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迷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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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他沒有起身,蹲在地上,摸著我的肚子,神色溫柔繾綣,「寶寶,謝謝你的到來。」


 


「為什麼啊?」我摸著他的腦袋,擠不出半分笑意。


 


他蹭了蹭我的手心,站起來,往後退了一步,單膝下跪,仰望著我,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美的盒子,小心翼翼打開,裡面安靜放著一枚鑽戒,「嫁給我吧,蘇小小。」


 


這枚鑽戒比上次匆忙買的鑽戒要大很多,樣式更精致,上次那枚鑽戒買完我就沒怎麼戴,覺得礙事。


 


有一次他問我,我隨口打趣他,太小了,戴出去都晃不花別人的眼。


 


我背過身,胸口像挨了一記悶錘,喘不過氣來。


 


他有什麼資格,在父親面前跟我求婚?


 


好一會兒才穩定好情緒,轉身對他伸出手,「好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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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激動得紅了眼眶,哆嗦著拿出戒指,套進我的無名指,站起來,緊緊將我勒進懷中,「小小,以後我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我喉間像是塞了一大團棉花,什麼也說不出,腦袋中循環播放著他這句話。


 


第一次叫他哥哥是我五歲那年,他八歲,穿著簡單的 T 恤,跟在繼母後面,故作輕松地走進我家。


 


爸爸指著他,對我說,「小小,叫哥哥。」


 


我對他第一印象不錯,故意放甜了聲音,喊道:「哥哥好。」


 


他局促地站在原地,身子有一刻想往後縮。我看到了,上前站到他身邊,仰頭又喊了一聲,「哥哥,我叫蘇小小,以後你要罩著我,不能讓別人欺負我。」


 


他飛快點了點頭,僵硬著身體,低聲道:「我會的。」


 


一陣風過,他松開我,脫下外套披在我肩膀上。


 


我有一瞬覺得他沒有做錯什麼,他隻是不夠幸運。遇到了不美滿的家庭,又遇到了我。


 


但也僅僅一瞬。


 


「哥哥,我們回去和媽媽一起吃頓飯吧。」我挽著他的手臂,笑得溫順乖巧。


 


他低下頭在我額上重重一吻,「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們在外面吃。」


 


哪裡吃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看繼母他們五彩紛呈的表情。


 


他的兒子把錢給我了,她會不會又想去跳樓呢?


 


吃飯的時候,叔叔也來了。


 


我熱情地和他們分享喜悅心情。他們神色淡淡的,像是早就知道一般,但在聽到顧晏文把錢都打到我賬戶的時候,瞬間激動了。


 


果然,相比其他事,他們更在乎錢。顧晏文把錢主動塞進我口袋,她得多難受啊。


 


我忍不住勾起唇角。


 


「顧晏文。」繼母將筷子重重一拍,「這麼大的事,你都不跟我商量嗎?」


 


顧晏文頭也沒抬,認真給我剝蝦,「我們夫妻之間的事,為什麼要和你商量。」


 


「你要不要臉啊,什麼夫妻,我同意了嗎?」繼母喊道。


 


叔叔拉了下她的手臂,「吃飯吧,他們都翅膀硬了。」


 


中途繼母和叔叔一起出去上了個洗手間,回來後兩人像是達成了一致,開始催促我和顧晏文拿結婚證,還說那筆錢是結婚的彩禮,要打入夫妻共同賬戶。


 


事到如今,孩子有了,錢也給了,顧晏文又態度堅決,他們就想以進為退,及時止損,另闢蹊徑,還真可笑。


 


我靜靜看著她,不回話。


 


她急了,表情失控,尖著嗓子喊道:「你難不成還想私吞這些錢不成?」


 


叔叔端著笑臉上前勸我,我反問道:「你代表的是娘家還是婆家呢?」


 


他一張臉漲得通紅,半天沒說出話來。


 


顧晏文拿起酒杯重重扔在地上,玻璃碴碎了一地。他挽起襯衣袖子,露出修長精壯的手臂,一手撐著桌子,身子往後仰,眯著眸子似笑非笑,「這頓飯沒吃好,那就是散伙飯。」


 


兩人咬著牙,再不敢多說。


 


吃完飯,繼母提出讓我搬回家住,顧晏文率先幫我拒絕了,說他搬來別墅跟我住。


 


繼母哼了兩聲,坐上叔叔的車走了。


 


那不開心的樣子,看得我好開心。


 


顧晏文看到我的笑容,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小小,為了我,原諒她好嗎?」


 


我斂起笑容,歪著頭看他,「原諒有時是縱容,你應該懂的吧。」


 


他抿著唇,靜靜看著我,好一會兒,才道:「為了我,可以嗎?」


 


我摸著肚子,笑而不語。


 


11


 


剛回別墅,葉子奇給我發了個定位,是我經常去的一家甜品店。


 


他說,「你會赴我的約嗎?」


 


「怎麼這麼突然?」我回道。


 


消息發出去很久,一直沒有回應,打電話也不接,我擔心他出事,於是找了個借口,撇開顧晏文,出門去找他。


 


隔著甜品店的玻璃窗,我一眼就認出他。


 


他穿著白色衛衣,頭發柔順,眉眼清澈幹淨,端坐在椅子上,時不時拿出手機看一眼,打下一長串字又刪除。


 


我進門繞到他身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一臉期待地轉過身,笑容慢慢變大。


 


我坐在他身邊,歪著頭打量他,「你平時老實本分的一孩子,怎麼今天搞突然襲擊啊?」


 


他低頭不好意思地笑出了聲,「我沒忍住,對不起。」


 


「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我擺了擺手,「但你不是在北京嗎,怎麼突然來這兒了?」


 


「出差。」


 


他從旁邊的雙肩包中掏出一個文件夾遞給我。


 


裡面有一份收購合同,看完落款是顧晏文,我心裡驀然一緊,驚訝地看著他。


 


「我的老天爺,你這也太……別說是為了我哈,我不配。」


 


「公司有意收購一些發展中的小公司,我就順帶研究了下你哥哥的,你不會怪我吧?」他緊張地捏緊拳頭,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深呼了一口氣,躺在靠背上,「我怪你幹嗎,怪你有錢嗎?行了行了,再說下去我要酸成檸檬精了。」


 


「小傻子。」他極為自然地戳了戳我的臉,笑容中全是寵溺。


 


我嚇得立刻坐直了身體。


 


他卻像沒察覺一般,繼續道:「你這邊的事情什麼時候能結束,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不用,很快就能解決。」我連忙擺手。


 


「好,那我等你。」他道。


 


「哈?等我幹嗎,別等我啊……」我緊張地看著他。


 


「等你打遊戲。」他笑了笑,回道。


 


氣氛陡然變得有些尷尬,我們目光在空中碰撞,又默契地飛快移開,像是害怕被對方看透心思一般。


 


正愁不知道找什麼話題,我的電話響了。是顧晏文。


 


他簡明扼要地說道:「出來,我的車在外面。」


 


我隔著玻璃窗向外張望,果然看到他的車在馬路邊上,開著雙閃。


 


他這是跟蹤我?


 


「我在見朋友。」我沒好氣地回道。


 


「很晚了,我們回家。」他沉默了一瞬,軟了口氣,「聽話,好嗎?」


 


「我在見朋友。」人類的本質就是復讀機。我重復了一遍。


 


「那我進來。」他掛了電話。


 


車燈熄滅了,他從車上下來,冷著臉大步朝我這邊走來。


 


葉子奇突然拉住我的手,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期待地看著我,「跟我走。」


 


他眼睛太過明亮清澈,對著這樣的目光,我一時間說不出拒絕的話,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街道上燈火通明,三三兩兩的人悠闲漫步,汽車如織如梭。


 


他的手幹燥柔軟,拉著我逆著人流小跑,時不時回頭對我笑。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映紅了他的臉。


 


胡亂穿著小巷子,漫無目的地闲逛,晚風靜謐,入眼都是人間煙火氣,我突然生出一種歲月可期的激動來。


 


「葉子奇,你看,他們一家人好熱鬧。」我指著一棟老居民樓的窗戶,那裡可以看到三代同堂坐在一起看電視,有說有笑。


 


葉子奇與我一同站在路燈下,仰著頭,沉默地看著那些笑臉。


 


12


 


晚上十二點,我回到家,顧晏文還沒睡,叉著腿坐在沙發上,臉色陰沉,腳邊散落著很多煙頭和煙灰,領帶松散,袖子高高挽在手臂上,白皙的皮膚下,青筋可見。


 


「我回來了。」我喊了一聲,飛奔上樓。


 


他卻比我更快,身姿矯健地從沙發背上跳過來,又一手撐著扶手,翻到臺階上,攔住我去路。


 


「就這?」


 


我點了點頭,在他噴火的目光中,試探道:「那晚安?」


 


他眉目一沉,聲音像是從牙縫裡逼出來的一樣,「不解釋一下?」


 


我往後躲了躲,護著肚子,「和朋友夜跑啊,不明顯嗎?」


 


他勾起唇角,大手攬住我的腰,往懷中一帶,掐著我的下巴逼我直視他,「蘇小小,我太寵著你了。」


 


說完,他彎腰抱起我,大步往房間走去。


 


剛被扔進柔軟的床中,他的身體就壓了下來,我捶著他的胸膛,怒道:「滾開,我還懷著孕呢,你瘋了嗎?」


 


他動作猛地停住,好一會兒,拉著我的手一路往下,「你引起的火,你負責滅。」


 


這就很離譜。我甩開手,滾到一邊不看他,「關我什麼事。」


 


「你不要我了嗎?」他扳正我的身子,委屈地看著我,「剛剛為什麼跟別人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你和林黔在一起的時候,我也是這種心情。」我自嘲一笑,緊緊盯著他的臉。


 


他垂下頭,小聲解釋道:「我和林黔在一起是為了公司生意。」


 


「哦。」為了生意就能和別人在一起,他這和賣身有什麼區別,真髒。


 


我推開他,起身下床,不願再碰他。


 


「小小。」他拉住我的手腕,眸子中有種近乎偏執的堅持,「我是為了你。」


 


這就更好笑了,為了我賣身?


 


我回過頭,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繼續說。


 


「我想賺錢還你。」他趴在床上,仰著頭,眼睫輕顫,「小小,我知道蘇爸爸那筆遺產分配不均……」


 


「那是分配不均的事嗎?」我甩開他的手,氣得渾身發抖,「你媽還做了什麼,你不知道嗎?」


 


他瞳孔猛然放大,緊張地看著我。


 


我慢慢退後,一顆心如至冰窖,故作輕松地調轉了話題,「謝謝你,這些錢,我很感動。」


 


他明顯松了一口氣,偏頭抹了一下眼角,然後站起身,啞聲道,「小小,我愛你。」


 


下體突然流出一股暖流,我緊張地屏住呼吸,顫抖著聲音說道:「哥哥,快帶我去醫院。」


 


他慌了,臉上瞬間沒有血色,抱起我大步往外衝,聲音低啞得像被人扼住了喉嚨,「小小,別怕,我在。」


 


我閉上眼睛,心裡亂成一團,如果沒了這孩子,繼母會怎樣?顧晏文又會怎樣?會不會功虧一簣呢?


 


到醫院的時候,血已經浸出褲子了,但我肚子隻是微弱地疼痛,我抱著僥幸問醫生,孩子能保住嗎?


 


醫生說等驗血結果出來,才能知道。


 


漫長的等待過程,顧晏文異常暴躁,走來走去,緊攥著拳頭,幾次欲言又止。


 


他這會兒,一定覺得都是我的錯吧。


 


我垂下頭,心裡煩躁不已。


 


檢查結果出來了,醫生看完搖了搖頭,讓我們回家,說是生化妊娠。


 


「什麼意思,孩子沒了嗎?」顧晏文澀著嗓子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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