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早知愛妃是貓妖所化,從此看天下女子都少了一條尾巴。」
貪戀他眸中的繾綣溫柔,我成為他手中最利的劍。
在我最愛他的那一年,他親取我的頭骨,為那孱弱的白月光續命。
可他不知,多年的南徵北戰,
如今,我隻剩這最後一命了。
1
入宮三年,我是江熙川千嬌萬寵的王後。
賜我椒房之寵,為我畫眉簪花,他許諾要把最好的一切都替我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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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了個懶腰,我仔細端詳起繡到一半的緞繡氅衣,突然驚覺,已經春天了。
他似乎很久沒有來過未央宮。
鹿笙看我的眼神欲言又止。
宮人們都在傳永寧郡主回大瑜,王後很快就要失寵了。
鹿笙替我料理了那幾個亂嚼舌頭的。
翌日,永寧郡主便親自上門道歉了。
她頂著與我七分相似的臉,朱唇親啟。
「原是不該來的,實在是被這幾個不懂事的伺候慣了。若是王後覺得生氣,就請處置我吧。」
她眉頭微蹙,像是一朵未開的水芙蓉。
我揮手示意鹿笙去辦,郡主面上瞬間轉憂為喜。
「早聽聞王後豁達開朗,怪不得不在大瑜的這些年裡王後能替我將大王照顧得這麼好呢。」
她的嘴角微翹,一點也不覺得失言冒犯王後是大罪。
閉眼深吸一口氣,她淺笑問我殿內是否點的鵝梨帳中香。
她說這是瞳安特有,她喜歡得緊呢。
我素來是不愛各種香料的,但耐不住江煕川每次都賞。
他曾說「拋枕翠雲光,繡衣聞異香」。
鵝梨帳中香是南唐後主鍾情一生的味道,他願學李後主,對我心有獨鍾。
我的大王,送我香料的時候你到底是想著她身上的味道,還是想效仿古人演一出娥皇女英的戲碼呢?
2
大氅終於還是繡好了。
不顧滿手的傷痕我拿著緞繡氅衣想要親手送到江煕川的殿中,卻與他偶遇在石橋上。
他沒看見我的大氅,沒看見我滿手的血泡和眼下遮不住的烏青,隻是面色冷峻地盯著我,身後還跟著永寧郡主。
我微微福身。
「臣妾參見大王。」
他沒叫我起身,冷聲開口。
「永寧說近日神思倦怠,叫來醫官診治才知有人在她的飲食裡下毒。」
他頓了頓,看著我又道。
「此人心機頗深,次次少量。一開始隻會讓人嗜睡,到發現時便會痴傻。」
心下一寒,我站起身來。
「綠波橋是去我未央宮的必經之路,郡主的意思是這下毒之人難道是本宮嗎?」
永寧下意識地後退,露出泫然欲泣的神色,仿佛真的怕了我。
我又轉過身望著江煕川,他卻始終一言不發。
抿了抿唇,我雙手結印使了些法術直接將永寧推下了人工湖。
我語氣淡漠。
「大王,這才是臣妾會做的事。」
江煕川氣惱,想也沒想一躍而下,身旁宮人也紛紛跳進湖中救人。
冷眼望著亂糟糟的一切,心中鬱結之氣終於稍作緩和。
3
生下來我便是無拘無束的性子,當貓時囂張跋扈連族裡的長老都不敢管我。
三年前我保江煕川兵不血刃登上這至尊之位,兩年前又替他東徵平定叛亂。
兢兢業業,為這大瑜江山立下汗馬功勞。
我或許並不憂國憂民,隻是為著他所謂的一片真心甘居後宮而已。
江煕川終於把永寧撈上來了,醒轉過後,他向我問責。
「王後,有什麼委屈你盡管對孤說。如此跋扈,怎擔得起國母風範?」
這是他第一次叫我王後。
「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臣妾未曾害過旁人,也容不得旁人反過來誣陷我。」
我冷臉辯解。
江煕川眉頭緊鎖,開口道。
「身為後宮之主,永寧被害,隻想讓你查查清楚,沒有別的意思。」
他的手拂過我的發梢,動作輕柔,語氣卻淡漠疏離。
「永寧孤苦無依,從瞳安來到大瑜,受了許多委屈,但有孤在,旁人就不能欺負她。孤要好好彌補,把最好的都給她。」
注意到我手上的傷痕,又瞥見身後鹿笙手中的大氅。
丟下一句。
「笨手笨腳的,拿回去吧。」
轉身抱起永寧離開了。
從前他說依著民間習俗,妻子都會給丈夫做大氅以表深情。
我平日裡隻會舞刀弄槍,是他求了我好久我才答應的。
為了他歡喜,我不用幻術,堅持一針一線繡。
但如今大氅繡好了,他卻不要了。
我心下一陣悵然,他隻是不要我了。
我望著他們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拐角看不見了。
戰場上被人挑開手臂我不曾喊疼,連夜趕路也不曾困頓。但現在卻隻感覺心中酸澀不已。我揉揉眼睛,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鹿笙勸我,大王隻是一時情急,讓我先將大氅收起來。
我忍住哽咽,施展靈力,大氅在一瞬間化作灰燼。
握不住的沙,不如揚了它。
4
江煕川真的一言九鼎,護著永寧,給她最好的。
永寧說宮裡的月影紗雖柔和卻失了很多色彩,第二日便有大批的蜀繡從南邊運來。
永寧說大瑜的殿宇住不習慣,江煕川便大開國庫為她修建瞳安特色的瑤華樓。
甚至……他還挪走了我最愛爬的那棵樹到她宮裡綁秋千。
那棵古樹是兩年前他從東海移栽過來給我當生辰禮的。
那時,我沉醉在他編織的柔情蜜意,不忍再隱瞞,便戰戰兢兢地告知他我的身份。
他聽了卻隻在我的唇上落下輕輕一吻。
「孤早知愛妃是貓妖所化,從此看天下女子都少了一條尾巴。」
可惜時移世易,言猶在耳,說的人卻早已忘了。
我被困在這四四方方的宮牆內,總是覺得無趣許多。
有點想念當初在宮外帶著鹿笙一塊摘野果的日子了。
5
聽聞南陵那邊鬧飢荒,我主動請纓去了。
到了南陵我才知道災難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嚴重許多。
易子而食,餓殍滿地,饒是在戰場廝S多年,見到如此情形我也有些發怵。
我當機立斷,以高價買入當地豪紳的糧草,又拒不發放糧草。
百姓們有些憤憤不平。
其他各州的豪紳們見有利可圖,紛紛把糧草運來南陵。但此時,我卻以極低的價格收購。
路途遙遠,豪紳們不願花費力氣把糧食再運回去,隻好咬牙賣給了我。
不出幾日,南陵的災情得以控制。
百姓們都稱贊我人美心善,心情一下子也愉悅了不少。
一日,縣官告知我接聖駕。
我以為江煕川是來接我的,出來這麼久,我真的有些想念他。
可是,沒有預想中的溫情,他身後還跟著永寧。
她的模樣比初見時神氣不少,故作惆悵。
「王後娘娘,即使您跟陛下鬧脾氣,也不該不顧南陵百姓的安危,拒不放糧呀。」
江煕川面上冷峻一言不發,似乎在等我給他一個解釋。
不等我開口,縣官便道出了真相。
這幾日我一直在不眠不休地救災,高價買糧也隻是為了吸引更多的糧草。
永寧還在喋喋不休,我卻一言不發。
許是被我盯得愧疚,江煕川把我拉到房間裡。
久違的溫柔,他輕聲道。
「就算永寧錯怪你了,可漫漫你也該早點奏明,省得叫孤擔心吶!」
我眼眶微紅,哽咽著道。
「大王英明神武,現在連旁人的話都無法分辨了嗎?街邊紀律嚴明,以工代賑。這些你都看不見嗎?
「你曾說過對我永不相疑的。」
連日來我都沒有好好吃飯,救災真的太苦了。
恍惚間我好像看不真切他的臉,緩緩向地面墜去。
江煕川抱住我癱軟的身子,急切地叫醫官,仿佛他還是兒時那個不受寵的皇子,而我也隻還是那隻偷偷溜出洞府的小貓咪。
6
再次睜眼的時候,江煕川已經離開了。
永寧郡主水土不服,現在正鬧著呢。
鹿笙端來我最愛的糕點,心疼得掉眼淚,輕聲道。
「鹿漫漫你個笨蛋,現在你可就剩兩條命了。」
我故作鎮定,用手背悄悄抹去眼角的淚。
「他們總說人固有一S,像我這種建功立業的,肯定是會重於泰山的啦。」
想了想又轉身把自己藏進被窩,小心翼翼掩飾著自己的脆弱。
貓有九命,從前總以為S亡是很遙遠的事情。
現在被揭開自己可能會S的真相,心裡卻忍不住微微一顫。
我跟鹿笙回憶起在宮外相互陪伴的日子,如果有下輩子,我要當她的貓。
「擦擦眼淚,記得可千萬別說出去啊,我不想讓壞人看笑話。」
我從被窩露出一個頭,噘嘴看著她。
7
此間事了,江煕川提議微服去南邊巡視水利。
我強打精神,可身上卻如蚊蟲叮咬,一寸寸漫過我的肌膚。
靈力損耗過度,反噬得厲害,我在每個夜裡苦苦煎熬。
鹿笙見我日漸消瘦,隻得在背地裡為我輸送些靈力,好讓我舒服一點。
有人暗中給江煕川呈了紙條,說是有襄陽太守瀆職的鐵證。
取證據那日,他帶的人不多,便給了有心人可乘之機。
我們在回程的路上遭遇了刺客。
我用靈力逼退了很多人,但對方事先準備了火藥。
被炸了一下,我有一瞬間的恍惚,對面便趁機鑽了空子,劍鋒直直朝江煕川刺去。
他雖有功夫在身,但要保護永寧,一時間脫不開身,被逼入S角。
刺客趁機劃傷了永寧的手臂。
眼看不敵,江煕川便帶她躍入湖中躲避。
我生性怕水,但也跟了上去。
逃到安全的地方,我才發現鮮血竟蔓延了整個後背。
不多時,大臣們匆匆趕到,跪了一地。
但隨行醫官隻有一位。
永寧握住江煕川的手,淚珠滑落,孱弱地道。
「永寧無福,歷經千險才回到大王身邊,永寧真的不想再承受一次沒有大王的苦楚。」
江煕川又回頭看了看我,似乎做了什麼決定。
「王後有九命,先救永寧。」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抱著永寧回驛站。
我再也堅持不住,大口大口地嘔血。
鹿笙也受了傷,無法為我輸送靈力。
她去找了江煕川,跪在地上,頭磕得砰砰作響。
求著江煕川救救我。
但江煕川嫌她太吵,怕誤了醫官的判斷,叫侍衛把她趕走了。
醫官來瞧我時,我已藥石無醫,眼神渙散,大口大口吸著空氣。
江煕川讓人護送我回了皇城,我隻剩最後一命了,在未央宮渾渾噩噩地養了大半年。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