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看來,100 塊錢可以買好幾本習題冊,除此之外,她的房間裡還有一個鬧鍾,根本不需要花多餘的錢去買一塊手表。
她之所以提出這個要求,可能是因為看到別的同學都有,虛榮心作祟,不想被其他同學恥笑。
可面子從來都是自己掙的,而不是別人給的。
如果學習成績足夠優秀,那些同學又怎麼會明目張膽地把她當作笑料?
可後來,我放在門口抽屜裡用來交電費的那 100 塊錢卻不翼而飛了,放學回家的女兒的手腕上卻多了一塊手表。
一切的一切,毫無疑問,是女兒偷拿了抽屜裡的 100 塊錢,拿去買了塊手表。
那是我第一次動手打她。
女兒捂著右臉,滿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最後摔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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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越來越晚,時針從晚上 7 點轉到 10 點,女兒還未回家。
老公在一旁罵罵咧咧,斥責我下手太重,不過是 100 塊錢,何必大動幹戈?
如果不是擔心辛辛苦苦養了十幾年的女兒會出意外,我絕對會和老公大起爭執。
隻可惜尋找女兒的事情並未像我們想象中那麼順利。
她平時經常去的地方我們全都找過了,但還是沒能找到她。
萬般無奈之下,我們隻能打電話報警。
警察卻說失蹤不滿 24 小時,不足以立案。
寒風刺骨的夜,她隻穿著一件薄薄的單衣便跑出了家門,整整一夜都沒有消息。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和老公去學校門口找人,才知道女兒昨晚一整夜都沒有回家,是去了她的同學家裡。
至於是哪個同學,她隻字未提。
白天他們正在上課的時候,老師打來電話,說女兒與其他人在課堂上打架,讓家長去學校一趟。
我穿著還未來得及換掉的職業裝,手中拿著一個文件夾,急匆匆地趕去學校。
看著低頭站在辦公室裡的女兒,我劈頭蓋臉地罵了起來:「趙勝男,你能不能消停一些,少給我惹麻煩!我送你來學校是讀書的,不是讓你來和其他人打架的。」
話音剛落,班主任便接著打起圓場:「趙勝男的家長,還請不要生氣。今天把你們二位家長叫過來,是為了溝通兩個孩子的教育問題。她倆因為趙勝男同學昨晚一夜未歸的事情起了口角,希望兩位家長能對孩子的教育問題更加上心一些。」
話還沒有說完,對面的家長已冷哼一聲:「女孩子家家的,夜不歸宿也不知道是在外面做什麼勾當。我們女兒就不一樣了,誰不知道她平日裡最是聽話懂事、潔身自好。」
說完這些這人將目光轉到我身上,緩緩開口:「趙勝男的家長是吧,聽說你女兒平時在學校裡就沉默寡言,我跟你說,這樣的孩子絕對性格上有缺陷,作為家長需要好好看管,不能縱容。」
活了四十年,第一次被人當眾指著鼻子罵,實在讓我臉面無光。
5
餘光中看到女兒張口準備出聲反駁,我抬手一巴掌甩了過去,她的左臉直接被我打偏到一旁。
這一下我並未收力,就連掛在她鼻尖上的眼鏡也被這股力道掀飛。
她的左臉火紅一片,鮮明的巴掌印與完好無損的右臉形成鮮明對比。
即便如此,我心底的怒火仍舊沒有平息。
伸手指著她的鼻子,我破口大罵:
「趙勝男,你是個女孩子,女孩子要自尊自愛,你要點臉行麼?養了你十六年,我不要求你出人頭地,最起碼你要堂堂正正做人。」
「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隻有你這麼一個女兒,夜不歸宿萬一出個意外,你讓我們怎麼辦?啊?你說我們應該怎麼辦?」
辦公室門口人來人往,很多路過的同學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都駐足圍觀。
直到班主任老師高聲喊了一句:「林子昂,你站在門口看什麼?馬上上課了,還不趕緊回教室去!」
林子昂這個名字,我並不陌生。
他在女兒的日記本裡,出現的次數很頻繁。
女兒心中留給他的特別位置,經過這一次教訓,以後他們想來是再不會有什麼交集了。
這麼一想,我的心情頓時好了好多,嘴角不自覺上揚。
揉了揉眉心,轉身向對面的同學家長道歉:「對不起,不管怎麼說打人這件事本身就是趙勝男做得不對。這孩子一向自私自利,做事從不考慮後果,以後我會好好教育她的。」
對面家長聲音支支吾吾,剛才的劍拔弩張全都消失不見,聲音訥訥地說道:「說話就說話,不要在這裡當著老師的面動手打人,要教育孩子就回家教育。」
我笑了笑,默認了這番說辭,接著向班主任王老師道歉:
「王老師,實在是不好意思,又給您添麻煩了。勝男這孩子從小就不省心,什麼都做不好還一身臭脾氣,這一點我和她爸爸拿她也沒辦法。以後在學校裡她要是犯了錯,您要打要罰隨便教育,千萬別客氣。」
王老師滿臉不贊同地說道:「勝男媽媽,您誤會勝男了,她平時在學校裡的表現挺好的,孩子們之間有爭執很正常,不可能全是一個人的錯,您這種教育方式方法也是不對的。」
我搖了搖頭不停地嘆氣:「王老師,您是一位盡職盡責的好老師,但我的女兒,我知道,這孩子打小就自私自利,不知感恩,還自以為是,根本不聽我和她爸爸的話。」
女兒全程低著頭一聲不吭,門外走廊上人聲鼎沸,所有人都在竊竊私語,眼裡說不出的厭惡還有憐憫。
6
這一切猶如響亮的一耳光徑直拍在我的臉上,我越想越來氣。
幹脆轉身指著女兒破口大罵:「趙勝男,你從小到大吃的用的喝的哪一樣不是我和你爸辛辛苦苦賺來的,你但凡懂點事都不應該給我們找麻煩。」
「天天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但凡你把惹是生非的本事放在學習上,怎麼會連個第一名都考不下,養你這麼大有什麼用?」
罵了半天女兒始終低著頭不吭聲,心底的怒火越燒越旺,我從包裡拿出手機直接撥通老公的電話。
電話響了半天剛接通,我直接大聲說道:
「老公,你女兒又在學校裡和其他同學打架了,我是管不了了,你趕緊來學校把她接走。以後這孩子我是管不了了,誰愛管誰管,我是不管了!」
老公在電話那頭沉默一瞬,讓我把電話轉交給女兒,說了沒幾句,電話就掛斷了。
也不知道具體說了什麼,看著她失魂落魄地拿著手機站在原地的樣子,我心中隻覺得一陣解氣。
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我隻覺得又一次拿捏住了她,嘴角忍不住勾了起來。
隨後看著她,我緩緩開口:「趙勝男,關鍵時刻不還是隻有我這個當媽的管你,要不是我管你,你現在都得去大街上要飯流浪,一點都不知道感恩,我怎麼就養了你這麼一個白眼狼女兒?」
當女兒抬頭親眼看到林子昂離開的瞬間,她怒紅著雙眼盯著我的臉,聲嘶力竭:「從小到大,你有管過我嗎?你所謂的管就是隻要考不到第一名的成績,就對我拳打腳踢、棍棒相加麼?世界上怎麼會有你們這樣的父母?如果可以選擇,你以為我願意做你們的女兒嗎?」
這句話就像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徹底點燃了我壓抑已久的怒火。
如果說之前還有所顧忌,那麼在聽到這一句話以後,我無比清楚地知道,前十六年的辛苦,全部付諸東流了。
我開始喋喋不休,指控她的不孝,指控我這麼多年來在她身上浪費的辛苦。
唾沫橫飛,試圖通過語言逼迫她再一次低頭認錯。
可我萬萬沒想到,這一次,沒能如我所願。
女兒似笑非笑地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我的眼睛,喃喃道:
「媽,我是你親生的嗎?你為什麼這麼恨我?是不是隻有我S了你才滿意?」
聽到這句話,我當即就炸了,仿佛被捅了馬蜂窩一般。
我無所畏懼地回視著女兒的目光,聲音冰冷:「我把你養到這麼大,你到頭來卻要用S來威脅我,有本事你就真的去S啊!如果知道你是這麼一個不知感恩的東西,不如生下來就把你掐S。」
我動作迅猛地拽著她的衣服,連拖帶拽地拉到窗口,其間由於用力不當不小心抓到她的肉,聽到了她不經意間發出的痛呼聲。
可即便這樣,那又如何?
我是她的親生母親,是苦是累,她都應該全部受著。
7
拉扯的過程中,女兒的衣角不小心被拉了起來,露出了裡邊穿著的不合身的小背心,門口圍觀的一群男生哄的一聲發出了嘲笑聲。
我親眼看著女兒麻木的表情漸漸染上一片緋色,表情帶著些羞惱。
一旁的班主任王老師趁機拉住我的胳膊,好言相勸:「勝男媽媽,您冷靜一些,有什麼話可以坐下來好好說,這樣做太危險了。」
我一邊用力甩開她的胳膊,一邊說著:「王老師,你別拉我,這個小兔崽子既然敢用S來威脅我,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有這個勇氣!上輩子我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麼孽,生下這麼個白眼狼,既然她想S,我這個當媽的肯定要成全她!」
那一刻我仿佛失去理智的精神病一般,徹底喪失了理智。
我打開窗戶,扯著女兒的頭發不停地靠近窗邊。
初春的天空一片湛藍,微風拂過臉龐,也沒能消散我心底的怒意。
我一邊撕扯著女兒,一邊不停地厲聲呼喊:
「不是要S嗎?有本事你就真的去S啊!」
「還敢威脅我,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老娘生你養你,到頭來還要被你嚇唬,你真當老娘是被嚇大的麼?」
不經意間看到樓下,幾十米的距離,下面的人顯得非常渺小。
看著樓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一時間我有些精神恍惚。
如果女兒真的跳下去,我會後悔自責嗎?
會的。
即使再怎麼不願承認,這麼多年來我也一直將她視為下半生的依靠。
如果女兒真的跳下去,我想我自己也會活不下去。
正當我松手時,女兒卻雙手用力一撐翻上了窗戶。
我嘗試著用力去抓緊她的衣服,心底很是慌亂。
我想告訴她,不要做傻事,不要衝動。
可話到口邊,還是被我咽了回去。
我不願意承認自己教育方法的失敗,更不願意承認是我親手將女兒逼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當我親眼看著她閉上眼睛,準備一躍而下的舉動時,那些所謂的面子徹底被我拋在了腦後。
我開始慌不擇言:「趙勝男,你要做什麼?你趕緊下來,不要以為我會害怕你這一套,我和你爸辛辛苦苦養了你十六年,你就是這麼回報我們的嗎?」
站在窗臺看向窗下的女兒,聽到這句話,回頭看了我一眼。
諷刺地勾起嘴角,說了一句:「這不是你希望的嗎?作為你的孝順女兒,我肯定要如你所願。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一定不要選擇做你的女兒。」
話音剛落,她已轉身毫不猶豫地探出身子,一躍而下。
我飛跑上前伸出手想要抓住她,那一刻,我隻想讓她活下來。
可有些事情,非人力所能及。
眼角的淚無聲滑落。
心裡不停地埋怨自己,怎麼就這麼衝動,明明知道女兒的性子打小就倔,還要和她硬槓,直至造成今天無法挽回的局面。
就在我以為會得到令我心痛無比的S亡通知時,樓下傳來一陣驚呼聲。
原來是班主任王老師看到情況不對,當即就報了警。
警局離學校的距離並不遠,在我們剛才拉扯的過程中,警方已然做好了防護措施。
幸運的是,女兒落在了防護墊上,隻是輕微腦震蕩,生命安全無虞。
8
懸著的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裡。
精神一松懈,我竟直直地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入目一片白,鼻尖傳來的消毒水的氣味很是明顯。
我咳了咳嗓子,緩緩坐了起來,這時才發現一直守在我病床前的老公。
心中很是感動,到頭來可以依靠的人還是隻有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