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海閣

他管我吃喝，再多的關懷是沒有的。

七歲生日那天，他帶我去商場，拿起一件小紅裙子在我身上比畫。

 

我高興得語無倫次，把手在身上擦了又擦，生怕把新裙子弄髒。

 

誰知他扭頭換了大一碼，還是我不喜歡的粉色。

 

他說「粉色像公主」。

 

然後掏出半個月工資結賬。

 

我想粉色也好，大一碼也行。

 

這樣等明年我頭發長長，就更像公主了。

 

可出了商場後我就再也沒見過那條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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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他娶回當初錯過的青梅，她身邊的小姑娘身上穿著那條我日思夜想的裙子。

 

其實沒有得到裙子時我並沒有多難過。

 

可在那一刻不知道為什麼，失望委屈幾乎將我淹沒。

 

回家時哭了一路。

 

那種感覺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忘。

 

現在我已經有能力給自己買很多裙子，也不想再為那種不對等的愛而難過。

 

第二天，和老板去見投資人。

 

我在 PIC 遇到的是隔壁省大的學生，如果這次能順利拿到投資，我們將在那邊組建團隊。

 

可投資人介意他們是新人。

 

「若有 PIC 冠軍導師秦教授那樣經驗豐富的人坐鎮，項目一定沒問題。」

 

老板聽罷，目光殷切地看著我。

 

人情世故，利益交換。

 

秦予行最討厭。

 

我剛入職到現在公司時，扭了腳，秦予行便每天接送我上下班。

 

老板看見他時眼前一亮。

 

隻是前面多興奮，後面被冷漠拒絕時表情就有多皴裂。

 

「何念茵，你這枕頭風吹得不行。」

 

此刻老板已經忘記往日傷痛，面露祈求。

 

「何念茵，成敗在此一舉。

 

「你是秦教授老婆，他不會見S不救對不對？」

 

我苦笑，不忍再打擊他，便說打電話問一下。

 

至於能不能行不保證。

 

孰料秦予行聽到後，一口答應。

 

他語氣認真不像開玩笑。

 

投資人臉上笑出褶子。

 

老板提著的心落定，也松了一口氣。

 

隻有我盯著電話覺得這不對勁。

 

當投資方項目顧問出現時，這種感覺達到頂峰。

 

賀詩然笑盈盈伸出手。

 

「念茵姐，我們相信秦師兄。

 

「希望我們這次合作愉快。」

 

一句師兄，否認我之前所有的努力。

 

我也終於明白秦予行為什麼不答應離婚。

 

PIC 冠軍導師，熱度正盛，此時離婚必然影響他在業內聲譽。

 

今天看似是幫我，可從今以後他就能打著找我的旗號明目張膽跟賀詩然見面。

 

想到這，胸口忽然堵得厲害。

 

我不是秦予行，沒辦法每件事都能用理智戰勝情緒，有的時候是會有那麼幾秒想不開，再這麼下去，我怕自己肚子裡的崽都要被氣沒。

 

去他的離婚理由。

 

回到公司我主動打出一份調職申請。

 

去隔壁省新成立的團隊，為期兩年。

 

離婚而已，法院判決也一樣。

 

8

 

秦母生日這天，一家人聚在一起。

 

秦予行有個妹妹叫小雅，在燕大讀書，今天也特意從學校趕回來。

 

吃飯前，小雅空腹喝了幾杯酒，有點上頭，跑到秦予行這裡找東西。

 

「哥，水。」

 

秦母見狀，忙夾起一塊肉喂小雅。

 

「吃點東西墊墊肚。」

 

小雅低頭看見是排骨，想到什麼，撲哧笑出聲。

 

「我們學校附近有家店，招牌菜是糖醋排骨。

 

「有一天，老板收到一條差評，寫這條評論的顧客不僅分析出了鹽糖比例，甚至對醬油下鍋的時間都做出改進建議。

 

「最後還跟老板說，你們家糖醋排骨不正宗，以後請不要在我校外賣宣傳單上寫『正宗糖醋排骨』這幾個字。」

 

小雅說完，彎腰笑出眼淚。

 

「這好像是我哥會幹出來的事。」

 

我也跟著笑，秦予行的確幹得出來，他曾花半天時間跟烤魚店老板掰扯青花椒和藤椒的區別。

 

最後老板沒說贏。

 

下次我們再從店門口路過時，老板直接說店裡坐滿了，沒位置。

 

秦母聽罷則是點了下小雅額頭。

 

「你哥從來不吃外賣。」

 

秦予行冷著臉倒了杯水遞給她。

 

小雅活潑，接過的時候還調皮地眨了眨眼。

 

剛喝一口，小雅也不笑了。

 

「你的解酒湯呢？」

 

秦予行下意識問：「什麼解酒湯？」

 

「就是念茵姐給你準備的那個。

 

「你每次喝酒，她都會準備好放保溫杯裡讓你隨身帶著。」

 

秦予行一沾酒就頭暈，他每次應酬我都會準備。不過他酒品好，醉了也看不出來。

 

等他醒來時，杯子就又被我收好。

 

所以他好像並不知道自己喝的到底是什麼。

 

我埋頭喝茶，感覺一道視線落在頭頂。

 

秦予行今天沒喝酒，不好糊弄。

 

知道躲不過去，才含糊解釋：「今天來得匆忙，忘記做了。」

 

抬頭時，看到他晦暗的神情。

 

小雅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眼睛亮亮的，她湊過來。

 

「念茵姐，你是不是跟我哥吵架了。

 

「這麼多年，你終於想通不再忍他了？

 

「我就說嘛，誰家好人會喜歡我哥這樣無趣的人，衣服翻來覆去就那麼幾件，沒事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平時相處連句好聽的話都不會說。

 

「也不知道你愛他什麼。」

 

我沒憋住，一口水嗆出來。

 

這妮子喝醉後是真敢說。

 

秦母不悅，放下筷子呵斥小雅：

 

「一喝酒就胡說八道，能不能盼你哥點好？」

 

小雅不高興被說，不服氣道：「我沒胡說，我有證據。」

 

她翻開手機相冊。

 

「這幾年我們拍的照片我都存著呢。」

 

今天往前的十幾張照片裡，我都靠在秦予行身邊。

 

前面兩年，我挽著他的胳膊看鏡頭。

 

再往前，手隻敢在袖子下悄悄鉤住他手指，抿著唇，看向他的眼神裡帶著一絲羞澀。

 

一張一張照片，記錄著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從遠到近，又從近至遠。

 

今天的站位，像是兩個不相幹的人。

 

照片翻完，周圍一陣安靜。

 

秦母擔憂地看著我倆。

 

如果現在跟她說我們要離婚，怕是她要當場暈過去。

 

我安慰秦母：「媽，我們就是拌了兩句嘴，沒吵架。」

 

秦母聽完，緊張的表情放緩。

 

「過日子嘛，難免磕磕碰碰。

 

「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

 

「等你們有孩子就好了。」

 

聽到孩子倆字，秦予行沒說話，臉色沉得能凝成冰，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隻有手背鼓起的青筋暴露出他此刻的心情。

 

離開時，外面下起初雪。

 

厚厚的，沒過腳背。

 

「走走？」

 

秦予行開口。

 

我擔心摔跤，猶豫了下。

 

他看透我的擔憂，自然地牽住我的手。

 

簌簌雪聲下，我聽見他問：

 

「何念茵，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9

 

也是這樣一個下雪天。

 

跟秦予行相親的姑娘言笑晏晏。

 

那是他第十六次相親，對方看起來對他很滿意。

 

「秦教授，我對你很有好感，我覺得我們可以繼續往下發展一下。」

 

秦予行不以為然。

 

「恕我直言，好感隻會令你多巴胺分泌過剩，擾亂你對一個男人最基本的判斷。

 

「比如你前面談的男朋友，很明顯他隻想花你的錢，你卻一直沒發現。

 

「所以你不能僅憑好感就說我是個好人。」

 

「你……」

 

不等說完，姑娘起身潑他一身咖啡。

 

等人走遠，我遞過去一包紙巾。

 

「秦予行，要不我們試試？」

 

他抬眸，明明一身狼狽，卻不見窘迫。

 

「怎麼試？」

 

「結婚敢不敢？」

 

領證那天，秦予行帶我回家。

 

小雅興奮跑來喊「嫂子」，被秦予行糾正：

 

「她叫何念茵。」

 

小雅問我：「念茵姐姐，你是不是很喜歡很喜歡我哥才會嫁給他。」

 

是啊。

 

哪個姑娘不想嫁給愛情？

 

秦予行卻提醒我：

 

「何念茵，不要跟我談感情。

 

「我不懂愛，不要對我抱任何希望。」

 

……

 

我抓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掌心融化，像一滴眼淚。

 

許久後長籲一口氣，看向他。

 

「秦予行，我隻是不再對你抱希望了。」

 

10

 

幾天後，小雅給我打電話，小心翼翼的。

 

「念茵姐，媽生日那天，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得罪我哥？」

 

「為什麼這麼問？」

 

小雅在電話那頭哀號。

 

「放假前高數老師給我布置了十套試卷，說是寒假作業，讓我開學前交給他。

 

「寒假作業！」

 

小雅音調拔高。

 

「我是大學生了，為什麼還要做這種玩意？

 

「還是高數這麼難的。

 

「我問老師為什麼其他人不用，他說是秦教授交代的，特意為我開小灶。

 

「這哪裡是小灶，這是要把我燉了。」

 

小雅滿腔悲憤，在電話罵了秦予行兩個小時。

 

我用兩張她愛豆的演唱會門票才安撫好。

 

況且隻是十套卷子而已，不比我燉條魚還要看三千字食品研究報告強？

 

電話掛後我也意識到秦予行最近的確反常。

 

往年即便放假，他都會泡在圖書館，今年不隻沒出門，每天還甘願給我當起司機。

 

「秦予行，我坐地鐵更快。」

 

「我們可以早點出門。」

 

「可我起不來床。」

 

「你可以在車上睡。」

 

……

 

書架上，我沒看完亂放的書本，原來是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

 

亂成這樣都能忍，還是那個半夜起來喝水時，發現廚房碗碟錯位，熬夜整理到天亮的人嗎？

 

更反常的是他對小師妹賀詩然的態度。

 

11

 

項目啟動會時，賀詩然過來打招呼。

 

她拿著上次從秦予行手機上掉下來的掛墜。

 

「念茵姐，我那天有急事借師兄手機，不小心弄斷掛墜。

 

「我看那也不是什麼值錢的物件，就沒放在心上。

 

「後來我才發現這上面刻著你的名字。

 

「師兄也真是的，這麼重要的東西丟了也不上心。」

 

嘴上說著抱歉，眼神卻很得意。

 

會議廳的人越來越多，我裝作沒看見她的挑釁，搖了搖頭，說「沒關系」。

 

落座時，賀詩然和秦予行座位靠在一起。

 

她漫不經心笑道：

 

「念茵姐，我坐師兄邊上你不會介意吧？

 

「大家都是為了工作，近距離更方便交流。」

 

這下連老板都覺出不對，小聲提醒道：「我感覺她在針對你。」

 

我當然知道。

 

如果我說介意，就是擺不正自己乙方的身份。

 

如果說不介意，又免不了讓知情人看笑話。

 

不少雙眼睛齊齊盯著這邊動靜。

 

吃瓜永遠比工作有熱情。

 

負責排位次的助理被這陣仗嚇到，以為自己犯了多嚴重的錯誤，幾乎急哭。

 

「賀經理，哪裡有問題，項目現在立刻就改。」

 

我撲哧笑出聲。

 

「賀經理你太嚴肅了，看把小孩嚇得。

 

「於公來說，主次有序。

 

「於私，我相信沒有哪個女人會當著別人老婆的面觍著臉貼別人老公。

 

「所以我根本不需要介意。

 

「你說是不是？」

 

賀詩然噎住，臉色變得通紅。

 

待秦予行進來後，委屈地跟他告狀：「師兄，我弄壞念茵姐的掛墜，她好像很生我的氣。」

 

秦予行若有所思。

 

「原來那天是你碰了我的手機。」

 

賀詩然撒嬌。

 

「在學校實驗室時，我們忙起來經常共同一部測試手機，所以那天拿起你手機就很自然用了。

 

「誰知道這麼多年你設置密碼的習慣還是一樣，一猜就中。」

 

賀詩然沒發現秦予行根本沒在認真聽她說話，而是指著攝像頭問助理：「設備在正常工作嗎？」

 

得到肯定的回復後才點頭。

 

「麻煩把剛才她說話時這段視頻發給我。

 

「手機裡有很重要的文件，為防文件泄密，這半年時間我將保留對你起訴的權利。」

 

賀詩傻眼。

 

我也看蒙了。

 

秦予行的手機密碼，我好像也沒這麼好奇。

 

落座時，秦予行把他座位上的名牌和我老板的對調一下。

 

老板瞬間領會，笑嘻嘻坐在賀詩然身邊。

 

「大家都是為了工作，近距離方便交流。」

 

賀詩然氣呼呼，不吱聲。

 

秦予行的胳膊緊挨著我的，我戳了兩下。

 

「秦教授，你師妹好像很生氣。

 

「回頭哄起來會不會很麻煩？」

 

秦予行低頭整理文件，輕聲開口：

 

「我在改。

 

「以前我做得不好，我在努力學著改正。

 

「你能不能給我點時間，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們不離婚。」

 

12

 

秦予行說完，靜靜等我回復。

 

鬼使神差地，我問：

 

「不離婚的話，那賀詩然怎麼辦？

 

「難道你想婚內出軌？」

 

秦予行皺了皺眉：「侵犯他人隱私，我如果堅持要告，她會坐牢。

 

「還有，為什麼你會覺得我會出軌？」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再後來也不用回他了，因為孕吐，我毀掉秦予行一身高級定制。

 

秦予行堅持帶我去醫院。

 

「不用，隻是吃錯東西。」

 

他一邊撥電話，一邊翻看這兩天的菜單。

 

「今天早上你隻吃了幾口三明治，面包保質期沒問題，雞蛋是辦公室王老師家的雞前天下的蛋。

 

「昨天晚上吃的牛頭燉土豆，土豆我仔細檢查過沒有發芽，牛肉是樓下超市鮮肉，沒有變質。」

 

……

 

這時，旁邊的一位女同事提醒他：

 

「秦教授，這好像是孕吐。

 

「你老婆是不是懷孕了？」

 

13

 

醫院裡，秦予行跟小學生一樣拿著本子記錄醫生說的話。

 

剛看到檢查報告時，他手都在抖。

 

不過很快反應過來，追著醫生要注意事項。

 

當醫生說到「要保持心情舒暢，家屬盡量遷就孕婦情緒」時，秦予行從筆記裡抬頭。

 

「要是惹她生氣怎麼辦？」

 

眉目和善的姐姐瞬間眼神凌厲，明明沒說一句話，壓人的氣勢讓秦予行低下頭。

 

他小聲說：「我盡量不惹。」

 

周末的中午，我坐在陽臺上曬太陽時打了個噴嚏，秦予行就把家裡從裡到外打掃一遍，連地毯也換了。

 

忙前忙後，根本攔不住。

 

調職申請批下來那晚，他拿著客房改造圖給我看。

 

「我們把這間改成寶寶房。

 

「小床靠東邊牆擺放。

 

「這裡放滑滑梯。

 

「還有搖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