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海閣

我安慰他：「沒關系的，你知道的，我不在意那些。」

 

陸觀禮沒接話，可我背後的衣服，卻湿了一塊。

 

直到剖腹產的前半小時，產科醫生過來，說讓陸觀禮進去，對妻子說一些鼓勵的話。

 

他剛走進來，還未開口。

 

我就打斷道：「陸觀禮，我知道，你要這個孩子，是為了救桑和。」

 

病房內瞬間一片S寂。

 

陸觀禮臉上的笑容，也逐漸僵硬，他下意識反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緊接著，他又突然惶恐起來，「不是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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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

 

我笑道，「沒有關系的，陸觀禮，你知道的，桑和很可愛，是所有人都會喜歡的女孩，我能救她，是我的榮幸。」

 

「但我有一個前提。」

 

這一次，我笑得格外誠懇，「可以給我一個身份嗎？陸觀禮，我不想就這樣不明不白的生下孩子，我媽媽會罵我的。」

 

陸觀禮一愣，很快握住我的手，「當然，你是我老婆，綺綺，我其實早就……」

 

手術時間到了。

 

我松開手，閉上眼，腦內的系統突然亮起綠燈。

 

「恭喜宿主，攻略成功。」

 

我沒有任何喜悅，這個成功對我而言，是一件努力了三年的事情。

 

我當然會成功，時間早晚而已。

 

手術前，我閉著眼，對系統隻問了句：「可以給我一個額外獎勵嗎？」

 

「鑑於宿主一直表現優異，可以酌情考慮獎賞。」

 

我睜開眼，淡淡道：「我希望手術全程無痛。」

 

系統頓了頓，似乎沒想到我會提出這個要求，不過它爽快地答應了。

 

隻是最後，系統悄悄對我說道：「宿主，我就說陸觀禮對您好感度很高，他好像在走廊裡哭了。」

 

我看著手術臺上的白熾燈，冷淡地問道：「跟我有什麼關系？」

 

系統一愣，「您不是很喜歡陸觀禮嗎？」

 

我似笑非笑。

 

「演戲而已，你真信了？」

 

我經常跟陸觀禮說的那句話，並不是假話——

 

沒關系的，真的沒關系的陸觀禮。

 

你對我而言，不過是個拯救摯愛的跳板而已。

 

對於跳板，我一向寬容度很高，畢竟為了復活許朗，我什麼事情都可以做。

 

何況隻是演戲？

 

6

 

三年前。

 

我有著感情穩定的男友，許朗。

 

我們青梅竹馬，在大二的時候就打算在京州定居。

 

許朗很努力，雖然家境貧寒，但學習成績很優異。

 

他每天下課都會去當家教補習，大三就開始連軸轉的工作實習。

 

在他拿到 offer 那天，我們難得買了望江樓的頂樓套餐，打算慶祝一下。

 

一切都很美好。

 

如果沒遇到開著跑車酒駕的陸觀禮。

 

我S也不會忘記那天，陸觀禮肇事逃離前，對著手機說了句：「就一沒背景的普通人，沒事，放心吧。」

 

許朗為了保護我，渾身七處粉碎性骨折，半癱瘓在病床上，隻能靠導流管進食。

 

我陪著許朗，在醫院不離不棄了整整一年。

 

而某一天，在我出門買水果的功夫，醫院裡的許朗用盡力氣，拔掉了氧氣管。

 

我趕回去時，等待我的——隻有許朗的屍體。

 

他是一個很有自尊心的男人。

 

那天晚上，我哭到精神崩潰，觸發了系統，自主綁定了我。

 

「宿主您好，綁定了 009 美夢成真系統，完成攻略後，可實現宿主的一項心願。」

 

我紅著眼，問道：「復活S人也可以嗎？」

 

系統的聲音格外理性：「可以。」

 

「那我願意接受任務。」

 

「已成功綁定 009 系統，第一項任務，請攻略您的仇人陸觀禮，並形成情侶關系。」

 

聽到這個任務的我，在衛生間吐了一整夜。

 

沒人知道，我多惡心那個人。

 

我連他的名字都覺得惡心，可從那天起，我甚至要開始上他的床。

 

每個夜晚。

 

跟陸觀禮度過的每一個夜晚，我都惡心到想吐。

 

他親我的每一個瞬間，我都在顫抖，我隻能靠意志力，才能竭力忍住嘔吐的欲望。

 

他在我身後，靠著我的頸窩睡覺時，我隻想咬斷他的動脈，讓他嘗嘗痛不欲生的滋味。

 

陸觀禮一直以為，我懷孕時幹嘔是因為孕激素導致的。

 

但其實並不是。

 

系統早已經屏蔽了我的痛覺，甚至調理了我的激素。

 

我每次嘔吐，都是因為他。

 

他的存在，就足夠令我惡心。

 

想到這，我睜開眼，漠然地問道：「既然攻略成功了，許朗什麼時候會回來？」

 

「由於不可抗力等因素，復活實現的條件太困難，系統可以幫您回溯時間，調整到許朗出事故的前半小時，隻要宿主規避風險，就可以順利拯救您的愛人。」

 

「好。」

 

我沒有猶豫，直接答應。

 

系統卻有些遲疑，「您就不好奇，回溯時間後，您還會不會保留這三年的記憶？」

 

這三年的記憶？

 

沒人比我更唾棄這三年的自己。

 

我冷笑道：「恐怕這個世界上最不願意回憶這三年的人，就是我了。」

 

系統頓了頓。

 

它有些遺憾，「不好意思，您的記憶暫時無法刪除，但他人的記憶會隨之刪除，不過有一件事情，系統也不太確定……」

 

我問道：「什麼事？」

 

系統：「目前不確定陸觀禮在回溯時間後，是否還保留這三年的記憶。」

 

我收回視線，聲音格外冰冷：「誰會在乎他？」

 

在回溯時間前一秒，系統自動與我解除綁定後——突然，系統莫名閃爍起紅光，像是要告訴我什麼。

 

但它的聲音越來越遠，我聽不見。

 

沒人知道，系統最後的那句話：

 

「宿主宿主！攻略任務我少念了半句話，目標與您確定情侶關系還有一個前提，他必須愛上您，才算攻略成功！」

 

7

 

我睜開眼。

 

望著宿舍搖晃的電風扇，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室友看我醒了，笑道：「周綺綺，你男朋友不是晚上約你去望江樓吃飯嗎，你怎麼還不起床化妝，小心遲到！」

 

望江樓？許朗！

 

我立刻起身，給許朗打電話，那邊很快接通。

 

許朗輕聲笑著哄我：「親愛的周綺綺大人，睡到現在才起來？」

 

我握緊手機，那瞬間，鼻子突然一酸。

 

許朗察覺不對勁，聲音立刻嚴肅起來：「怎麼回事？綺綺，發生什麼事情了？」

 

「沒有。」

 

我胡亂搖著頭，忘了他根本看不到，隻說道：「我不想去望江樓吃飯了，你陪我，我們在食堂吃，好嗎？」

 

許朗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答應了。

 

隻是他情緒很低落，悶聲道：「原先想請你吃一頓大餐的，結果還是在食堂。」

 

我挽著他的手臂，終於松懈了下來，喃喃道：「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了。」

 

時間一天天地過，一切都很穩定。

 

我終於不再患得患失。

 

直到有一天，我在校園貼吧頂樓看到一條熱帖——

 

「驚！校草陸觀禮竟然精神失常，當街發瘋！！！」

 

我看到熟悉的名字，下意識想要作嘔。

 

可很快，又忍了回去。

 

室友早看過了這條帖子，議論道：「綺綺，你說這個陸校草是不是瘋了，好端端的怎麼變成這樣了？」

 

另一個室友回道：「是啊，這視頻爆了，估計他都社S了……」

 

我沒有接話，隻是平靜地點開帖子。

 

上面隻有一個半分鍾不到的視頻，很模糊。

 

視頻裡的陸觀禮依舊很漂亮。

 

他穿著白襯衫，原本潔白無瑕的衣服，此刻布滿了灰塵，顯得格外潦倒，可盡管如此，再如何狼狽，都沒辦法掩住他的氣質。

 

陸觀禮五官很精致，卻不女氣。

 

而此時此刻，他卻低著頭，盲目地在大街上翻箱倒櫃，每一個垃圾桶都沒錯過，嘴巴裡念念有詞。

 

路人問他，「你在找什麼？」

 

陸觀禮眼中劃過一絲茫然，隻知道喊著：「綺綺……綺綺……」

 

路人不解，「奇奇是誰？」

 

「一隻小狗。」

 

陸觀禮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臉色突然柔和了起來，「一隻，非常非常可愛的，小狗……」

 

視頻戛然而止。

 

我盯著視頻裡的陸觀禮，一言不發。

 

他瞳孔發灰，隻有提到小狗的時候，才會莫名變亮。

 

我第一次看到陸觀禮這副模樣。

 

以前，每次出門，他都會驗收我清洗衣服的成果，但凡有一絲灰塵，都會在晚上變本加厲地懲罰回來。

 

可現在。

 

他穿著又髒又亂的衣服。

 

像一個漂亮的破布娃娃。

 

我惡劣地重新點開了視頻，看著他，一遍又一遍地翻著垃圾桶。

 

我突然覺得，就這樣放過他。

 

實在是太仁慈了。

 

我應該報復回去的。

 

第二天，我出現在他經常路過的那條街上。

 

親眼目睹著一貫高高在上的陸觀禮，為了一隻狗，像狗一樣尋找著。

 

興許是我的眼神太過熾熱。

 

背對著我的陸觀禮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突然轉身，看著我，先是痴痴愣愣的，然後突然彎起眼——

 

「綺綺！」

 

我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陸觀禮很聽話，立刻閉上嘴，一臉雀躍地看著我。

 

我招招手，像他曾經對我那樣，「過來。」

 

陸觀禮像是得到命令的小狗，立刻跑著過來，輕聲喊我：「綺綺。」

 

「別叫我。」

 

我瞬間皺起眉，眼底全是厭惡。

 

而陸觀禮像是被我的眼神灼傷了一樣，突然伸出手，遮住了我的眼睛。

 

他聲音很低，很委屈。

 

「不要這樣看我，綺綺。」

 

多可笑。

 

曾經的陸觀禮最愛我的眼睛，因為像桑和。

 

可現在的陸觀禮，最害怕我的眼睛。

 

因為我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團垃圾。

 

8

 

陸觀禮休學了。

 

所有人都以為他在醫院治療，可沒人知道，他早就被陸家放棄，圈養在公寓裡。

 

而我，坐在公寓的沙發上，冷冷地看著正在學切水果的陸觀禮。

 

他從未幹過任何家務活。

 

切水果的時候，也歪歪扭扭，甚至有好幾次切到了手指。

 

鮮血染紅了果肉，我眼裡的厭惡一閃而過。

 

陸觀禮立刻僵直了背，顫抖著手，像是被厭棄了那樣，眼神極為空洞。

 

他將果盤遞了過來，我卻沒有接。

 

我看著他修長的手指，隻是破了幾個口子而已，哪裡比得上那三年，我為了給他洗衣服，而發黃流膿的手？

 

我嘲諷道：「這就受不了了？」

 

「不是的，不是的……」陸觀禮慌亂地搖頭，他臉上泛起病態的紅色。

 

眼看我要走，他直接跪了下來，「綺綺，不要離開我，求你了，我們還有寶寶，寶寶呢……」

 

寶寶。

 

我瞬間想要嘔吐，直接轉身，揮了一巴掌過去——

 

陸觀禮的臉瞬間變紅。

 

他太漂亮了，這點紅色，更給他染了點可憐的意味。

 

我冷聲道：「不要提這個詞。」

 

「好……」陸觀禮垂著眼，「隻要綺綺不走，我就不提……」

 

可我還是走了。

 

後面一連幾天，我陪著許朗參加競賽，並沒有去看陸觀禮。

 

直到我想起這個人時，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周。

 

我看著日歷，扯起一抹笑。

 

終於，在一個周末，我又推開了陸家公寓的大門，裡面突然傳來一陣響動。

 

陸觀禮立馬從臥室出來，眼圈紅紅的，整個人消瘦了大半。

 

他身上的白襯衫像是大了一個碼，空蕩蕩的。

 

「綺綺……」

 

陸觀禮看到我，立馬跪了下來，像條件反射那樣，抱住了我的腿。

 

他耳朵緊緊貼著我的小腹。

 

就像我懷孕時，他很愛聽胎動一樣。

 

我厭惡這個姿勢，正準備踢開他時，陸觀禮突然小聲說：「綺綺，你終於來看我了……」

 

他昂起頭，精致的五官上有一層淡淡的薄粉。

 

我端詳片刻，「你化妝了？」

 

「嗯，」陸觀禮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低下頭，輕聲道，「綺綺每次來，都喜歡看我的臉，我想給綺綺最好的……」

 

喜歡看他的臉？

 

我簡直要笑出聲了。

 

我掐住他的下巴，就像逗狗狗那樣，輕蔑道：「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張臉，每次看到你，我都惡心地想吐。」

 

「這次來，我就是來通知你的。」

 

我從身後拿出請柬，扔在了陸觀禮的臉上。

 

就像他曾經將避孕藥，甩在我臉上那樣。

 

「我要結婚了，陸觀禮。」

 

半個月後，我的婚禮上，後臺有一個穿著灰撲撲佣人服的男人。

 

他很漂亮，五官很精致，可眼睛卻布滿了紅血絲。

 

看著我套上許朗定制的婚戒時，那個男人的眼眶一點點往下滴著眼淚，像是在滴血那樣。

 

而我，挽著許朗的胳膊，指著後臺，輕笑道——

 

「老公，你看，他好像一條狗啊。」

 

9

 

陸觀禮番外

 

我很討厭周綺綺。

 

沒錯，你沒看錯，我討厭周綺綺。

 

她像一條黏人的狗，總會出現在我生活的方方面面。

 

每當我期末要去圖書館復習時，總能看到周綺綺舉著手，笑得很開心，小聲喊著我的名字：「陸觀禮！」

 

每當我餓了，打算點外賣時，手機總能收到周綺綺的短信。

 

「陸觀禮，我做了便當哦！」

 

總而言之，她像是病毒那樣，充斥著我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消失了。

 

我打完遊戲後，正準備點外賣，突然手一頓。

 

鬼使神差地點開了微信。

 

周綺綺沒有給我發消息。

 

我期末去圖書館，下意識地尋找那個高高舉著手的女孩，卻發現她根本不在。

 

我皺起眉。

 

下意識想要點開通訊錄。

 

卻發現那個頻繁出現在我通話記錄上的女孩，消失了。

 

好像從來不曾來過一樣。

 

我莫名心跳變快，衝回了寢室, 問室友：「你們見過周綺綺嗎？」

 

「周綺綺？」室友滿臉問號，「誰啊, 男的女的？」

 

我抓住他的肩膀，質問道：「大二金融學的周綺綺，她上周還為了要我的遊戲賬號, 請你吃了晚飯，你不記得了？」

 

「沒啊……」

 

室友努力回想，還是搖頭，「真的沒有, 陸哥, 你最近是不是期末復習壓力太大, 魔怔了？有妹子找我吃飯，我肯定記得住啊，這次是真沒！」

 

怎麼可能？

 

我回到座位，翻出手機, 她曾經會在每一個社交軟件上關注我。

 

她會問我所有的朋友，關於我的喜惡。

 

血腥味充斥著我的口腔。

 

「作（」但現在。

 

此時此刻。

 

所有的社交軟件, 都沒有周綺綺這個人。

 

她蒸發了。

 

不, 更確切地說, 她好像不曾存在過，像是我的臆想一樣。

 

我失魂落魄地從考場出來。

 

剛準備去食堂, 身邊突然傳來一句很耳熟的聲音——

 

「許朗，你再這樣不吃晚飯, 小心我明天揍你！」

 

綺綺！

 

我瞬間抬頭，卻看到周綺綺挽著另一個男生的手，笑得格外明媚，甚至還趁男生不注意, 親了一口他的側臉。

 

我莫名感到憤怒。

 

但比憤怒更真實的，是我心中驟然酸澀起來的疼痛感。

 

很疼，細細密密的疼，墜著的疼，我想要開口叫住她，卻發現自己怎麼也喊不出綺綺那兩個字。

 

直到她身邊的男生突然朝我走來, 撿起地上的筆，問道：「同學, 你的筆掉了。」

 

我愣愣地看著他手心的筆。

 

我應該伸手, 可我卻沒有，我下意識抬眼, 看向了躲在那男生背後的綺綺。

 

她眼睛很漂亮，但此時此刻，在我眼裡，卻很冷漠。

 

因為她很陌生地看著我。

 

甚至還下意識抓住了那男生的手, 「許朗, 他怎麼一動不動的？」

 

我驟然回過神，沒有伸手，直接轉頭離開。

 

而那天夜晚，我發了高燒, 做了一個噩夢。

 

夢裡，我徹底失去了綺綺。

 

夢外，我從未得到過綺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