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林嬸,我下去買個東西,很快回來。」
我跑下樓,卻見路綏跟之前在文身店見到的那兩個混混待在一起。
我連忙躲在一塊人形立牌後,偷偷打量。
路綏接過煙,叼在嘴裡深深吸了一口,呼出的煙霧暈開了他的眉眼。
而後,幾人有說有笑地離開了。
騙子,明明就是跟人有約了才不讓我送。
不過,好奇怪,路綏明明不是這樣的。
他不喜歡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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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什麼要這樣?
我偷偷跟在他們身後,目睹他們進了文身店。
我等了會兒,沒見路綏出來,想到還在等我的林嬸,跑回了林家。
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吃著飯。
我好像一點都不了解路綏。
要不是那天偶然間翻到路綏和爸媽的合照,或許我都不會知道他這個人的存在。
問起爸媽,他們也都含糊過去。
林嬸嘆了一句:「小綏在這邊,他爸媽不著急啊?」
?
林叔感慨:「著急也沒辦法,路綏這孩子從小就犟,打定主意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我們多看著點吧。」
我驚訝:「路綏的爸媽?」
「是啊,就是 C 市的路家,他爸做房地產生意的,生意做得挺大,對孩子的教育反而疏忽了些。」
如果是我印象裡的那個路家,他們不是隻有一個孩子嗎?
我疑惑:「那路航?」
「路航是路綏的哥哥,」林叔的語氣沉重了些,「不過去年犧牲了。」
12
對於路家父母,我了解得不多。
但也知道他們是極其注重臉面的人。
能讓他們不認路綏,除非在這段時間內路綏做了什麼讓他們面上無光的事。
我總感覺跟那家文身店有關。
於是在學校見到路綏時,我將他拉到一處角落。
「路綏,你為什麼總去那家文身店?」
路綏眉眼低垂,「你又跟蹤我了?」
救人的事怎麼能叫做跟蹤?
「你別去了,我們回 C 市吧。」
路綏隻道:「過幾天我表哥會來這邊一趟,我讓他送你去 C 市。」
「路綏!你又要把我送走!」
路綏抿著唇解釋:「這邊不安全。」
「你都知道不安全,為什麼你不走?」
路綏看著我,語氣執著:「我不會走。」
我對上他的目光,輕聲道:「如果,你留在這,會S呢?」
路綏微愣,而後釋然地笑:「那就S吧。」
我扣緊了他的手。
「路綏。」
「你究竟想做什麼?」
「我幫你。」
路綏低頭看著我抓住他的手,我用力地指尖泛白。
「江念歲,我不能把你牽扯進來。」
「是不是跟你哥的S有關?」
13
路綏沒回答。
我坐在教室裡,腦子裡很亂。
林叔說,路綏他哥就是S在這,在抓捕罪犯的過程中中彈身亡。
可那個罪犯早就S了。
路綏他留在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上課鈴聲響起,老師走進教室。
我才回過神來,下意識看向身旁空著的座位。
路綏上廁所的時間是不是長了點?
我跟老師請了個假,走出教室。
在廁所門口低聲喊路綏的名字。
沒人應答。
就在我糾結要不要進去看看時,林叔從走廊那頭走過來。
「念歲,怎麼在這?你找路綏嗎?他請假回家了。」
「請假回家?林叔,他為什麼請假?」
「他說身體有點不舒服。」
他撒謊。
「林叔,我也請個假。」
說完也沒等林叔反應,轉身往路綏家跑。
一路疾跑,喉嚨像是有一把火在燒,我喘著粗氣,哐哐砸門。
好一會兒,路綏沒出來。
倒是對面的門開了一條縫,「住那的小伙子早上出去還沒回來。」
於是,我又往文身店跑。
總是開著門的店鋪今日卻罕見地關了門。
一股不祥的預感纏繞在我心頭。
不會的,不會的,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說好要一直跟著他的,為什麼偏偏今天就沒跟。
我忍不住在心裡責怪自己。
責怪完,我又收拾了心情,挨個詢問路人。
「你好,請問你有見過這麼高……穿著黑色短袖……手臂上有文身的男生嗎?」
「你好,請問一下,你知道為什麼今天文身店沒開門嗎?」
「你有見過染著黃色頭發的人嗎?」
日頭越來越高,一個個行人要麼拒絕要麼說不知道。
我急得快要哭出來,怎麼辦?
對,要找人幫忙,林叔。
「诶,你是說文身店那幫人?我看到他們往那邊走了,廢棄工廠的那個位置。」
「謝謝謝謝。」
我語無倫次地道完謝,趕忙往路人指的方向跑去。
廢舊工廠的大門隨意地開著,裡面一片狼藉,地面上的血跡張牙舞爪,彎曲的棍棒、砍刀隨處可見。
已經結束了。
14
空無一人。
他會在哪?
我甚至不敢想現在他還活著嗎?
我頹廢地站在原地,腳下如生了根。
不、不能放棄。
我繼續往周邊找去。
這條巷子,那處草叢,遠點的居民樓,都沒有人。
兜兜轉轉,我又回到路綏家門口。
我敲門的手都在抖,一定要在一定要在一定要在。
第一聲幾不可聞。
漸漸用力,聲音愈大。
屋裡沒人回應。
依舊是對面,不耐煩道:「我不是說了他還沒回來嗎?敲什麼敲?」
「對不起、對不起······」
「哎呀,我也不是怪你,你先別哭。」
哭?
我抹了下臉,觸手湿潤,眼前一片朦朧。
我慢慢蹲下去,坐在路綏家門口。
「你、你要不來我家坐會,小伙子每天差不多是傍晚才回。」
我搖搖頭,「我要等路綏。」
如果我真的是為了路綏而來,既然我還在這裡,那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對吧?
15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手落到我頭上。
我猛地抬頭。
路綏疑惑地問:「怎麼在這?我在林叔那等了你好久?」
我愣愣地看了他許久,起身一下子抱住他,所有擔驚受怕全都發泄而出:
「路綏,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啊,你幹嗎一聲不吭就一個人跑掉?」
路綏悶哼了聲,「你抱得好緊,壓到我傷口了。」
我急忙放開手,卻見胸前的衣服沾滿了血跡。
他穿的黑衣腹部位置被血液浸湿透了。
我有些手足無措地攙扶著他。
「路綏,你傷到哪了?你別睡啊。你別嚇我,我害怕。」
對面的門開了,走出來個大伯,「哎呀,這怎麼傷的?快快,我有三輪,送他去醫院。」
我跟大伯合伙把路綏帶到了醫院。
護士把他送進了急救室。
我拿錢感謝大伯,「謝謝您,要不是您,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大伯沒收,「治病要花的錢多著呢,我先走了,你叫你們家人來,你一個小姑娘也不知道該咋弄。」
我守在手術室門外,許久醫生才走出來:
「要是再晚一點,就救不回來了,下次受傷早點到醫院來,血都快流盡了。」
我松了口氣。
路綏是不是不會S了?
路綏被轉到普通病房,腹部包裹了厚厚一層紗布。
醒過來已經是兩天後了。
我冷著臉將吸管遞到他嘴邊。
「你現在隻能吃流食。」
「剛剛林嬸來過了,晚一點林叔和林嬸都會過來。」
「我現在很生氣,你不要跟我講話。」
路綏喝了一半粥便不喝了,他看著我:「你現在氣消了嗎?」
「沒有。」
「那你要怎麼才消?」
「你怎麼受的傷?」
路綏沉默了會,「以後不會受傷了。」
他用手扯了扯我的衣袖,「你別生氣了,氣大傷身。」
我哼了聲。
16
路綏出院那天,我很開心。
「路綏,你十九歲了,生日快樂!」
「我十九歲,你很開心?」
他根本就不懂,他成功度過十九歲生日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我成功改變了他的命運,他會一直好好地活著。
醫院門口,停著輛黑色小轎車。
一人從車上下來,「小綏,你這次傷得這麼重太讓人擔心了,我沒讓你爸媽知道。不過,你還是跟我回 C 市吧。」
路綏叫了聲「表哥」,同他寒暄了兩句。
二十年後些微發福的面容與眼前的人重疊。
我認識他,路舫。
經常出現在商業頻道,喜歡做慈善。
就在我打量路舫時,他也在打量我,「這位就是念歲吧,我有點急事,馬上就要走。念歲,你看要不要現在跟我一起回 C 市嗎?」
我:?
路綏看向我:「幫我個忙。」
或許是沉浸在路綏成功度過十八歲的喜悅中,當他提出讓我幫他去 C 市拿身份證時,我沒有拒絕。
畢竟,可以順便去看看我爸媽。
我跟著路舫上了車。
不知道為什麼一上車就想睡覺。
迷糊間,我聽見坐在副駕駛座的路舫說:「我不希望看到他回到 C 市……做幹淨點……毀了他……」
這個他,指誰?
17
我徹底清醒過來時,車已經停了。
司機說,行夜路不安全,今晚先在賓館住一晚。
我心髒怦怦跳著,不敢有半點反對。
知道路舫真面目後,看他們一行人感覺人人都窮兇極惡。
甚至,賓館裡的人都變得可疑起來。
我假裝沒睡醒,吃過晚飯便進了房間睡覺。
半夜時分,我從二樓窗戶跳了下去,避開守在正門的人,趁著夜色逃了。
路過一家小院,碰巧看見院裡有一輛自行車。
我冒著被人打的風險,叫醒了主人家,用三倍的價錢買走了自行車。
騎著自行車往回趕,累了就停下來歇歇。
回到縣鎮上時,正好碰見路綏跟文身店那伙人混在一起,走進迪廳。
路綏這個騙子。
我把自行車停在街邊角落,拖著疲軟的腿跟了進去。
黃毛小子在路綏看不見的地方往飲料裡加了什麼東西,遞給路綏。
路綏毫無知覺地往口中送。
我衝上去,將杯子打翻,「路綏,你這個騙子!」
路綏面色陡然一變,眉頭緊皺:「你怎麼在這?」
他站起身,將我拉到他身後,看向另一邊坐著的人:「松哥,今天就先這樣吧,我們下次再聚。」
松哥溫和地笑,將一杯酒推過來,「給我個面子,喝杯酒再走。」
我抓著路綏的手,在他掌心飛速寫下「酒裡有東西」這幾個字。
路綏跟松哥對視僵持,周圍的人虎視眈眈。
我抓著路綏的手指不自覺顫抖。
路綏輕笑一聲,端起杯子,「松哥的面子我還是要給的。」
我緊張地攥緊了他的手,小聲叫他,「路綏,不能喝……」
路綏轉了轉杯子,垂眸看杯裡冒著氣泡的透明酒液,突然將杯子砸向離我們最近的一個人。
「跑。」
他拉著我,穿過大廳跳著舞步的人群,避開圍過來的打手。
出了迪廳,騎上自行車,穿過大街小巷,慢慢將追著我們的人拋在身後。
我坐在後座,摟住他的腰,迎面而來的風吹在臉上。
忽然發覺身體漸漸變得透明。
到了這一刻,我才真正改變了路綏的命運。
我將頭靠在他的後背。
「路舫有問題,我聽見他說要毀了你,讓你回不去 C 市。」
「路綏,二十年後見。」
18
周邊的景色不再是那條老舊的街道,而是家中的布景。
我回來了,回到了二十年後。
「歲歲,你在想什麼呢?我們馬上要出門了,去見你路叔叔。」
我媽媽,宋栀女士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一下子回過神來。
路叔叔?
「路綏?」
他還活著!
宋栀女士抱起桌上的一束鮮花:「對啊,走吧。」
我沉浸在即將見到路綏的思緒中,忽視了車上一反往常的沉默氣氛。
車越開越偏,停在一座山腳下。
順著山路往上,路邊的草青黃不接。
我嘀咕:「路綏怎麼住這麼偏僻的地方。」
直到來到半山腰,我再也邁不開步伐。
一座座墓碑整齊排列。
這裡是……陵園。
我媽將花放在墓碑前,回頭見我還站在遠處,招手示意我過去。
我僵立了好久,才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過去。
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呢?
他明明活下來了啊。
明明上一刻他還帶著我騎車穿過大街小巷。
明明我們約定好二十年後再見的。
騙子……
我站在路綏的墓碑前。
與黑白照上的路綏對視。
良久,才看向下面的生卒年月。
他還是S在了十八歲那年。
路綏,他又騙了我,他的生日根本不在五月。
他騙我說不會再受傷,卻永遠留在了那坐西南小鎮上。
既然我回到過去依舊無法改變路綏S去的結局,為什麼要讓我回到過去?
19
當晚,我做了幾個光怪陸離的夢。
先是夢見路綏在迪廳裡喝下了那杯加了料的酒, 最後汙名滿身地S在了那裡。
哥哥是緝毒警察,弟弟卻因吸毒過量而S。
所有人都在用最惡毒的語言指責、咒罵他。
就連他的父母也厭棄了他。
再轉眼, 我夢見第一次跟路綏見面。
我拙劣地撒謊,「你很厲害,有很多錢,受人尊敬,是一個成功人士。」
路綏聽後笑了。
他是不是在笑,我猜得真離譜,跟他自己設想中的未來完全不同。
他的未來, 應該是跟他哥哥一樣,做個警察。
我又夢見路綏經過千辛萬苦拿到了路舫犯罪的證據,卻在即將揭穿他的陰謀時出了意外。
在最後一刻,曙光出現前,他被人當街S害。
隔著一條街道,隻要一分鍾, 他就可以把證據交上去了。
最後警方解剖了他的屍體, 在他的胃裡找到了 u 盤。
至此,猖獗了七年的販毒集團幕後主使終於落網。
他做到了他想做的。
我回到過去也並不是沒有改變。
路綏從無人提起的忌諱變成了人人稱頌的英雄。
番外
二十歲的江念歲走不出名為路綏的一場夢。
可是慢慢地, 隨著時間的推移, 我發現我記憶裡路綏的臉成了空白。
我漸漸忘記他的聲音,忘記在那個小鎮上的記憶。
路綏拍了拍它的頭,站起來,看向我。
「「「」路綏。
我開始想,路綏之於我,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是年少時的一場奇遇。
是偶然間的心動。
是沒有後續的遺憾。
最後, 他成了一滴水,匯入了我生活的大海裡。
時間真的是個很神奇的東西。
年紀小所以要S要活, 但終究是個薄情的人。
二十八歲, 我結婚了。
先生是金融精英, 對外斯文高冷,對我溫柔體貼。
我很喜歡他。
偶爾會在工作的間隙想起你。
三十歲,我有了孩子。
再沒想起過你。
八十三歲, 我壽終正寢, 最後看了眼陪在身邊的先生和孩子, 不留遺憾地閉上眼睛。
然後, 我就看到了你。
十八歲的路綏站在我面前, 完完整整,沒有血跡,沒有刀傷,也沒有被解剖。
好奇怪啊,明明早就應該忘記的。
可見到他的那一瞬, 無數的回憶仿佛活了過來般在我腦海裡盤旋。
他說,他看見我哭了,早知道就不立碑了,惹得我那麼難過。
我說, 後來就不哭了。
他笑, 贊許地說,這很好啊,你有在好好地走完當下的一生。
路綏的身影漸漸變得模糊。
我聽見他說:
「江念歲, 我來赴約了。」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所以,你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