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琮沉默了一會。
「禮部尚書家,京都守備家和劉御史的兒子都到了婚齡,若你能嫁過去,我肅王府多少能照看些。」
「三哥,」我認真地看著他,「我願意嫁到蘇國。」
還有一句話我沒有說出來——萬一日後連你也不顧我了,我又該被踩到地底了。
李明琮嘆了口氣。
良久,他才說:「父皇若不願風光大辦,我肅王府會為你備一份足夠厚的嫁禮。」
「三哥還要娶妻呢。」
李明琮沒有回答我,徑直地走了。
我突然被驚了一下——假山後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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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露在外面的衣袂的時候,我便松了口氣。
「穆太子喜歡偷聽嗎?」
穆景元氣定神闲地走出來,「出來醒酒,撞見你們兄妹情深的一面,總覺得不大適合出來。」
不知道被他聽到了多少。
「你還是收下了。」他看著那塊玉佩,唇邊慢慢揚起微笑。
「因為思慕太子啊。」我作出一副羞澀的模樣。
看誰比誰會演。
「是嗎?」他幽幽地看著我,「你昨晚不是還覺得我在輕慢你嗎?」
「穆太子,你——」我的語氣裡故意摻了些慌亂,裝作不堪調情地快步走開。
走出好遠,我才松了一口氣。
我還不了解他,要如何自然地與他周旋還是個大問題。
回到公主殿的時候,我看見了沐在月光下的一襲華服。
「五姐。」我淡淡地喚了一聲。
五公主轉過頭來,冷冷地看著我。
我以為五公主要指責我搶了了她的東西,沒想到她卻是連聲音都不屑出,直接揚起玉手甩了我一巴掌。
冷風刮過,讓臉龐刺刺地疼。
「你有病啊。」我後退了一步。
五公主明月眼裡浮現出一抹不加掩飾的驚訝。
大概是沒想到我平時不聲不響,實際上卻這般無禮。
「還沒出齊國皇宮呢,,就敢目中無人了?姐姐我在教訓你,也不想受是嗎?」明月淺淺地笑。
「不是不想受,是覺得五姐姐教訓得不夠,姐姐若是再打狠一些,我就能頂著掌痕到父皇和穆太子面前招搖,能惹來一些憐惜也是好的。」雖然話說得欠揍,可我仍是一副無辜模樣。
好累,她什麼時候能走。
「你——」她有些生氣,可是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冷笑著說,「我會和父皇稟報,七妹素來低調,不愛張揚,若此次送親鋪張大辦,定會讓你難受。」
想扣我嫁妝?不過,這打的怕是穆景元的臉了吧。
那就不關我事了。
況且,還有肅王府的一份。
「對了,姐姐說教訓我,教訓什麼呀?」我轉開話鋒。
「七妹沒有去洗塵宴,卻能勾上蘇國太子,這還不算不守規矩嗎?」
「這件事,我也想問景元太子,日後我若知曉了,一定寫信告知姐姐。」
明月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今天和五公主說的話都快趕上平時兩個月的了吧。畢竟宮裡的兄弟姐妹,除了李明琮,其他人都不愛搭理我,父皇不知道,他們全看他的表現行事。
我福了一下身,就跟五公主擦身而過。
今天算是把我本來的面目顯露出來了。
今晚的月色特別亮,夜窗如晝,我許久都睡不著。
我開始認真地思考嫁過去後又會是怎樣的一條路。
可能蘇國人會打聽到我在齊國不受寵的狀況,但畢竟有了太子妃的名銜。
隻是,關鍵還是要看穆景元。
如果他在人前不能表現出寵愛我的跡象,我的境況可能還不如當個七公主。
真是頭疼。
第二天一早起來,發現昨夜飄了初雪,除了紅牆黃瓦,那白茫茫的一片幾近要將天地網住。
有宮人來稟報父皇要見我。
我還挺開心的,不是為他要見我,而是因為我很喜歡在雪天裡出去走走,我覺得鞋子踩在雪上發出的沙沙聲很好聽。
我進入殿內的時候帶來一身寒氣,惹得父皇連咳了好幾聲。
我對他是沒什麼感情的,可是卻看見他眼角處有些紅。
人年紀大了都喜歡編織些假象來欺騙自己嗎?為何要塑造一番看似有情的模樣?
「明樂,你走近些,」父皇招了招手,「關於嫁禮,你怎麼想?的確是不願大辦嗎?」
看來五公主找過他了。
「不敢勞父皇費心,以前如何,現在就如何。」
「既然這樣,那禮數就同長公主的一樣。」
長公主?噢對了,我姑姑也嫁到了蘇國。
「父皇還有別的事嗎?」我有些驚訝自己會這麼直接地問出來。
「出門的時候,李公公會給你一封信,原封不動地交給長公主。」
「是。」
「退下吧。」
這般折騰了一番,終於到了穆景元離開的日子,也就是我要隨他出宮的日子。
我穿上了禮服,戴了四鳳冠,不過這珠瑤翹落,真是十分的重。
穆景元披著雪白的狐裘,顯得溫潤無害。
他笑著站在馬車旁等我,見我走近,徐徐伸出手來接我。
我用餘光看見來送我的李明琮翻了個白眼。
送親的依仗將要出城門的時候,我在猶豫著是否要掀開車簾感懷一番,以免顯得我太薄情。然而我抬眼一看,卻發現穆景元在閉目養神,壓根就沒看我。
「坐過來。」穆景元突然睜開眼,拍了拍旁邊的位置。
並肩而坐也好,畢竟看著他的臉我還有些緊張。
「太子妃很緊張嗎?」穆景元似笑非笑。
聽到這稱呼我倏地驚了一下,但很快又強迫自己淡定下來。
「太子何等英姿,讓明樂好生景仰。」
「你我已是夫妻,說話不必這麼客氣。」
怎麼可能?隻要你一天高於我之上,我就永遠不可能放肆。
「我給你的玉佩怎麼不帶著了?」見我未說話,穆景元又問。
「正因為是太子所贈,才要好好收起來,若是磕著碰著了便該心疼了。」
「那我就再送。」穆景元聲音裡有著微微笑意。
我亦笑,而後眯上眼睛。
我其實不困,隻是我不想和他這樣一推一拉地說話,好費心神。
後來到驛站的時候,遇到過的失火、打劫就不足一提了,畢竟我很相信堂堂一個太子身邊的護衛,而且我們的確毫發無損。
直到進入蘇國國境的時候。
穆景元遇到了刺S。
說來真是好笑,穆景元在齊國招搖了那麼久都沒事,剛一回到蘇國就被人盯上了,果然還是自己人最危險。
我膽子小,他們在馬車外打的時候我便捂著耳朵。
劍刃撞擊聲,廝S聲逐漸變得不真切。
不過穆景元一副氣定神闲的樣子,倒讓我安心了不少。
然而,習慣性地放松警惕真不是什麼好事。
一柄長劍在毫無防備之下刺過車簾直指穆景元。
我側過身為他擋住了。
鮮血汩汩地流出,我覺得眼皮越來越沉,身子也愈發地軟。
恍惚之間,我看見了穆景元眼裡的愕然。
如果不是沒有力氣,我會笑出來。
這會是我日後得到寵愛的籌碼。
我相信他會救活我,不然太丟臉。
我醒來的時候,睜眼就看到了微微搖曳著的層層幔帳。
我咳了一聲,便有候著的宮娥立刻上前來跪著遞水,並且恭敬地說著「奴婢這就譴人通知太子」。
我想坐起來,卻不料扯著了傷口一陣疼,宮娥連忙將我扶起來。
「我躺了幾天?」
「回太子妃,三天了。」
「太子來看過我嗎?」
「回太子妃,殿下因出使齊國,落下了許多公務,這幾日回來便一直關在書房裡。」
我頓時覺得有點頭暈。
我正捧著頭的時候,突然聽到了穆景元的聲音。
「月華,你先下去。」
先前伺候我的小宮娥福了福身,徐徐退下了。
「若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又或是有想吃的、想看的,都可與月華說一聲。」
「我知道了。」
「為什麼替我擋劍?」
他果然問了出來。
我此時沒什麼力氣,可仍弱弱地扯住他的衣袖,顯得更加楚楚可憐,「太子若出事,我便難辭其咎。」
穆景元沉默了片刻,道:「我會好好待你的。」
「我不管太子心裡怎麼想,隻盼日後在人前都不能輕慢我,免得遭人低看。」
穆景元突然笑了。
我被他看得心裡怵怵的。
一陣淡淡的檀香席卷而來……
待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穆景元已經摟住了我,「太子妃這話讓我聽得不大舒服,豈止是人前?」
我有些不習慣這陌生的男性氣息,可是又不能把他推開。
「太子喜歡就好。」
我在他懷中溫存了一番後,便沉沉地睡過去了。
醒來時,穆景元已經不見蹤影,我便央人將我帶去觐見皇後。
她亦是我的姑母,齊國長公主。
姑母皇後還是那樣的美麗得體,隻是我見她的第一眼就想起了風雨中飄落的花瓣,給人恹恹的感覺。
她沒有孩子,也不能有孩子。不知是否因為這樣,我總覺得她的眼神很孤獨。
「我們明樂也來了。」
「明樂叩見皇後娘娘。」
「起來吧,」她示意我上前去,「景元那孩子心思深,卻能對你一見傾心,你們也是有緣的。」
「明樂有好多話想對姑母說。」我用眼神示意她屏退宮人。
皇後的眼裡隻閃過一瞬的疑惑,隨後淡淡地說了一句:「都退下,我要與明樂好好說說話。」
我把父皇給我的信交了出來。
皇後看完後,不動聲色地將信紙扔進了香爐,隨後輕聲和我說了一段話。
那段話很長,我幾乎記不住。
我臨走時,皇後又叫住我,溫柔地說:「日後冊封了,勤些來看我可好?」
我答應了,心裡卻突然生起一陣彷徨。
我特意去書房找了穆景元,問他可否讓我出東宮。
「我有要事在身,不能陪你出去。」
「我沒說要你陪我啊。」
穆景元看了我一眼,眼中意味不明。
我連忙改口道:「你若是能陪我是最好的,隻是你不得空我才不想擾著你。」
「出去做什麼?」
「聽聞蘇國京都裡有許多齊國來的商人,日常會賣許多玩意,我想去看看。」
「我譴人去給你買。」
「姑母跟我說,如果冊封出宮就更難了,不比現在。」我把語氣放軟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