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五歲時被陸雲深養做了外室。
十七歲那年他要迎娶貴女,許我等貴女誕下麟兒就納我進門做妾。
這次我沒有等他,而是死遁回了侯府,轉頭嫁給他的病秧子哥哥。
我眼睜睜看著他為了我的死日日和新妻爭吵不休,直到他發現我不僅沒死,還做了他的嫂嫂。
1
我重生的時機很巧,正是剛知道自己身世這天。
我是景陽侯府的千金大小姐。
這事兒是林嬤嬤臨死前告訴我的。
她說我爹為了迎娶公主,不僅逼死了我娘,還要溺死剛出生的我。
林嬤嬤可憐我,私底下救了我,當做孫女來養。
可惜她年紀漸大,她的兒子媳婦不喜歡我,十兩銀子將我偷賣給了陸雲深做外室。
十七歲,林嬤嬤病重,我去見她最後一面。
她握著我的手,老淚縱橫:
「我對不住你,對不住你娘。」
我才知道,我本是侯府的大小姐。
而林嬤嬤本來是我娘的人,卻早被我爹收買,最後在溺死我的時候良心發現,救了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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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告訴我,她已經去信給我爹,希望我爹能念起舊情,帶我回侯府。
黃泉之下,也好去見我娘。
可惜,直到她死,侯府也沒人來,她含恨而終。
彼時陸雲深正要迎娶貴女,這次我沒有回去,而是留下來辦喪事。
前世,我因著對嬤嬤有怨,早早便離開了,錯過了侯府上門的時間。
林嬤嬤的兒子媳婦怕侯府追究,說把我許了外地的富商。
侯府的人很失望,沒做停留就走了。
而我則一頂小轎嫁到了陸家,開始了痛苦的一生。
沒幾日,侯府的人就來了。
見到我,為首的管家笑眯眯的:
「大小姐安好,夫人給小姐定了一樁極好的親事,還請大小姐回府備嫁。」
林氏夫婦驚呆了臉,哆嗦了幾許到底沒敢把我賣出去做外室的事兒抖出來。
我望著窗外翻飛的白布,幾乎沒有猶豫就點了頭。
侯府突然認下我自然並非沒有緣由,這親事定然是有問題的。
我知道,可我不在意。
有些仇等著我報,有些人情,我也得還。
2
我要嫁的是陸雲深的兄長。
到了侯府他們才肯告訴我。
侯府和國公府早有婚約,定的是侯府大小姐和陸大少爺。
可惜陸家長房勢微,且大少爺體弱多病,不良於行,大小姐便看中了年輕有為的陸家二房公子。
奈何陸大夫人鬧的厲害,我爹為了免人口舌,這才肯認下我這個大女兒,準備把我嫁去給陸大公子。
公主繼母居高臨下的打量我,仿佛在看什麼不值錢的物件:
「雖然是個殘廢,也算便宜你了。」
「總比你在鄉野嫁個農夫給人做妾好的多。」
我垂眸,這倒是真的,嫁給陸雲璟的確是比給陸雲深做妾好許多。
思及那個人,心底湧上密密麻麻的痛。
前世我給陸雲深做妾後走投無路,不得已設計了陸雲璟。
那時的他輕柔的為我披上衣衫,燈火下面容蒙上淡淡的陰影,他別過頭不敢看我,聲音卻溫柔如初:
「阮阮,我們這樣是不對的。」
「我會幫你,無需你如此。」
後來他聲名狼藉,被逐出陸府,皆我之故。
我閉了閉眼,這一世我絕不讓他重蹈覆轍。
成親那天,來的是陸雲深。
陸雲璟不良於行,兄弟代為接親也是理所應當。
我蒙著紅蓋頭,望著眼前身長玉立的男子,陌生又熟悉。
他拱手作揖:
「兄長不便,深代為接親,還請小姐勿怪。」
我抿了抿唇,輕輕搖了搖頭。
他這般禮遇的模樣是我從未見過的。
四季胡同的小院裡,他從來都是半撐著頭,憊懶的躺著肆意與我調笑:
「阮阮,去給爺跳上一曲。」
一曲未畢,羅裙被扯亂,人已到了塌上。
前世嫁給他做妾後,他更是任由新婦磋磨於我,當我做舞姬取樂,在我哭訴不願的時候皺起眉頭:「阮阮,你一個妾室,怎可不敬主母?」
見我不語,他又低聲誘哄:「你乖一些,不能仗著爺的寵愛肆意妄為,也莫要讓爺為難,好不好?」
打個巴掌給個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強調讓我認清自己的身份,仿佛我這種卑賤之人,生出不滿的情緒已然是犯了大錯。
記憶回籠,我垂眸,掌心汗湿一片。
繁瑣的流程還在繼續,跪拜父母後,陸雲深帶著我上花轎。
轉角處,我看到了匆匆趕來的二妹妹。
她是公主所出的嫡女,原本的侯府大小姐。
為了嫁給陸雲深,甘願讓出大小姐的身份。
這會兒要麼幽怨的望著心上人,要麼恨恨的瞪著我。
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替別人迎親,終歸是不痛快的。
陸雲深果然歉意的看了我一眼,朝她走過去。
我耳力好,隱隱聽到什麼「莊子上養的」「上不得臺面」「比不得你半分」之類的話。
是了,侯府對外稱,我是前頭夫人生下的女兒,因為身子不好一直養在莊子上。
接著又是些甜言蜜語,哄的二妹妹很快臉色轉晴。
我悄無聲息的站遠了些,陸雲深哄女人的本事一向很好,我知道的。
陸雲深要娶的貴女就是我的二妹妹,世事就是這般湊巧。
前世的我知道這事的時候,整個人是崩潰的,侯府棄我,陸雲深也棄我,他們珍之重之的是我的親妹妹。
以至於後來我再也忍不住,揭開我真正身份的時候,徹底將自己陷入絕境。
不知這一世我嫁給他的兄長,他和二妹妹是否能恩愛如初?
3
花轎到國公府的時候,日頭正好。
到了快拜堂的時候,我還是沒見到陸雲璟。
端坐著的婆母臉色不是很好。
又等了好一會,終於有人出現。
仍是陸雲深。
他神色自然:
「兄長身體不適,我代他拜堂。」
我渾身僵住。
他意味深長的掃了我一眼,聲音壓低:
「兄長不良於行,伯母不想他人前出醜,這才拜託於我。」
我垂下頭,有些酸澀。
的確,陸雲璟向來不喜出現在人前的。
兄弟代拜堂的風俗,大梁一直是有的。若是新郎不便,為表對女方敬重,可請兄弟代為拜堂。若是對親事不滿,就是和公雞拜堂了。
我倒是沒什麼,不過我身後的丫頭卻瞪大了眼。
她突然衝到陸雲深身邊小聲道:
「不可以啊公子,縣主特意交代過,不讓您和別人拜堂,不如請隻公雞來可好?」
縣主,正是我那二妹妹。
陸雲深不耐:
「不過是個儀式而已,我已答應了伯母,至於縣主那裡,我自會解釋。」
說著推開丫頭攔著的手,大步向前。
我拍了拍喜娘的手,也跟了上去。
陸雲深自詡君子,自然做不出失信於人的事。
且我看得出來,未來婆婆雖然不太喜歡我,卻不想給我沒臉。
我自然願意配合。
吉時至,禮樂起。
「一拜天地——」
我與陸雲深扯著紅花,齊齊跪地。
「二拜高堂——」
我目不斜視,任由喜娘扶著我起身,再跪下。
就在此時,一聲驚慌失措的呼喊止住了我彎曲的腿。
「公子!」
有人急奔而來,顧不上滿堂的賓客直接湊到陸雲深耳邊:
「別苑著火了,阮阮姑娘她——沒了!」
隔著頭紗,我注意到他瞳孔頓時緊縮,身子微晃幾乎站不穩。
手裡的重量加重了些,原是他握緊的綢帶已悄然松開。
「雲深?」
一邊的陸大人目露疑惑。
陸雲深臉色變幻幾許,抿緊的薄唇張開,聲音暗啞:
「去請隻公雞來。」
說罷繞過我,迅速消失在喜堂上。
我闔上雙眸,深吸了一口氣。
我竟不知,原來他這般在意我的死活。
滿室寂靜,沒人想到會出現這樣的事。
也沒人想到,向來謙和有禮的二公子會在大婚當天給未來的嫂嫂難堪。
端坐的婆母已經臉色鐵青,聲音幾乎從齒縫裡擠出來:
「去請隻公雞。」
「不必了——」
不大的聲音穿透過人群緊跟著響起,在悄無聲息的喜堂上擲地有聲。
視線所及,一身紅衣的男子立在門邊,他手裡拄著拐,姿勢有幾分滑稽,唯有一雙黑眸燦若星辰,他靜靜的凝著我,眸光隱隱幾分復雜:
「我的新娘,自然由我親自來娶。」
我渾身一顫。
是陸雲璟。
4
這場婚禮並不是很完美,陸雲璟身子不便,夫妻對拜時險些摔了跤。
直到送入洞房,他才松了口氣。
他沒有出去宴賓客,人群散盡,他揭開我的頭紗。
龍鳳喜燭在燃燒,氤氲的光線裡,我終於看清這張恍若隔世的臉。
他唇邊是淡淡的笑意,挑眉看我:
「娘子?」
我含羞垂首,心頭湧上歉意。
我有不堪的過往,這樣子嫁給他,想來也是對他不起。
不過,既然重活一世,我總會想辦法救他以及他這雙腿。
他似乎看出我的情緒,伸手將我攬入懷裡。
床幔被放下,滿室旖旎。
我心中存了事兒,次日早早便醒了來。
等看到床單上的血跡,呆了一瞬。
回過頭,正好看到剛醒來的陸雲璟,他似乎還未清醒,聲音略啞:
「怎麼了?」
我不動聲色的藏起準備好的雞血,搖了搖頭:
「沒事,換了環境有些不習慣。」
他失笑,伸手將我按倒:
「很快就習慣了,時候還沒到,再睡會吧。」
我順著他的力道躺了下去,心中不覺疑惑。
難道是昨晚他太粗暴了些,弄傷了我?
不管怎樣,也算是好事。
閉上眼,我心中無牽掛,很快再度睡了過去。
我看不見的地方,陸雲璟微闔的雙眸突然睜開,黑沉沉的一片清明。
清晨認親的時候,陸雲深還沒有回來。
陸二夫人的臉色有些僵硬。
昨日陸雲深突然離場,對外的解釋是有公事要辦,可她了解自己的兒子,八成是惹了什麼風月。
甚至我問安到跟前,都沒有回過神來。
好一會幹笑著拿出一個玉镯來:
「不愧是侯府出來的姑娘,都是頂好的。」
我婆母臉上發黑,陰陽怪氣的睨了她一眼:
「比不得縣主,那才是真正正經的侯府千金。」
我咬了唇,沒有吭聲。
陸大夫人嫁進門時也是個世子夫人的,可惜她丈夫去的早,世子的位子直接落到了陸家二爺的頭上。
再加上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兒子也還個殘疾的,她這些年過的很是不容易。
若不是有陸老夫人看顧著,隻怕這侯府的千金也是娶不進來的。
誰知鬧了一場,娶進來個莊子上養的。
陸大少爺和陸大小姐,老爺子親自定的婚約,哪怕不喜,也隻得認了。
陸二夫人張了張嘴,還是沒有出聲。
她兒子做錯了事,她隻能忍了。
更何況,過不了多久縣主就要進門,她沒必要和一個寡婦計較。
5
縣主的確婚事將近,這也是侯府急匆匆將我嫁出去的原因。
我侍弄著花草,沉眉思索。
去了這麼久,陸雲深也該回來了。
果然當天下午,就聽丫頭的交頭接耳聲:
「二公子回來了,聽說身上都是灰像是從火堆裡出來的。這會兒脾氣大的厲害,剛進門就踹了劉管家一腳。」
我掌心一滯,微微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