖叫,舉起那塊破磚撲了過來,卻被我毫不留情地一腳踹開。
她掙扎著想要再次爬起,卻因為血蛭發作很快又倒回了地上。
見該帶的話已經帶到,我沒再給她發泄的機會,轉身離開了冷宮。
17
這日之後,顧元承本就病重的身體開始出現油盡燈枯之勢。
從昏迷中咳醒後,他看見了待在床側照料的我,竟忍不住紅了眼眶。
「昭兒,這三千後宮,隻有你待朕最為真心。」
「若朕一開始遇見的便是你,那該有多美好……」
他伸手摸著我的臉,氣若遊絲道:「上次朕生病時,你為朕彈的曲子很是好聽,這次……咳、咳,再為朕,彈一次吧。」
「既然皇上如此愛聽,那臣妾豈有不彈的道理?」
「不過在彈這曲子之前,臣妾有些話想同皇上說。」
我湊到他身旁,低聲詢問:「皇上知道,臣妾自入宮以來,最開心的是哪一夜麼?」
沒等他開口,我自顧自地繼續道:「是臣妾第一次為您侍寢的那一夜。」
顧元承艱難地抬頭看著我,眸光微動:「昭兒……」
我不顧他眼中的動容,突然換了語氣冰冷道:「因為那夜,你走進來的時候,我便已經控制血蛭子蟲鑽進了你皮下。」
「這血蛭分為子蟲和母蟲,母蟲以人血為食,子蟲則靠啃食人腦為生。子蟲的幼體極其微小脆弱,需進入人體七七四十九天,並以操縱者的鮮血為引,才能確保其順利存活。」
所以我為顧元承放血,根本不是在給他療傷進補,而是為了更好地保護這子蟲。
看著他驚愕的神情,我極為暢快地繼續道:「雖然這子蟲寄生在體內聽上去有些可怕,不過其實它完全受制於母蟲,隻有當供養著母蟲的那個人開始想著身上有子蟲的人時,它才會感到飢餓,開始啃食你的大腦。故而這子母蟲,也被稱為相思蟲,是不是很浪漫?」
「至於宮裡那被我種下母蟲的人,想必此刻你也已經猜到了。」
所以,在我前去冷宮將顧元承將死的消息告訴沈妙容後,她對顧元承的每一份思念、擔憂、憎恨、不舍,都通通變成了加速他死亡的利器。
我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補充道:「對了,那條毒蛇、那盒彼岸香,甚至最開始的那道疤,通通都是我為了姐姐報仇的謀劃。」
「顧元承,我早就說了,我根本不是什麼神女,是你自己色欲燻心,才親手造成了今天的絕境。」
「你,你這個……」
顧元承瞪大雙眼,劇烈地喘著氣,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冷漠地看著他憤怒又傷心欲絕的樣子,伸手將手邊的琴抱入懷中。
「既然皇上這麼愛聽我彈琴,那麼我便將它的名字告訴你吧。」
纖長的護甲撫上琴身,我朱唇輕啟,露出了自入宮以來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此曲名為,《黃泉》。」
隨著琴弦被撥動,顧元承臉色越來越蒼白。
到了一曲終了時,他猛地嘔出一大股鮮血。
不過片刻時間,顧元承便徹底斷了氣。
18
顧元承死後不久。
各路王侯將相揭竿而起,宮內陷入一片混亂。
三日過後,朝中擁護者最多,處事也最為穩重的瑞王成了新帝。
而身處冷宮的沈妙容得知顧元承是因為自己體內的母蟲才落得如此下場,竟直接挑了塊碎瓦劃破了喉嚨。
臨死前, 她哀慟之下發起了瘋, 大聲詛咒瑞王斷子絕孫,不得好事。
從前沈家因為彼岸香一事,早就成了前朝和民間臭名昭著的存在。
如今沈妙容這出大逆不道的行為更是激起了群眾的憤怒。
加上顧元承在位時,不但沒做出什麼實績, 反而縱容了沈妙容囂張跋扈地害人。
在不絕於耳的聲討聲中,瑞王最終下令將這兩具前朝貽害的屍體掛在城牆上示眾。
也正是從這一天開始。
瓢潑的大雨連綿不絕地下了整整七天七夜。
在雨水的衝刷下,顧元承和沈妙容的屍首逐漸潰爛, 面目全非。
行色匆忙的過路人中,牽著孩童的婦人慌亂地捂住了他的眼。
「這兩個罪人, 就連死了也不安生, 真是晦氣!」
我撐著傘站在一旁, 沉默地欣賞著這世間獨此一幅的唯美景象, 幾乎要笑出淚來。
姐姐,你看到了嗎?
當初雲昭發誓要為你報的仇,如今終於做到了。
可是姐姐,現在的你, 又在哪裡?
玉珠般的雨滴在這一刻突然變得溫柔又纏綿。
和煦的雨絲被風吹起, 像極了姐姐在撫摸著我的臉頰。
我扔下傘, 輕輕地閉上雙眼, 任由渾身被這場等待已久的雨淋得湿透。
19
出宮這天。
翠微和曾在觀雲殿服侍我的宮女們一起來送我。
瑞王上位後,在宮中開始實行宮規改革。
不僅極其看重人才, 更是鼓勵女子擁有和男子一樣平等為官的權利。
如今翠微已成為內務府最出色的長宮女, 不僅位分遠遠凌駕於曾經克扣例銀的太監之上,也無須再看六宮其他妃子的眼色。
曾經不顧性命危險保護我的她,今日也可以憑借一己之力保護這些曾經的姐妹了。
將包裹遞給我後,她紅了眼眶。
因為明白我志不在此,她便沒有勸我繼續留在宮中。
臨走前, 翠微問我準備去往哪裡。
可誰說驅逐這蝗災隻有神女才能做到?
「作(」「聽說西南一帶有兇獸出沒, 我準備去那邊看看。」
既然姐姐曾經的願望是守護這天下,那我便繼續做她的未盡之事。
離開皇宮後,我踏上了去往西南的路。
途中, 我救下了一個即將落入虎口的老婆婆。
她家世貧寒, 仍選擇拿出最好的食物感謝我。
我本不願受她的恩惠, 卻在闲聊時, 被她談起的另一段回憶吸引了注意。
「那孩子看著似乎比你還小一些,可能力卻同樣厲害, 不僅幫村裡的百姓們攔住了狼群,還為幹涸的莊稼地求來了一場甘霖。」
聊到這裡, 老婆婆眼中浮起了淡淡的遺憾。
「隻可惜當時她走得匆忙, 我們也來不及好好感謝,也不知道這輩子我還能不能再見到她……」
我怔怔地坐在原地,不知不覺間已淚流滿面。
原來那個時候,除了我之外, 也有很多人能記下姐姐那顆堅韌柔軟,又極其善良的心。
再啟程時。
曾經困擾我的思緒變得一片清明。
我突然明白了很久以前,街坊們叫囂著要將我趕進深山的那日,姐姐拼命護著我的那番話。
善與惡, 本就是這世間相伴相生的一種存在。
我和姐姐的能力是如此。
世人之心亦是如此。
而之後無論面對何種情況。
我都將會沿著姐姐曾經的這條路,義無反顧地一直走下去,直到微笑著與她重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