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的時候,他登上床榻從後面抱住我冰冷發抖的身子。
我沒有生氣地躺在卲璃懷裡,隨他擺弄,像個紙娃娃。
卲璃卻很生氣,我不明白他為何惱怒,一口咬在我耳尖上。
我一哆嗦捂住自己耳朵,還好,脫離身體後,我感覺不到疼了。
「慕娆娆,懲罰我還不夠嗎?」
「我不知道你身子這麼弱,那點墮胎藥會讓你大出血!」
他把臉埋入我脖頸,悶聲求我:「醒來吧,我以後對你好就是了。」
「你喜歡孩子……」他頓了頓,吐了一口氣緩緩說:「我可以和你再生。」
「娆娆,我已經悔了!」他舔了舔我耳尖被他咬出的血珠,柔聲輕語哄我,「小傻子,我沒想過害S你。」
Advertisement
他有些別扭,掌心微微顫抖摸上我已經變得平坦的肚子:「隻是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
6
我的魂魄不受限制,可以看到蘇楚薇被他養在東宮風景如畫的別院裡。
她嫁的人已經S了,她也已經回到卲璃的身邊了。
他對我說這些話又是什麼意思呢?
我想假如我像蘇楚薇一樣聰慧就好了,能立馬明白他話中含義。
不會傻傻高興地懷上他的孩子,又被他親手墮掉。
白白挨一次疼。
而且,我也沒有以後了,也不會再有他的孩子。
流了這麼多血,我活不了多久。
他應該很高興吧……
很快就能擺脫我這個傻子太子妃。
我不怕S,在東宮沒有我留戀的東西。
隻是有點怕疼。
等我醒過來,已經是半個月之後。
大殿裡沒有人在,那些宮人聚在廊下談天,她們沒人將一個傻子放在心上,也沒人覺得我會醒過來。
我支撐起虛弱不堪的身體,看了一眼床尾擺著的銅鏡。
鏡中人,臉色煞白,頭發枯黃。
我努力對著鏡子笑了笑。
模樣醜極了,幹巴巴的,一副油盡燈枯的樣子。
是個難看到極致的傻子。
每日幫我擦身子,喂藥的玉嬤嬤,見我醒過來,喜極而泣。
為此,她難得拿出掌事嬤嬤的架勢,訓斥了我身邊所有宮人。
她把我摟在懷裡,心肝兒地叫著,幹瘦的手不停抹眼淚。
隻是半個月沒見她,玉嬤嬤頭頂的頭發全白了,比卲璃傷心百倍。
她見我盯著鏡子,慌忙扣下鏡子,不許我看。
溫聲念叨:「娆娆跨過鬼門關,往後一順百順,定然會長命百歲。」
我悲愴地笑著笑著,就哭了。
把臉埋在玉嬤嬤懷裡,委屈輕聲說:「嬤嬤,我快要S了。」
「你等我幾日,把我帶回丞相府去。」
「我要葬在開得最好的桃花樹下,嬤嬤你再給我結個秋千架。」
「……還有不許卲璃來丞相府,我怕他,不想見到他了。」
嬤嬤紅著眼眶,拍我掌心:「娆娆,不許亂說!」
「呸呸,這個孩子人傻,菩薩們別跟她計較。」玉嬤嬤急得替我,向滿天神佛禱告。
可是,我真的活不長了。
7
太醫又來為我把脈。
我長發從尾端,開始變白枯萎。
「太子妃娘娘,這是血竭症的徵兆,頭發全白之時,娘娘便也……」他嘆息一聲掩蓋過去。
可我聰明一回,竟聽懂了他的話。
頭發白透了,我便要S了。
「沒關系的……」我扯出難看的笑,不知在安慰誰。
玉嬤嬤會送我回家。
隻要我S了,就能變成小鳥,從東宮高高的院牆飛出去。
我早就待膩了。
卲璃根本不明白,我已經一點也不喜歡他,不喜歡這裡。
太醫心軟地給我開了好多止疼藥。
「娘娘這些藥治標不治本,多高興些,悲慟傷心,情緒波折,對您的身體沒有好處。」
「別讓自己受傷,不流血,您可以活得更久。」
東宮裡沒有人希望我活得更久。
我還是乖乖地點點頭。
我隻是習慣了,盡量不給別人添麻煩。
太醫給了我一塊宮外才能買到的松子糖。
他笑著哄我:「娘娘疼的時候,不想哭出來,可以吃點糖。」
玉嬤嬤進來前,我用剪子,剪去發尾的白發。
她想攔住太醫,問一問我的病情,我是不是真的活不長了。
但她抬起的手又落了回去。
她滿眼的悲傷難過,仿佛一個字一句話,都有千斤重,她發不出聲音。
我醒來後,卲璃也不常來。
畢竟,他不是真的喜歡我,東宮裡住進了他的心頭白月光。
雖然誰都不說,但我聞得到卲璃錦衣上總有那股我不喜歡的香味。
我沒去找過她。
她卻來找我了,前呼後擁帶了好多宮婢過來。
那些宮婢圍繞著她,虎視眈眈盯著我,好似害怕我這個傻子會做出傷人出格的事情。
可我什麼也沒做。
從軟榻上坐起虛弱的身體,就費了我好大的力氣。
她可真漂亮,蓖麻色烏亮的長發,绾成精巧的發髻。
說話也是柔聲細語。
我看了一眼銅鏡中的自己,越發瘦了之後,眼睛顯得特別大,空洞洞地掛在我臉上。
和她相比,醜極了。
她叫我,太子妃姐姐。
「太子妃姐姐,這裡可真冷。你剛掉了孩子,太子也不讓人給你燒個火盆嗎?落下病根,以後可就再難有孕了。」
她走路的姿勢也像是仙子,優雅款款地隨處看著。
「太子為我親手獵來白狐做了鬥篷,可見太子也是會疼人的,對你也太不上心了。」
她的話,我似懂非懂。
總歸是在說太子對我不好。
但是,太子對我不好,不是整個東宮都知道的事嗎?
她用一種很可憐的目光看我,和東宮裡所有人的目光一樣。
我突然不太喜歡她了。
覺得她黃鸝般清凌凌的嗓音,也透著別樣的寒意。
她又像個老夫子,問我:「太子妃姐姐,知道何為中宮之德,天下女子表率嗎?」
我含了一顆甘草糖到嘴裡,不想搭理她了。
她抿唇,笑不露齒:「和你說這些,你自然不懂。」
「當年是我不懂事,和殿下鬧別扭,才棄了他另嫁他人。」
「難為你替我做了三年的太子妃,太子休了旁人,會惹非議,休掉你卻不會……他呀,是為了我才勉強和你做了這麼久的夫妻。」
「他與我說過,每次碰你,都需滅了燈,不看到你的臉,方能忍住惡心。」
「我如今回來了,莫說你的孩子該為我讓路,就連你也該消失了。」
我咬著嘴裡的糖。
今日的糖不如往日的甜,吃起來好苦好苦,苦得我眼睛也冒起酸水。
是不是我病得更重了?為何心口疼得這般厲害?
8
我揉了揉彌漫湿意,看不清的眼睛。
繼續繡我手裡,沒有繡完的虎頭肚兜。
我女紅很差,繡東西很慢。
為卲璃繡的那個香囊,花了我好幾個通宵,隻被他看了一眼,毫不在意扔入香籠裡燒成了灰燼。
給肚子裡娃娃繡的小肚兜,還沒繡完,他已經不在了……
我還是想把它繡好,燒給我未出世的娃娃,算是我短暫當過娘親,唯一能給他的補償。
蘇楚薇被我冷落在一邊。
她伸出纖纖手指,奪過我手中肚兜。
尖尖的指尖在我手背上劃了一道血痕。
「還繡什麼?」她笑容燦爛逼人。
「孩子都已經S了,還是他的父親親手S的!」她直直地望進我眼底,像一把刀子,捅進去又拔出來,再一次扎進去。
「卲璃,何種身份?未來一國之君,會要你這個傻子為他生兒育女?」
「慕娆娆,你再蠢笨無知也該明白。他厭惡你,東宮無人喜歡你!你生來痴傻,是個累贅,被所有人討厭!」
我渾身發抖,吃糖也不管用,眼淚還是掉了下來。
我用盡力氣,去搶她手裡的肚兜。
還是晚了一步。
蘇楚薇把它踩在腳下,在我快要抓到時,又被它拿回手中,當著我的面,在我眼前——從中間撕碎。
裂錦的聲音是這般,撕心裂肺。
我的心,在同一刻,撕裂成碎片。
上面針腳歪歪扭扭的小虎頭,怎麼也拼不上了。
我的娃娃,被他父親親手S了,到S連一件衣裳也穿不上。
我抱著零落的碎片,再也忍不住,哇地哭出聲,滿眼是淚。
「為什麼……」我質問她,質問所有人。
我隻是想繡完一件衣裳。
完成一樁未了的心願。
也不被允許嗎?隻因為……我是個傻子?
等我清醒過來,臉上火辣辣地挨了兩記耳光。
卲璃不知何時趕來了,蘇楚薇淚眼朦朧依偎在他懷裡,白嫩的臉上清晰浮現起巴掌印。
大概是我打她了。
我緊緊攥著手裡綢緞碎片,倔強著不肯低頭,一聲不吭。
卲璃嘴角緊抿,眸中陰雲翻湧。
他帶著心疼慍怒道:「道歉!向蘇姑娘道歉!」
太醫說,我不生氣不傷心,還可以多活一段時間。
可我忍不住。
也不想再活下去了。
心口好疼,仿佛整個心被揪出來,扔在地上供他們亂踩。疼得我站不住,到處找玉嬤嬤。
這裡不是丞相府,他們對我可壞了,我要回家!
「我沒有錯!」我抬頭,頂撞地看向卲璃的鳳眸。
以前我覺得他眼睛好看極了,弧度修長微挑。
此刻涼薄的眼尾,刀尖一樣,滑入我心底,割得我遍體鱗傷。
「是她撕壞了我給娃娃繡的肚兜!」
「她是壞女人,錯的明明是她!」
「卲璃,你再打我,我也不會向她道歉!」
9
我一松手,撕扯成碎片的紅綢子,撒了滿地。
滿地的嫣紅,刺得我眼眶酸痛。
蘇楚薇臉上劃過一絲慌亂,她柔聲委屈道:「殿下,我不是有意的。」
「我隻是想看看太子妃手中的刺繡,她不松手給我,才會弄成這樣。」
卲璃隻是掃了一眼地上,不以為意淡漠:「隻是一件被撕壞的肚兜,慕繞繞這就是你動手打人的理由?」
「這樣破爛的肚兜,我可以找東宮繡娘,繡十件八件賠給你。」
「隻是不值錢的破爛玩意……哪比得上薇兒的臉。」
我狠狠攥緊手指,指尖嵌入肉裡,用疼痛抵住眼淚。
「這不一樣……」我嘴巴很笨,說不過他們,「這是我給我們孩子的!」
這句話惹得卲璃煩躁起來:「他都沒有出生,隻是一團肉!」
他不耐地揉著眉心:「慕娆娆隻要你給楚薇道歉,以後……我還和你再生。」
我不想他再碰我了。
他說過,每次碰我忍著惡心。
也沒有以後……
在蘇楚薇震驚不安的眼神裡,我終是忍不住,心口劇烈絞痛,當著他們的面,嘔出一大口血。
「慕娆娆,你又在搞什麼名堂?」卲璃嗓音僵硬。
我吐出血後,舒服多了,渾身疼痛減輕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