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化妊娠是大自然的優勝劣汰,這個胚胎質量不好,所以停止妊娠了,你們不要緊張,這出血就跟來一次月經一樣,沒什麼事兒,三個月後你們可以繼續備孕。」醫生淡淡說完,開了些調理的藥,將病例合上,遞給顧晏文。
顧晏文久久沒接,垂下頭不知在想什麼。好一會兒後,才像是接受了這個事實,恢復了理智沉穩的模樣。
13
一路無言。
回家後,顧晏文還是不肯說話,沉默地給我泡好藥,備好夜用姨媽巾,又給我煮了一鍋紅糖水放在床邊,然後,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我捂著肚子,鑽進被子,努力告訴自己,不要失望,不要委屈,好好休息,自己的身體要自己愛惜。
調整好情緒,我擦幹眼淚,坐起來將藥吃完,又連喝兩大杯紅糖水。然後關掉手機,逼迫自己放空腦袋睡覺。
深夜不能被負面情緒糾纏,不然隻會越陷越深,無法自拔,這種情況我經歷過太多次了,我不想再被絕望蹂躪心神,對生提不起興趣,對S又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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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閉著眼睛,腦海裡全是那些照片,繼母和叔叔、繼母和各種年輕的男人,各種姿勢……
顧晏文,你到底知道不知道這些?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維護的母親如此下作不堪,拿著我爸的錢胡作非為,花天酒地?
這孩子沒了,你還娶我嗎?
各種問題如一張細密的網,根根細絲勒進我的心,牢牢將它纏繞。我猛地從床上坐起,如溺水之人一般大口喘息。
慌亂翻出手機,像是尋找救命稻草一般,找到「好大鵝」,從前我有心事睡不著就會找他,如今好像成了習慣。
那忍無可忍的傾訴欲,那無可奈何的負能量,也好像隻有他會默默接納,還會給我慰藉。
「喂喂喂,熬夜嗎?建設王者峽谷事業去吧。」發完這條消息,我又連給他發了好幾個表情包。
遲遲不見回復,看來是睡著了。
我嘆了口氣,自己打開遊戲玩了起來。
三把之後,好大鵝的視頻發來了。他有點奇怪,大半夜戴著一頂黑色鴨舌帽,帽檐壓得低低的,像是隨時就要捂著嘴巴來段 rap,下一瞬,他將攝像頭換成了後置。
「怎麼今晚換風格了,是要給我來段 freestyle?」我問道。
「小小,對不起。」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這是怎麼了,對不起什麼?」我懵了,這突然道歉是幹什麼?
「我不知道你懷孕了,不該拉著你跑。」他小聲道。
「屁呀,關你什麼事,醫生說了這是優勝劣汰,是顧晏文他質量不好,你別多想了。」我笑了笑,盡量顯得不那麼在意,「是顧晏文告訴你的?他這人不反思自己,就知道怪別人,他肯定還說了其他難聽的話,等我明天幫你報仇。」
「你別笑了,你知道你很難過。」他緩緩說道。
眼淚蓄滿眼眶,我別開頭,咬著唇,固執地不肯讓它落下,「有一點點難過而已。」
手機那邊沉默了許久,久到我以為網卡了。
好半晌後,他低沉道:「我……好像也有點難過,我們打遊戲吧。」
「葉子奇,你難過什麼,我不想裝聽不懂,也不想養備胎,你可以不要對我動心思嗎,就做個關系簡單的朋友。」我抹了把眼淚,「說這話可能有點自作多情的嫌疑,但我真感覺,你被我該S的魅力吸引到了,那都是假的,我真人和網上不一樣的,你清醒一點。」
他撲哧一笑,揶揄道:「真人和網上確實不一樣,下次麻煩你見外一點,洗個頭再見我好嗎?」
我聽他是開玩笑的口氣,輕松了不少,「咱倆這關系,就不費這個洗發水了,上號。」
「來了。」
一邊打遊戲,我一邊有的沒的東扯西扯,他今天話特別少,但S氣很重,一個脆皮都敢當肉往上衝。
行為很反常。
不會是被我拒絕的原因吧?
我連忙搖頭,一定不能自作多情。就算他對我有點不一樣,那也隻是因為他在我身上投入了時間和金錢。
就像《小王子》裡說的:你在你的玫瑰花身上耗費的時間使得你的玫瑰花變得如此重要。
「啊,爸爸,剛剛怎麼不救我?」他悽厲喊道,然後遊戲裡的小人就放煙花了。
「哈哈哈哈哈,還是這聲爸爸治愈,我狀態回來了。」我回道。
沒打幾局,葉子奇就不肯再打,還要發語音電話監督我睡覺。
我想拒絕,他卻很堅持,無奈之下,我隻能把手機放在一旁,聽著他那邊傳來的白噪音閉上眼睛。
第二天醒來,視頻已經掛了,顯示通話時間兩個小時五十分鍾。
還有一條葉子奇的語音消息:「你竟然打呼,果然是爸爸。」
14
一出門就看到顧晏文,他坐在沙發上,渾身酒氣,眼眶裡血絲密布,下巴處有青色的胡茬冒頭,SS握著拳頭,凸起的關節處血肉模糊。
我剛準備關心他一下,他猛地站起來,將我打橫抱起往臥室走去,「躺著。」
將我放在床上後,他又動作麻利地燒水泡藥端給我,神情始終淡淡的,也沒有跟我說話的意思。
「哥哥,其實,孩子沒了是好事。」我端著水杯,垂下眸子,淡淡說道。
他左顧右盼,最後低下頭,有眼淚快速滑落。
「有大白兔嗎,給我一顆。」他握住我的手,輕輕揉捏,聲音裡全是壓抑的哭腔,「哄哄我。」
從小到大,顧晏文在我家的身份都很尷尬,爺爺奶奶不喜歡他,對他很防備,爸爸也是不冷不熱,和他沒什麼交流。而繼母為了討好爺爺奶奶,平時都不怎麼跟顧晏文講話。
隻有我,整日纏著他,恨不得上廁所都跟他在一塊。
他經常受委屈,每次都一個人躲在陰暗的雜貨間,咬著手臂痛哭。有一次,我拿著一大包大白兔奶糖過去哄他,他卻隻拿一顆,還說:「我不敢吃太多,怕上癮。」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是的,吃糖不好,會蛀牙。」
「我以後覺得難過,就問你要一顆,好嗎?」他瞪著水光潋滟的眸子,期待地看著我。
「當然可以呀,哥哥。」我笑得十分高興,「隻要你想吃,隨時問我要。」
隨身帶大白兔奶糖的習慣我堅持了六年,直到父親去世,我才逼自己戒掉了這個習慣。
我舔了舔發苦的唇,笑得眼淚橫流,「哥哥,晚了,我不喜歡大白兔了。」
他緩緩抬起頭,四目交接,兩相無言。
好一會兒,他點了點頭,脫下外衣,鑽進被子,背對著我,「我睡半個小時就給你做早餐。」
我往後縮了縮,也背過身去,聽著他故意放輕的呼吸聲,心口泛起細細密密的疼痛,像是有無數根小針扎著我的軟肉。
曾經,我真的很喜歡他,但回不去了。
沉默許久,他猛地翻身過來,緊緊將我箍在懷中,頭埋在我的發間,「小小,為什麼沒有大白兔,你答應過我的呀。」
我空洞地看著被風吹動的窗簾,眼淚浸湿枕頭,「哥哥,為什麼你不清楚嗎?」
他手在我腰間收緊,聲音悶悶的,「小傻瓜,日子是要朝前過的,我們一起往前走好嗎?」
我翻過身,雙手捧著他的臉,狠狠盯著他,「怎麼走?當什麼都沒發生過,當你媽什麼也沒做過嗎?」
他紅著眼睛,湊過來,瘋狂地啃咬我的唇,將我未說完的話全堵在口中,再也問不出。
這個膽小鬼,他不敢面對,就拉著我跟他一起裝傻,還裝出一副人間清醒的模樣,勸我朝前看。
我越想越氣,摟著他的脖子用力啃咬,絲毫不肯服輸。
最後松開的時候,兩個人的嘴唇都又紅又腫,還隱隱可見血跡。
顧晏文呼吸亂得一塌糊塗,飛快下床,往外跑去,「我去做早飯。」
我一個人躺在床上,也喘得厲害。
葉子奇的視頻電話突然來了,我猶豫了一瞬,點了接通,但飛快轉換成後攝像頭。
誰知他也飛快轉成後攝像頭。
我不禁生了疑惑,難不成他也在幹什麼不可描述的事?
「你在幹什麼呢,快,雙手舉起來,以示清白。」我打趣道。
下一刻,手機屏幕裡出現一雙骨節分明,白皙修長的漫畫手,「好了,現在該你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網不好,掛了。」我笑道。
「我今天要回北京了,等你身體好了,我再來看你。」他柔聲說道。
「好的呀,一路順風,到了發消息報平安哈。」我回道。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爭吵聲,我連忙跟他道別,掛了視頻跑出去湊熱鬧。
「你怎麼可以動手呢,葉子奇這樣的貴家公子,是你這樣的人能打的嗎?」林黔柳眉倒豎,伸著手指不停戳著顧晏文的肩膀。
顧晏文冷著眸子,唇角牽起一抹譏諷的笑意,「我就是打了,你讓他弄S我啊。」
林黔舉起手,一巴掌打在顧晏文的臉上,「葉子奇是我介紹給你的,你打他不就是打我嗎?」
顧晏文叉著腰,抬頭輕輕笑了笑,「可以滾了嗎?」
林黔踩著高跟鞋,憤憤離去。顧晏文靠在牆上,嘆了口氣,身子慢慢滑到地上。
我躲在玄關,看了他一會兒,躡手躡腳地回房,然後撥通葉子奇的視頻。
又是後置攝像頭,我嘆了口氣,「我要看你。」
「我……臉上長痘了。」他吞吞吐吐地說道。
「我知道了,顧晏文他揍了你,快給我看看,嚴不嚴重。」我沒了耐心,吼道。
顧晏文可是學過詠春的人,打葉子奇這樣文文弱弱,斯斯文文的人,那不是一拳頭一個嗎?
攝像頭切換了過來,葉子奇兩個眼眶烏青發黑,颧骨紅腫,嘴角淤青,他嘟著嘴,可憐兮兮地看著我。
真的很慘,但又有點好笑。
「笨蛋呀你,打不過不會跑嗎?」
「我是打不過,但我不能慫。」他哼了一聲,氣鼓鼓的。
「嗯,你是傻。」我嘆了口氣,「你怎麼會認識林黔啊?葉子奇,看她這麼激動,你們關系匪淺,快點說清楚,不然我也要來揍你了。」
「為了你去認識的,但她好像看上我了吧。」葉子奇抓了抓頭,「這該S的魅力。」
有腳步聲靠近,應該是顧晏文來了,我連忙小聲說了句再見,掛了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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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晏文推門進來,手裡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面條,左臉微紅,隱隱可見手掌印。
這林黔下手還真狠。
「你臉怎麼了?」我盯著他的臉,關心道。
「吃飯。」他坐在床上,挑起一筷子面,遞到我嘴邊。
我搶過碗,幹笑道:「不至於,你放著吧,我可以自己吃。」
他偏過頭,鴉羽般的睫毛顫了顫,「小小,你騙就騙我一輩子,好嗎?」
我低著頭大口吃面,當作沒聽見,熱氣飄進眼睛,模糊了視線。
吃完後,我將碗遞給他,彎著眼睛,笑道:「謝謝哥哥。」
他接過碗,微微傾身,鼻尖輕輕抵在我的臉頰上,眸光幽深專注,薄唇輕啟,低沉有磁性的嗓音混雜著不安與試探,「小小,葉子奇就是經常和你視頻的人吧。」
「哥哥怕我喜歡他?」我撐著身子,歪著頭,拉開與他的距離,笑著看他。
他瞬間繃直了身體,SS盯著我,眼尾慢慢變得猩紅。再開口時,聲音抖得厲害,「你不準喜歡別人。」
話音一落,他重重將碗砸在地板上,支離破碎的聲音讓氣氛變得更加怪異。下一瞬,他發狠地抱住我,似是要把我勒進骨肉之中,與他合為一體一般。
我沉默地聽著他的心跳聲,和他喉嚨深處發出的悶悶嗚咽聲。
好一會兒,他冰涼的唇貼近我的唇,試探地索取。
我緊咬牙關,無言拒絕。
他失望地松開我,像隻受了重傷的小獸一般,步履慌亂地逃走。
門重新關上的瞬間,我渾身被泄了氣力,趴在床上,胸口劇烈起伏,手腳發抖。好一會兒,才歸於平靜。
我打開遊戲,給葉子奇送了幾套皮膚,當作賠償。他挨的這頓打與我有關,給錢太見外,他不會收,這種方式比較委婉,他也好接受。
打了幾局遊戲沒什麼狀態,於是接了個寫遊戲攻略的稿子,賺點錢讓自己開心一下。
中途顧晏文進來給我送飯送藥,神色復雜地看了我一眼,但又好像不想拉下臉先開口說話,沉默地走了。
我隻覺得諷刺,他以為我還會像從前一樣,察覺到他難過,就第一時間衝上去哄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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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都是這樣,我瘋狂接任務賺錢,顧晏文按時送飯送藥,還是繼母突然到來,打破了這份寧靜。
她一臉疲態,眼袋松弛,面色蠟黃,頭發油膩,衣服也皺得厲害,怎麼看都像是幾天沒睡覺,沒洗澡。
我偷偷打開微信,給「完犢子」發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