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頰傳來一陣刺痛感,原是月季根莖的刺入了皮膚,幾乎是瞬間,右臉起了密密麻麻的疹子。
丫頭尖叫起來:
「大奶奶,你的臉怎麼了?」
新進門的大奶奶臉上過了敏,消息一陣風一樣迅速傳遍國公府。
陸雲深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睫毛都沒動一下。
他正在聽陸老夫人和他母親的訓斥。
連日的奔波讓他幾乎站不穩,心神也跟著恍惚。
我進門,便看到這樣的場景。
老夫人眉心微皺:
「怎麼樣?臉上可傷的厲害?」
我低頭行禮:
「老夫人別擔心,並無大礙。」
「府醫說還不能見風,這才用面紗擋著。」
許是紅腫連著嗓子,聲音還有些暗啞。
陸雲深瞥了我一眼就移開眼去,繼續看向陸二夫人:
「母親放心,縣主我會娶的,婚禮正常準備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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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既然答應了阮阮讓她進門,就不能負她,不管是生是死,哪怕是個牌位,我也要迎進來做妾。」
「放肆!」
陸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面容鐵青:
「你養外室就算了,人死了你還要納妾,我看你是瘋了!」
陸二夫人嚇了一跳,忙拉著陸雲深賠不是:
「娘別生氣,雲深性子倔,我來勸勸他,娘你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說著朝我使了個眼色:
「阿茴,你且勸一勸,我先帶雲深回去好好思過。」
景茴,是我的新名字,也是景陽侯府大小姐的名諱。
我點了點頭,示意她放心。
等人走後,我不覺嘆了口氣。
裝的這般情深,又是何必?
若是沒有經歷過前世,我當真要被他這番作態打動了。
隻可惜現在,他還是留著感動自己吧。
6
又過了幾日,我臉上的傷好了些,隻是還不能見風。
陸雲深納牌位的事兒不知如何,他與二妹妹的婚期倒是如約而至。
婚禮辦的很是熱鬧,縣主的陪嫁足足佔了半條街。
一陣敲鑼打鼓中,我與景月如正式成為了妯娌。
她看不上我這個鄉下來的姐姐,哪怕嫁了人做了她嫂嫂,仍然對我愛搭不理。
我沒有跟她計較,她可能還不知道,她的好日子還在後頭。
我所料不錯,大婚當天,兩人就吵了起來。
原是為了陸雲深與我拜堂的事兒拌了嘴,說著又懷疑他突然離去是不是養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人。
陸雲深先是耐著性子哄了一番,提到這兒他忍不住變了臉,景月如愈發覺得自己猜對了,哭啼啼的要他給個解釋。
陸雲深煩不勝煩,一怒之下去睡了書房。
第二日一早,景月如就鬧著要回侯府。
這些都是林嬤嬤告訴我的。
林嬤嬤是婆母送給我的人,對府中之事向來靈通。
她笑眯眯的:
「大奶奶,您這位妹妹是個能鬧騰的。」
「這會兒幾個人正在老夫人那兒哭呢,您要不要去瞧個熱鬧?」
我搖了搖頭。
陸雲深養了外室又死了的事兒隻有國公府知道,景月如不知正好撞到了槍口上,可不是惹了他不痛快。
前世他們可沒這麼鬧過,那會兒沒有代拜堂的事兒,景月如滿心滿眼都是如意郎君,陸雲深亦是志得意滿迎娶貴女,兩人可是濃情蜜意了好一陣。
直到景月如有孕,陸雲深要納我進門,兩人才第一次生了間隙。不過陸雲深心中有愧,自是對妻子百般討好,哪怕後來她強行給我灌墮胎藥,陸雲深也是勸我忍讓。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誡我,人生來有三六九等,這是我的命,他讓我認命。
後來他嬌妻美妾在懷,又有了嫡子,正是春風得意之時我給了他迎頭一擊,他才會那般接受不了。
這一世,想來他們的感情怕是好不起來了。
景月如是縣主,又是新婚頭一天,自然沒有哭著回娘家的道理,再加上本來就是陸雲深理虧。
這事兒他就是再不快,也值得硬生生咽下。
果然沒多久,林嬤嬤告訴我,二少爺把縣主請了回去。
依著我對陸雲深的了解,他心中應是憋了一口氣。
他我行我素慣了,被人強壓著低頭,哪怕是新婚妻子怕也是怒的不行。
這怒火無處釋放怎麼能行,我總得幫幫他才是。
我望著窗外的月季,唇邊揚起淡淡的笑意。
最近國公府清淨了些,沒再出什麼幺蛾子,連二公子夫妻也消停了許多。
不過聽聞縣主纏人纏的厲害,二公子最近頗有些吃不消。
一日傍晚,我帶著丫頭採買回來,與出府的陸雲深迎面撞上。
「嫂嫂?」
他側頭,嗓音略沙啞。
幾日沒見,他憔悴了許多。
我禮貌的點頭:「二公子。」
他緊緊盯著我的面紗,目光灼灼:
「嫂嫂臉上可好了些?」
我後退一步:「好了些,不過見不得風罷了。」
說著復又抬頭看他:
「二公子可是有事?」
他怔了片刻,似有些失落:
「方才見到嫂嫂,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我幾不可聞的輕笑:「二公子懷疑我是你的故人?」
他搖了搖頭,篤定中帶著自得的笑:
「這倒不是,那位故人心中隻有我,隻要她活著絕不可能嫁給其他人。」
「嫂嫂莫怪,不過是問一問罷了,時候不早了,嫂嫂回罷。」
我抬手拍在額頭上,揚起手腕的珍珠串兒輕微做響:
「也是怪我,聚寶閣來了些寶物,挑了半天也就挑了這麼個珠串兒,反而浪費了許多時間。」
他不語,目光略過我手腕的珠串兒,眉心幾不可察的動了動。
7
陸雲深要休妻的消息來的猝不及防。
彼時我正梳洗,林嬤嬤大喘著氣跑過來:
「大奶奶快去看看吧,前頭鬧得厲害呢。」
我手中木梳滯了滯,銅鏡中的面孔帶著笑,唇邊劃出輕淺的弧度:「好」
林嬤嬤的聲音急促且清晰:
「二公子發現縣主的陪嫁丫頭紅袖手裡有一串東珠,和他那死了的外室所在的地方發現的一模一樣。」
「二公子懷疑縣主早就發現了他的外室,不僅活生生燒死了她,還在府裡跟他裝模作樣。」
「那外室可是二公子的心頭肉,自從她死了二公子就一蹶不振,這下發現是縣主幹的,他再也忍不了,非要休妻不可。」
我趕到的時候眼前一片狼藉。
正如林嬤嬤所說鬧得厲害。
陸雲深鐵青著臉:
「我派人查過了,紅袖在那段時間去過青雲鎮,她好端端去那裡做什麼,阮阮的院子裡又怎麼會留下她的手串?」
「分明是你這個毒婦善妒,害死了我的阮阮。」
我垂眸,那手串兒是我回了侯府後故意從紅袖那裡偷來的,專門丟在四季胡同的小院裡等著陸雲深發現。
至於紅袖那時出現在青雲鎮,是因為我發現紅袖背後另有主子,那位主子需要她不知去辦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紅袖百口莫辯,隻跪地不停的喊冤枉。
景月如發了狂,不停的打她:
「賤人,你不是說你要回鄉,你去青雲鎮做什麼,你是要害死我啊!」
「你說,你到底幹什麼去了。」
紅袖被逼無奈,又說不出背後的主子,隻見她突然咬牙起身,一頭撞死在樹上。
她這一死,反倒坐實了景月如的罪名。
陸雲深臉上瘆的慌,他嘴角冷凝,死死盯著景月如,黑眸血絲駭人,冷冷吐出兩個字:
「毒婦!」
景月如也跟著尖叫:「陸雲深,你竟然敢休妻,我還沒嫌你養外室,你還敢休棄我。」
「別說我沒碰你的外室,我就是燒死她又如何,你就不怕我鬧到宮裡去?」
偌大的院子隻聽她一個人在叫,這下連陸老夫人都沉默了。
這樣囂張的孫媳婦,留在府裡也是要生事端的。
為著侯府的面子,景月如最終選擇和離。
離府那天,國公府派我去送她,她伸著脖子向裡看。
我幽幽開口:
「別看了,二公子不會來見你的。」
景月如收回視線,恨恨的盯著我:
「國公府沒一個好東西,等著吧,你那個瘸子丈夫也活不了多久。」
我面色微沉,繼而勾了勾唇,湊到她耳邊故意道:
「陸雲深為了個外室休棄你,二妹妹也是上京頭一份呢。」
「你——」她目眦欲裂。
她對陸雲深的用情極深,如今被心上人這樣羞辱早已痛不欲生,我這話正是往她心口插刀子。
她氣的渾身發抖,目光猶如野獸幾乎將我撕碎,終於忍不住撲上來扇我。
我側頭避開,她撲了個空她更生氣了,動作愈發激烈起來,我退後一步,身後的丫頭將她制住,塞到馬車上。
直到馬車漸行漸遠,我聳了聳肩,隨手扯下被指甲劃破的面紗,理了理微亂的長發,心情極好的開口:
「走,咱們去聚寶閣逛逛。」
不料轉過頭,迎面撞上一張不可置信的臉。
陸雲深定在原地,不可思議的盯著我,那目光有疑惑有欣喜,很快又變得憤怒怨恨。
他雙目猩紅死死的鎖在我身上,胸腔劇烈的起伏,幾乎從齒縫裡艱難的吐出兩個字:
「嫂——嫂?」
8
尾音發沉宛若毒蛇,激的我渾身一震。
我咬緊下唇,思索著脫身的法子。
我沒想到,他會突然回來。
他像是怒極了的野獸,無視周圍的丫頭一把將我扯到角落,狠狠地按在牆邊,面容猙獰:
「阮阮,你竟敢背著我嫁給別人?」
我手指無助的攀在牆上,避開他的眼: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阮阮。你看清楚我是你嫂嫂。」
他勾了勾我的腰帶,低著頭笑的瘆人:
「是嗎?」
「不知嫂嫂的後腰上,是不是也和我的阮阮一樣有個胎記呢?」
我拼命的用手想推開他卻無濟於事,卻反被他單手捉住禁錮在頭頂,眼睜睜看著他用另一隻手去扯我的腰帶。
我雙唇咬出血,絕望的閉上眼。
預料中的涼意並沒有出現,隻聽的「嘭」的一聲,有什麼東西應聲倒地。
我睜開眼,正好對上陸雲璟黑沉沉的眸。
他站的仍舊不是很穩,一隻手略扶著牆壁,直勾勾的盯著我。
不遠處,陸雲深倒在地上,旁邊正是雲璟平日裡用的那隻龍頭拐杖。
我心神微動,陸雲璟竟是懂功夫的。
陸雲深慢吞吞的爬起來,陰冷的瞥了我們一眼,嗤笑出聲:
「兄長這是綠帽子帶上癮了?你可知你這位妻子不僅不是完璧,而且還——」
「閉嘴——」
陸雲璟擰眉,冷冷的打斷他:
「我的娘子怎麼樣,無需別人置喙,你再胡言亂語休要怪我不客氣!」
陸雲深噎住,定定的又看了他好一會才出聲:
「好,好的很。」
視線移向我,似笑非笑的眸子陰森森的:
「我的阮阮現在厲害了,不僅算計了國公府侯府,還學會勾搭別的男人了,真是好的很!」
說罷擦了擦唇邊的血跡,丟了個「決不罷休」的狠厲眼神,冷笑而去。
等我洗漱好回房的時候,陸雲璟已經坐在那裡看書了。
面容沉靜溫和,看起來與往日沒有什麼不同。
可我看的出來,他生氣了。
我嘆了口氣,靜靜的坐在他身側。
他生氣是應該的,任哪個男人碰上這種事都是要暴跳如雷的。
「對不起,我騙了你。」
我率先認錯。
他揚起頭,說了一句不想幹的話:
「你後腰上沒有胎記。」
我微愣,點了點頭:
「我在來之前,想辦法清理掉了。」
「我的確做過陸雲深的……總之對不起。」
他薄唇緊抿,不再言語。
默了片刻,我又遲疑著開口:
「如果你想休妻的話,能不能再等些日子,我保證不會耽擱很久。」
他直直盯著我,繼續重復方才的話:
「你後腰上沒有胎記。」
「所以,你不是她。」
「你是景茴,不是什麼阮阮。」
我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苦笑出聲:
「陸雲璟,我不想騙你。」
我不想你自欺欺人,也不想等一切塵埃落定後你痛苦萬分。
我隻希望你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等我處理好這一切。
他凝著我,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情緒,好一會才幽幽嘆了口氣:
「你是不是覺得我弱質無能,什麼都幫不了你?就算勉強幫了,也要落得個不堪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