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尋了個時間下山去探望溫執玉,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算算日子,他快要醒了。
即便無法睜眼,也是能聽見我說話的。
一想到溫執玉衝我笑的樣子,我的心便莫名跳得很快。
真想快點見到溫執玉。
可半路上,疾風驟起。
幾隻兇神惡煞的大妖從天而降,擋住我的去路。
「拿人錢財,替人辦事,小錦蛇,今日便是你的S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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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想也知道他們是收了誰的錢財,替誰人辦事。
我看了看時辰,心頭有些不悅。
「今日我時間緊,便不問你們想怎麼S了。」
大妖們似乎不太聽得懂我說的話。
但我也懶得解釋。
片刻後,黏稠的血液混合著大妖們的殘肢,染紅了山腰的草地。
臭氣燻天,必會引來山上玄天宗弟子的注意。
我捻訣祛除身上的血腥味,轉身要繼續下山,卻突然僵住。
不遠處的清念用面紗遮著半張臉,露出的一雙杏仁眼中有詫異,有了然,也有嘲諷。
而她身後,用捆仙鎖捆著的,正是溫執玉。
「危寧,看來過去是我低估了你。」
我心跳如雷,邁步想要往前,她卻迅速扼住溫執玉的咽喉:
「再敢過來一步,我便震碎溫執玉,叫他灰飛煙滅?」
我停下,努力穩住自己的聲線:「你想要什麼?」
清念的目光緩緩落在我的丹田上,紅唇勾起:
「把你的內丹,活剖給我。」
這女人,真真是喜歡搶別人的內丹啊。
我看向一旁的溫執玉。
他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卻已經有了淺淺的呼吸。
隻差一點,他就能活過來了。
清念有些不耐煩了:
「你費盡心思不就是想讓溫執玉復活嗎?如今以你的命換他的命,你又舍不得了?」
我苦笑:「若我S了,你真的會放過他嗎?」
清念挑眉:「你沒得選。」
話音落下,清念作勢要傷害溫執玉。
我連忙舉起匕首:「區區內丹,給你便是。」
利刃刺破我的肌膚,劇烈的疼痛讓我險些站不穩。
可一想到數月之前,溫執玉也被剖了丹,我便忍不住也想嘗嘗這滋味。
溫執玉,天命之蛇的琉璃金丹,原來這麼好看。
溫執玉,剖丹真的好疼……
金丹緩緩升入空中,飄向清念。
清念目光中滿是震驚和貪婪。
我感受到體內靈力的迅速流失,感受到身體變得沉重、倦怠,強迫自己站著,問清念:
「如今內丹給你了,我可否問你一個問題?」
「說說看。」
「溫執玉那樣傻的人,你為何要S他?」
清念頓了頓,眼中劃過一絲猶豫:
「他若是乖乖同我成婚,結為道侶,靈力與我同分,我自然不會傷他。
「可誰讓他愛上了一條小畜生?
「我得不到的東西,就算是毀掉,也不會讓別人得到。」
清念再度看向我,眼中滿是恨意。
我的心如同被什麼東西揪著一般,疼痛之感甚至蓋過了剖丹之痛。
於是我問清念:
「愛,到底是什麼?」
清念冷笑:「愛?愛是什麼重要嗎?反正你都要S了。」
她得到我的金丹,揮手召喚出無數支冰箭朝我襲來。
可就在這時,我身後的結界轟然碎裂。
我身後站著的,是因燻天血腥氣而下山的玄天宗眾弟子,以及玄煜。
11
早在清念挾持著溫執玉出現時,我便偷偷布下結界。
她太著急要S我,自然不會注意到我們周身早已沒了風聲、蟬鳴、鳥叫。
我們置身在幻境之中。
而玄天宗上下被那幾隻妖獸的氣味引來,目睹了一切,也知曉了一切。
玄煜忍無可忍,打破結界,千萬支冰箭頃刻間化為粉末,消散而去。
清念看見他們,臉色慘白,後退了兩步。
「玄,玄煜……」
玄煜一臉失望透頂的樣子:
「清念,父親心疼你的遭遇,臨終前將你託付於我。可如今看來,他這遺願,我已沒有實現的必要了。」
周遭的同門也終於不再幫清念說話。
「原來我們錯怪了溫師兄……」
「清念師姐怎會如此惡毒?師兄待你不薄!」
「還叫什麼師姐?這女人殘害同門、勾結妖獸,罪該萬S!」
呼聲漸高,清念眼看裝不下去了,就要吞下我的內丹。
一道白光閃過。
玄煜劃傷清念的手,將我的內丹搶了回去。
清念見狀,轉身要逃,卻聞見一陣妖氣。
原是她找來的那幾隻大妖,也算是妖族有頭有臉的角色,在玄天宗腳下遭了難,妖族便尋了過來,想討個說法。
清念慌忙指著我:「是她,都是她S的……」
我卻笑了:「清念姑娘真是高看我了,我不過是一隻靈力低微的靈獸,如何S得了那麼多大妖?」
妖族的人探查我的靈脈,發現果真如此,便重新掐住了清念的脖子。
清念驚恐地看向玄煜和玄天宗弟子,向他們求救。
可往日的同門面面相覷,無人上前一步。
玄煜一臉淡漠:「人族和妖族已和平共處多年,今日之事自然應當給個說法,隻是就在方才,清念已被逐出我玄天宗。
「故而……諸位若是尋仇,清念便交由你們處置,我玄天宗絕不插手。」
妖族幾人扯下清念臉上的面紗,看見那交錯可怖的傷口,露出嫌惡之色。
「長得這麼醜,怕是最低等的妖獸也不稀得要。
「正巧鬼婆子煉丹缺些靈骨當藥引,把她帶回去,骨頭敲碎送給鬼婆子,肉就送去給還未化形的牛馬分食,助他們提升些修為。」
清念拼命掙扎,想要逃走。
卻最終在悽厲的慘叫中被帶去了妖族。
而我跌跌撞撞爬到溫執玉身旁,小心翼翼抹去他身上沾染的血漬。
玄煜命玄天宗的弟子先回去修煉,自己卻留下,緩緩走了過來。
他看向我的目光中似有不忍:
「值得嗎?為了溫執玉,不惜活剖了自己的金丹。」
我笑了。
「又不是貨物買賣,哪有什麼值不值得?
「我隻知道,溫執玉很重要,溫執玉的清白也很重要。
「我想讓他堂堂正正地活過來。」
玄煜張了張嘴,卻最終閉上眼:
「那你可知,S害溫執玉、剖了他的內丹、封了他的氣息、將他丟棄在亂葬崗,這麼多事,清念是無法一個人做到的?」
12
「父親總說我天資平平,性子頑劣,樣樣不如溫執玉,若有朝一日,自己羽化成仙,或許溫執玉才是執掌玄天宗的最佳人選。
「可我想,終歸有一樣東西,我比溫執玉強一些,便是心狠。」
玄煜垂眸看向我,那雙桃花眼中盛滿S氣:
「危寧,我雖心悅於你,可你既一心愛他,便隨他去吧。」
愛,他?
我愛溫執玉嗎?
可是愛到底是什麼?
我不明白。
玄煜凝聚了靈力,朝我襲來。
我沒了內丹,又受了重傷,這一招怕是避不開了……
我緩緩閉上眼,幾乎要認命。
可就在這時,懷中的溫執玉竟緩緩騰空。
他睜開眼,眼底光華萬千,溫潤而慈悲,周身金光乍現,化作羽翼,將我護住。
玄煜一怔。
溫執玉抓住時機,將所有的靈力幻化成一道劍氣,劃破長空,劈碎玄煜的那一掌,也正中玄煜胸口。
我的內丹從玄煜身上滾落,重新飛回我體內。
玄煜受了重傷,咳出一大口血來,見狀不得不倉皇而逃。
隻是臨走前,他看向我的目光滿是嘲諷:「我是輸了,可你也沒贏。」
我僵在原地許久。
我知道他話中的意思……
我踉跄著走去想扶住溫執玉,他的手卻成了一道虛影。
溫執玉的這一劍,用盡了自己全部的氣數。
「溫執玉……」
我艱難地喊出他的名字。
可是該說些什麼呢?
溫執玉,你差一點就能徹底復活了,為什麼要拼盡全力救我?
溫執玉,這是你最後一次救了我,對嗎?
我張了張嘴,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溫執玉笑了笑, 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潤和煦。
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但我知道, 那是他最後一點力氣。
他說:「危寧,活下去, 成為濟世愛民的神吧。」
話音落下。
我的神明在眼前碎裂, 化作星光, 散於天地之間。
我的胸口突然疼得無法呼吸, 明明已經恢復了全部靈力, 卻連呼喚他的名字的力氣也沒了。
「溫,溫……」
我努力開口,看著漫天星光混合著早春小雪, 緩緩飄落。
「溫執玉……」
我屏息高喊。
「溫執玉!!」
沒有回音。
不知怎麼了,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出來。
錦蛇怎麼會有眼淚呢?
幾粒星光落在我的身上,穿透我的五髒六腑,直達內心某個角落。
那裡常年陰暗冰冷,卻被星光驟然點亮。
我知道, 那是人心深處, 掌管七情的地方。
「溫執玉, 我有七情了……」
番外
幾日之後,玄天宗宗主玄煜暴斃而亡。
八大宗門前來吊唁。
內門弟子塗塗卻命新養的靈獸鸚鵡, 將這些年暗中搜集來的證據散播了出去——
「玄煜聯合清念坑害溫執玉、毒害老宗主,其罪昭昭,天理難容。」
一時之間, 玄天宗醜聞大白於天下,宗門內部亂作一團。
妖族趁機攻入玄天宗, 妄圖以玄天宗為幌子,掀起三界戰亂。
錦蛇危寧現身, 以天命之力擊退妖獸, 得玄天宗眾弟子擁戴。
可她卻將宗主之印交給了塗塗,直言自己隻想當個濟世愛民的小錦蛇,救下宗門不過是因為這裡曾是溫執玉的家罷了。
離開宗門那日, 她沒告訴任何人。
這裡早已沒有了她留戀的人, 因此她走得很是堅定。
直到出了宗門,行至第九百九十九級臺階下時, 危寧聞到一陣熟悉的香味。
似乎是從最西邊的暗格裡傳來的。
危寧揭開一看, 發現裡頭竟藏了隻燒雞。
可山腳下她最愛的燒雞鋪子早就倒了。
這隻燒雞應該已經放了很久。
但用淳厚的靈力護著, 味道才沒變。
危寧坐到臺階上, 大口大口地啃了起來。
塗塗醒來得知危寧走了,著急追出來送行,連鞋都跑落了一隻也顧不得撿。
看見危寧正坐在臺階下大快朵頤地啃著燒雞時, 他又好氣又好笑, 坐了過去。
「都已經是堂堂玄天宗宗主了, 怎麼還跟個小屁孩似的?」
「都已經是大名鼎鼎的危寧前輩了,怎麼還跟個餓S鬼似的?」
兩人互瞪了彼此一眼, 卻又忍不住同時笑出了聲。
過去總愛哭鼻子跑去找溫執玉告狀的少年, 居然已經悄悄長大了。
我是蛇族千年來唯一一條天命蛇。
「(藏」「嗯。」
「以前也沒見你對拯救天下蒼生這麼積極。」
「隨我主人咯。他愛世間萬物,我便也愛世間萬物。」
「切,你知道什麼是愛嗎?」
塗塗支著腦袋,不太信任地看了看危寧。
危寧垂眸, 笑了笑:
「我當然知道,愛就是……」
藏在九百九十九級臺階暗格裡的,一隻燒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