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有情感淡漠症,結婚六年從未在我面前紅過臉。
無論我是推倒他花兩個月才拼好的樂高,還是穿著半透明睡裙在他眼前示好。
他都情緒平穩,冷漠得像一個機器。
他和我說他不懂愛,讓我不要對他抱任何希望。
我也以為這輩子他不會愛上任何人。
直到他小師妹回國。
向來情感寡淡的人紅著臉吃下對方喂過來的食物,還是那個位列他禁忌名單之首的糖醋排骨。
我想,這個婚得離一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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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師兄,這家的糖醋排骨味道特別正宗,你嘗嘗。」
賀詩然夾著一塊焦糖色小排遞到秦予行嘴邊。
我停下腳步,想看看秦予行會以什麼姿勢拒絕。
沒想到他歪頭一張嘴。
吃了。
剛才一直低頭,我都沒注意,他素來沒什麼表情的臉此時竟面色通紅。
我愣在當場,看著從未在我面前紅過臉的老公,像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一樣害羞,竟有些陌生。
我偏愛甜口,給秦予行做的第一頓飯就有糖醋排骨。
忙活一上午做了三次才成功,端上桌時還有點緊張。
可他隻看一眼,就說:「高油高糖不健康。」
整頓飯下來,無論我怎麼說,他真的一口都沒嘗。
甚至在看到我手上燙出的水疱時半句安慰都沒有。
當天晚上他還給我列了一個清單,上面詳細記錄著他的喜好與禁忌。
第一不喜的就是糖醋排骨。
我被他所謂的「情感淡漠」氣哭,此後也再沒吃過這道菜。
賀詩然婉轉帶有嬌羞的笑聲傳過來:「怎麼樣,我沒騙你吧。
「這麼辛苦的腦力勞動,隻吃素怎麼行。」
她又對周圍的學生說:「為了更好地迎接明天的比賽,今天晚上我都請大家吃正宗的西南九宮格火鍋。」
年輕人們瞬間沸騰,秦予行側臉的酒窩也若隱若現。
每兩年的這個時候,他都會帶學生參加 PIC 電子大賽,明天是最後一場。
他們已經熬了四天三夜,衝刺的最後關頭拼的就是體力。
我曾經也以為越是這種時候,越應該放松,提議出去吃大餐。
秦予行一口否決。
說適當的飢餓和緊張感可以保持頭腦清醒。入圍的都是佼佼者,哪怕隻有百分之零點一的可能,也不可以讓大腦懶惰。
眼下看他們興奮的勁頭,我手中的養生湯竟有點拿不出手。
把保溫桶放在休息區,我在門口給秦予行打電話。
鈴聲剛響一下就被掛斷。
我回頭,看到賀詩然正拿著秦予行的手機打遊戲。
剛好她也抬頭。
看到我後,炫耀般朝我晃了晃手中秦予行的手機。
眼中的挑釁不言而喻。
手機殼上那個我 DIY 的龍貓掛墜,就那麼搖搖擺擺斷了線。
忽然想起有次我們兩個出去旅行。
大山裡我手機信號不好,想拿他手機回客戶消息,卻因密碼輸入錯誤次數太多鎖機。
秦予行皺眉把手機收回去。
我因為回復晚了兩個小時,出力最多的項目,最後一分獎金也沒拿到。
我抱怨:「為什麼改密碼不告訴我?」
猶記得當時秦予行那副「與你何幹」的表情。
更可氣的是,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密碼。
2
秦予行情感淡漠,我早就知道。
我是外婆靠撿破爛養大的。
高中時候,青春期的孩子自尊要面,都瞧不上我這樣的同學,甚至覺得丟人,言辭中若有似無地多了些惡意。
我的同桌們無數次跟老師反饋:「何念茵身上有臭味,影響我學習。」
老師一開始還維護幾句。
次數多了,也暗暗提醒我記得每天洗澡。
每逢這時,我都低頭仔細聞自己,不臭,還有淡淡的薰衣草肥皂香味。
他們不信,一口咬定我身上就是有味兒。
甚至有個同桌把月考成績下滑十分歸咎於是受我影響。
父母因此鬧到學校。
「滿身臭味,都要把我兒子燻傻了。」
「一個垃圾站長大的孩子,也配跟我兒子坐同桌?」
這下,全校都知道高一 4 班的何念茵有體臭。
更沒人願意跟我坐一塊。
老師也沒辦法,隻能把我放在教室後門角落,單獨一桌,直到秦予行轉學過來。
那個男生提醒他:「跟何念茵坐同桌,會臭到你頭腦發暈。」
我仍記得秦予行的反應。
身型颀長的少年立在風裡,單手拎著書包,垂眸覷了那人一眼。
「腦子長在你頭上,暈不暈跟別人有什麼關系?
「除非它本身就是一團糨糊。」
秦予行成績好,長相出眾,加上身上那股疏離勁兒,妥妥一高嶺之花。
跟他表白的女生很多,他一一拒絕。
其中一個理由是:「不喜歡你身上的味。」
女孩不服:「何念茵身上的臭味你都能聞,怎麼會受不了我的香水?」
秦予行很認真想了想。
「大概因為你品位不好。
「鼻子也不行。
「何念茵不臭。」
那是第一次有人幫我說話。
我對他的好感也就此埋下。
所以畢業後聽說他在相親時,我主動聯系他:
「秦予行,要不我們試試?」
3
至今我和秦予行已經結婚六年,PIC 這樣的比賽陪過他兩次。
第一次時,他把我帶進會場,讓我自己隨便看。
他的學生以為我是對手派來的間諜,防賊一樣防了我幾天。
我每天坐冷板凳,連中午的盒飯都沒蹭上。
他知道後說:「你可以點外賣。」
第二次時,我說服老板投資他們實驗室,並以比賽贊助商身份圍觀。
秦予行卻和學生們說:
「後續的買斷合同還沒籤,小心核心技術泄漏。」
我說:「我是秦予行老婆。
「是你們師娘。」
秦予行冷靜回了句:
「一碼歸一碼。」
當天,我又沒蹭到飯。
理由是要保持距離。
今年我本不想來,怕挨餓。
老板去年因為秦予行他們的設計拿到一個千萬級大單,今年依舊不想錯過。
見我不動,急了。
「何念茵,你可以餓S,但是不能窮S,給我出去掙錢。」
把我趕出公司。
確實這次來之後不再挨餓。
氣飽了。
秦予行和我說他有情感淡漠症,不懂愛,讓我不要對他抱任何希望。
我不信邪。
夫妻感情,睡著睡著就出來了。
可我沒想到他連床上的事都有時間表。
每周五,過後不補。
有次我穿著半透明睡衣在他跟前晃,他視線落在我胸前。
「你最近有點上火。」
我臉一熱,慶幸他終於開竅。
緊接著他又道:「胸口長了一顆痘。」
然後幫我泡了杯菊花茶。
……
我想反正他不會愛上任何人。
而我喜歡他。
即便不是雙向奔赴,現在這樣也是圓滿的。
可今天看來,他不是不懂,是沒有遇上那個讓他不自主散發愛意的人。
轉身回去把湯拿走,送給隔壁得了「優等參與獎」小組的孩子,保溫桶身上,貼著我公司名片。
他們雖然沒入圍總決賽,但設計理念新穎,隻要有專業市場團隊指導,我們公司今年業績肯定提前達標。
討好老公有什麼用,不如老板給錢實在。
4
秦予行是第二天晚上回來的。
在飯桌上看到那道糖醋排骨時,他眉毛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我夾一塊遞到他面前。
秦予行盯了半天,就是不張口。
一桌子菜,隻有這道是我從賀詩然說的那家店打包回來的。
色澤味道與昨天無二。
菜沒問題,那就是人有問題。
我放下筷子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離婚協議。
自從昨天看到他也會臉紅後,我晚上都失眠了。
今天排骨和離婚,他必須選一個。
秦予行翻了兩下。
「離婚?」
說話時情緒沒有太大波動。
「嗯。
「房子是你婚前買的,歸你。
「存款一人一半。」
我平靜地望著他,桌底下的手,指甲已不自覺掐入肉裡。
秦予行看著我張了張嘴,最後什麼也沒說,利落籤字。
多少顯得有些迫不及待。
我一激動,剛做的美甲折半截。
第二天去民政局。
排隊離婚的人很多,有人默默流淚,有人惡言相向。
隻有我們倆,平靜得像出門吃飯。
工作人員好奇問了句為什麼離婚。
「感情破裂。」
「不知道。」
我們同時回答。
不過前者是我說的。
後者是秦予行。
他看向我,不解。
我望著他,疑惑。
不是。
昨晚籤字的時候幹脆利落,這會兒沒必要上演夫妻情深吧。
事實是,我想多了。
他向來以事實論證,隻是沒有辦法接受我這種總結式的理由。
5
非要說離婚理由,總不能說因為他不愛我吧,畢竟從一開始他也沒愛過。
昨天的排骨我嘗了,甜得發膩,沒我做的好吃。
可蘿卜青菜各有所好。
不愛就是不愛。
由不得我不信。
得認。
我不能跟我媽一樣。
我爸有個青梅竹馬,被迫嫁給別人。
我爸心灰意冷。
我媽是此時追的他。
婚後我爸對我媽不冷不熱,即便她懷孕,也隻是盡到一個丈夫的責任。
挑不出錯,也說不出好。
她依舊熱情著、執著著,並且堅信我爸會放下過去。
直到看見我爸的日記。
他說:「如果對方不是她,跟誰結婚都一樣。」
反正也是湊合。
誰都一樣。
我媽接受不了,動了胎氣,早產。
生我時大出血沒了。
我慫。
惜命。
秦予行固執地盯著我。
意思很明確,若我說不出個一二三,這婚離不成。
於是我換了種比較具體的說法:
「我最愛糖醋排骨,他不吃。
「我倆過不到一塊。」
然後把離婚協議遞出去。
「自願離婚。」
工作人員一副好可惜的眼神。
就在此時,秦予行開口:
「我對離婚理由有異議。
「現在不自願。」
6
行李收拾了。
租的房子押金交了。
搬家公司的車開到門口了。
因為理由不對,婚沒離成。
秦予行大手一揮全都退掉,定金一分沒要回來。
我肉疼。
面容扭曲質問秦大冤種;「都要離婚了,理由很重要嗎?
「我想不勞而獲,分走你一半財產。
「膩了,想去夜店找小奶狗。
「這些夠不夠?」
他對我的崩潰視而不見。
慢條斯理把行李箱的衣服一件一件又擺回去。
「什麼樣的理由才能讓你同意離婚,你告訴我,我現在就說給你聽。」
秦予行嘆口氣,如學術討論般發言:
「不充分的依據,隻會得出錯誤的結論。
「如果事實難以讓人認同,就會顯得離婚很隨意。」
我拿出他的禁忌清單,指著第一行的糖醋排骨。
「你能吃卻跟我說不能。
「事實就是你在騙我。」
秦予行輕輕掃一眼,翻到末頁。
「凡事無絕對。」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密密麻麻的一坨小字,不禁讀出聲:
「豁免原則。
「如遇特殊情況,以上禁忌均不適用。」
底下詳細列舉了包括末日被困、飢荒年等 48 種情況。
讀了十幾年書,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張口想罵人,被堵住嘴。
「不能說髒話。」
秦予行親完,還舔了舔唇角。
我愣在當場。
更要命的是,我發呆的工夫,他已經洗漱完畢,重新換了一套衣服出來。
黑色緊身襯衫,喉結處恰到好處解開兩扣,露出鎖骨。
目光向下,胸肌線條若隱若現。
這是自我買回來,威逼利誘他都不肯穿,壓在櫃底吃灰的,如今穿在身上,比想象中更燎火。
我咽了咽口水,不自覺捏皺手中的文件。
「現在的溫度不適合穿這種衣服。」
新婚時,閨蜜送我一套輕紗睡裙作禮物,我紅著臉拆開,秦予行摸摸我的頭:「也沒發燒,難道你不知道現在的溫度不適合穿這麼單薄的面料?」
對面的人似乎也想到這件事,挑眉說我記仇。
他發梢湿潤,氤氲著的水汽掃過脖頸,撓得人心髒發顫。
婚後把自己關在房間惡補生物知識的人現在輕易便能挑動我的情緒。
我掃一眼桌上的日歷。
周五。
他聲音帶著蠱惑:
「民政局周末不上班。
「明天慢慢看。」
真真就是我離我的。
他做他的。
我憋了一肚子火沒處發,手掌撐住他胸口用力往外推。
「秦予行,我們在談離婚。
「請你尊重當下的氣氛。」
可無論我說什麼他都是那句話:
「理由不對。」
睡覺時他大手從後腰撫上我小腹。
我氣息一滯,僵著身子不敢動。
有那麼一瞬間,險些以為他知道我懷孕。
直到聽見他說「櫃子裡沒有日用裝了,明天我們去超市買一些。」
才稍微松口氣。
還好。
他隻是以為我生理期。
畢竟我們夫妻生活稀薄,我從沒用過第二個理由拒絕過他。
他的掌心很熱,慢慢揉著。
這就是秦予行的優點。
雖然不愛你,卻能記住跟你有關的一切。
可眼下,我不想讓他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於是配合著嗯了一聲。
7
我跟著我爸長到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