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滄還想開口。
身邊的朝雲撫著額頭。
「瀾生,我頭疼。」
雲滄低聲道:「許是冥界濁氣太重,我帶你回去。」
他戀戀不舍得看了我一眼,就沒再回頭。
封琊摸著下巴:「不錯不錯,看了出好戲。」
冥王點評:「沒想到雲滄神君在男女之事上如此優柔寡斷。」
封琊:「他這是既要又要,凡間有句話說得好,甘蔗沒有兩頭甜。」
冥王:「甘蔗是何滋味?隻有人間才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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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琊看了冥王老頭一眼。
「啃那玩意兒你牙都得掉光。」
他氣呼呼擁著美人離開。
12
封琊帶我在冥王春宵時偷走了極寒之鐵。
我撫著泛著幽光的玄鐵。
明明寒冷刺骨,身體卻泛起了暖意。
好舒服。
「你為何要S雲滄?」
我低落:「因為我妹妹。」
封琊笑道:「隻有以神血澆鑄的兵器才可以誅神。」
「你說好不好笑?天道就是想讓我們自相殘S呢。」
我怔住。
照這樣說,原來封琊也曾是神族。
墮神成魔。
可我如今,身上並沒有神血。
於是,我去了極海之東。
海域最深處,沉眠著一座巨大的龍骸。
是母親。
她以龍骨為基石,鎮著傾天柱。
「阿泠!」
「不,你不是阿泠。」
我抿唇,低聲喚著:「母親...」
水化萬千刀刃向我襲來,母親怒氣洶湧。
「我的阿泠,去了哪裡!」
我忍著水刃刺骨的疼痛。
開口:「她S了。困於情愛,身S道消!」
水浪俱靜。
我感受到那副龍骸散發出巨大的悲傷。
「啊——」
仿佛活過來般的龍吟長嘯。
想起妹妹,我心底不由悲痛。
母親知道我要為阿泠報仇。
她將心頭龍血送我。
離開時語氣蒼涼。
「我對你多有虧欠。」
她停頓一會兒:「你有空,就去一趟酆都。」
離開時,那座龍骸坍塌。
佇立萬年,託舉四海八荒的傾天柱,沒了根基。
13
我將極寒之鐵鑄成一把精巧的匕首。
龍血澆鑄的利刃,鋒利異常。
封琊最近不知在忙什麼,總不見人影。
沒跟他打招呼。
我在一個天朗風清的時候回到仙界。
聽說雲滄正在南海為朝竹尋增強靈力的天材地寶。
仙侍們見到我皆驚異,卻不敢阻攔。
就如那時讓朝竹進我的宮殿一樣。
我也很順利的找到她。
這座熟悉的宮殿。
有了新的女主人。
她一臉驚訝。
我記得上次的教訓。
不等她說話和動作就用法術將她困住。
冰冷的刀鋒貼著她的脖頸向下。
我感受著這副熟悉的筋骨。
心頭悸動。
阿泠,就是因此而S!
我面無表情,用匕首將我的東西取出來。
朝竹發不出聲音,早在刀鋒劃過頸骨時就暈了過去。
我坐在殿前,滿手鮮血等著雲滄回來。
他滿面怒容,目眦欲裂。
「你做了什麼?」
我甩了甩手上的血。
「不過是把我的東西拿回來。」
他慌亂抱起滿身鮮血的朝竹。
拼命為她輸送靈力。
可是無濟於事,血根本止不住。
「忘了說,順帶收了點利息。」
我揚了揚手中的玉瓶。
是朝竹的生魂。
一用力就能捏碎。
雲滄痛心看著我。
「阿泠,是我從前太慣著你了,現在才無法無天!不僅與魔族勾結,還如此心狠手辣!」
「你眾叛親離,遭受天譴時,若不是我護著你,四海八荒早就無你容身之處。」
是啊,阿泠當初是為了救他,才犯下大錯。
不為世人所容。
她哭倒在雲滄懷裡:「以後,我就隻有你了。」
他柔情款款說著定不相負。
卻連她期待已久的婚宴都沒給她。
就帶了另一個女人回來。
我是真的想S了他。
可是看著遠處搖搖欲墜的傾天柱。
我抿了抿唇,帶著生魂離開。
「一個月後,我在酆都等你。」
14
我走後不久。
空中一聲巨響。
傾天柱,塌了。
六界顛倒,眾生大亂。
雲滄身為神君,夠他忙活一陣了。
我就在酆都等他。
酆都在人間與冥界的交界之處。
這裡不見天光。
住著些窮兇極惡,執念怨氣過重的厲鬼。
有些修為高深的連冥王也奈何不得。
帶著朝竹的生魂,也確實是個好去處,能保她不魂飛魄散。
一進城,我就從心底感到舒適。
黑蒙蒙被雲遮得不見光的天,荒敗的客棧掛著紅燈籠。
時不時傳來的陣陣涼意。
都讓我有些熟悉。
更熟悉的,是跟舌頭拖地上的小二聊天的那個人。
紅衣墨發,是封琊。
他看到我也很驚訝,臉上不是我常見的那副漫不經心。
反而帶了幾分悲傷。
他在找一個女人。
哦,應該是一個女鬼。
15
酆都隻有鬼。
所以當封琊和我這種異類出現,很快就被鬼王請去喝茶。
聽說鬼王年紀比冥王還大。
可卻有副年輕俊美的皮囊。
我呆呆看著。
他頗為自得摸著自己的臉。
笑道:「小姑娘,我美嗎?」
我心覺怪異,還是點頭。
他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我夫君這副皮囊,最討小姑娘歡心了。」
原來鬼王,是女子。
她聲音變得狠戾。
「粘在他身邊的小姑娘,我S都S不完,可偏偏,夫君歡喜得緊。」
又調笑:「沒辦法,隻能把我夫君的皮囊剝下來。」
「總算沒有人跟我爭他了。」
話裡盡是心滿意足。
我渾身惡寒。
封琊在一旁不緊不慢的喝茶。
鬼王頗為感嘆:「我們酆都,好多年沒來過客人了。」
「沒想到一來,就是兩位貴客。」
封琊抿了口茶。
問:「那上一次,來的是誰?」
鬼王嬌滴滴輕笑。
「我呀,不告訴你。」
然後圍著我轉了一圈。
上下打量:「這個小姑娘身上的氣息好熟悉。」
封琊放下茶杯,面容冷肅。
「上一次來酆都的,到底是誰?」
我看到他眼裡的不耐和急切。
莫名一怔。
鬼王亦發出威壓。
男音低沉。
「這裡可不是魔域,就算是冥王老兒也得給我幾分薄面。」
封琊的臉,更加冷了。
我暗自扶額。
這態度來人家地盤求人辦事不挨頓打真說過不去。
「你們今日別想離開酆都!」
鬼王氣勢洶洶。
見她把我和封琊當作一路的。
我連忙上前和稀泥。
鬼王自知不是封琊的對手,當然不願打起來。
見我遞了臺階也臉色不好的下了。
其實她也不知道來的是誰。
上次來客人已是萬年前的事了。
她是新繼任的鬼王。
上屆鬼王失蹤已久。
酆都群鬼無首,她也是千年前才當的鬼王。
「把你們酆都的鬼都叫出來!」
魔尊一句話,鬼王跑斷腿。
她偷偷跟我抱怨:「這種自大高傲的男人千萬不能要!」
看著眼前烏泱泱的百八千年的新鬼們。
封琊皺眉。
「那些活了上萬年的厲鬼都去哪了?」
鬼王縮了下脖子。
撓了撓頭:「他們從來不理事,我這也不好意思去請啊。」
要管事的話也輪不著她當鬼王。
封琊語氣涼涼。
「那本尊親自去請。」
封琊刨了八個墳,都沒有問到結果。
我眼見他整個人愈發暴戾。
眼裡是無邊的孤寂。
雲滄說過,他弄丟了心愛之人。
現在正發了瘋似的要找回來。
直到第九個鬼說。
萬年前隱隱約約見過酆都天空中現過龍影。
酆都的天從來都是黑的。
所以那條金色的龍影格外醒目,令他印象很深。
封琊的眼睛一亮。
我的臉色卻白了。
是母親。
16
鬼王捧來一個匣子。
裡面是上屆鬼王留下的東西。
不知道對封琊有沒有幫助。
匣子打開後,那團蒙蒙的霧氣拼命往我腦中湧。
看著他倆驚異的臉,我暈了過去。
我全都想起來了。
原來我不是阿泠的姐姐。
我有名字。
叫平奚。
他為我取的名。
我的家,在人間一座偏僻小山村。
災禍連年,父母將我賣進一戶富貴人家。
年僅八歲的我,站在滿身貴氣的小公子面前。
好奇看著他。
他用手中的小木劍指著我,「你就叫平奚。」
此時諸侯割據,烽煙四起。
他比我大不了多少,卻志氣勃勃。
「以後我定能平定奚川。」
他還太小,還隻知道我們所在的,小小的奚川。
後來,他長槍立馬,從奚川一路S到京師。
終結亂世,成了一代開國帝王。
他教我識字,帶我徵伐。
我們相伴十餘載,戰火烽煙中磨礪出來的真情。
卻在功成名就時翕然崩塌。
江山和女人之間為何非要做一個抉擇?
因為帝王不能耽於情愛。
更何況,他是神。
一個在凡間歷劫的神。
一個仙風道骨的男人找到我。
施了一番神通後說。
「你可知,困於凡間情愛渡劫失敗的神會被天道抹S,魂飛魄散。」
「你若是真心愛他,就不該讓他有做抉擇的機會。」
那時我信了雲滄說的那番話。
根基不穩的新朝根本經不起半點波瀾。
後來百官相逼,三軍陣前。
他們說我是妖姬禍國。
逼著這位新帝做出抉擇。
年輕的帝王卻緊緊拉著我的手。
他眉目冷峻,「平奚,我不會放開你。」
我笑了,心滿意足。
卻掙開了他手,從城樓一躍而下。
看著他驚慌痛苦的臉。
心想。
可惜了,我見不到他做神仙時是什麼模樣。
17
封琊的臉在我眼前出現。
他眉目如從前, 俊朗不似凡人。
此刻面容憔悴,眼尾通紅。
見我醒來, 緊緊抱住我。
「平奚...」
原來是這副模樣啊。
鬼一旦進了酆都,就再也無法離開。
我那時懵懵懂懂進了酆都。
待了多久, 連我自己都忘了。
隻知道身邊的老面孔越來越少。
慢慢的。
那些新面孔跟在後頭叫我鬼王大人。
直到有一天,來了位龍族的人。
說可以帶我離開酆都。
我那時侯記性越來越差。
連封琊的臉都在腦海中越來越淡。
心裡隻記得要離開。
離開要找誰呢?
我忘了。
但還是答應了她。
為她先天神魂殘缺的女兒補魂。
她抹去了我殘存的記憶。
然後,我成了阿泠的姐姐。
18
我昏迷了一個月。
封琊一直守著我。
他說雲滄在門外等了好幾天。
我才想起來,還有朝竹這件事。
雲滄神君為傾天柱的事奔波已久,耗損大半修為。
如果要S他, 再加上封琊在一旁,現在是最好的的時機。
可我現在的S心已經淡了。
平靜對雲滄說。
「阿泠已經S了。」
雲滄驚愕:「你在說什麼?」
「我叫平奚, 我們從前見過。」
他的臉毫無血色。
「在你要將她剝皮抽筋去救另一個女人的那一刻。」
「她就已經身S道消。」
雲滄身形踉跄。
口中滲出了血。
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
他喃喃道:「她有龍魂在,不會S的。」
「她先天龍魂不足, 本就不該存於世間。」
他眼裡的光, 徹底熄滅了。
那副用情至深的模樣,與動手時的決絕, 判若兩人。
我這時倒有幾分疑惑。
他到底愛的是誰?
但也與我無關了。
我將裝著朝竹生魂的玉瓶扔給他。
「你明明知道,阿泠不願意她的東西用在你心愛的女人身上。」
「龍筋龍骨我會替她保管。」
雲滄的背影蒼涼落魄,竟連騰雲也不會了。
19
我摸著封琊的臉, 輕聲問。
「你怎麼, 成了魔?」
他垂下眼眸:「大道無情, 我卻有了私心。」
我於城樓殒身後。
他也隨之一躍而下。
匡扶天下,重整河山都被他拋之腦後。
大夢一醒,他不再是那個無欲無求的神君。
將自己神格抹去後,墮身為魔。
我喃喃失神:「你這些年,都是怎麼過來的?」
「我去了黃泉路,也走了忘川橋,都尋不到你的身影。」
「判官的生S簿上也沒有你的名字。」
他臉上茫然。
「我也忘記找了多久。」
低落道:「去凡間轉世了好多次, 也遇不到你。」
我眼眶發熱。
在我沉寂萬年記不清他模樣的時候。
他一個人, 還在苦苦尋覓。
我心疼道:「太傻了...」
他卻笑了。
「是你說的,下輩子還要與我做夫妻。」
我恍惚想起來。
那時在凡間他在戰場上受了重傷。
昏迷了三天三夜。
我握著他的手許諾的。
他還記得。
雲滄說凡塵事於仙人俱是過眼雲煙, 封琊卻清楚記得每件事。
我問:「那雲滄為何要來與我說仙凡有別?」
他淡淡道:「他看了溯世鏡。」
能知曉過去和未來的神器。
雲滄看到溯世鏡裡封琊成了魔尊,挑起神魔大戰。
自己神力耗盡,口吐鮮血的模樣。
新朝初立, 眼看這濟世之劫就要成功。
卻有了我這個變數。
他為了讓封琊順利走上這條帝王之路。
才來插手顯了一番神通。
卻沒有想到, 封琊渡的不是濟世之劫。
而是情劫。
溯世鏡的預言亦成真。
「我S上仙界就是要拿他那面破鏡子來看看, 你到底去了哪。」
我莫名有些哭笑不得。
大修行者不昧因果。
卻為欲念所縛。
20
雲滄神君帶走朝竹生魂後。
聽說她恢復了記憶。
想起了雲滄手刃自己的情形。
對他放狠話:「你們這些個神仙說著無欲無求,其實骨子裡都是虛情假意,既然能狠下心S了我,何必又痛哭流涕的來救我?讓我S了都不得安穩。」
「你行行好就放過我吧。」
然後頭也不回的去入了輪回。
雲滄神君顯然沒把她的話聽進去。
一門心思要找回阿泠。
他又拿出了溯世鏡。
這次看的是過去。
龍滿五百年能化人形。
可阿泠快一千歲了,還是幼時那般大小, 更別說化形了。
「好疼——」
「原這」廢了好大的勁,把他拖出風雪刺骨的神山。
神山的寒涼連神仙都難擋。
她回去後就一病不起。
母親想了好多辦法,才知道她先天龍魂殘缺, 活不過一千歲。
然後去酆都讓我為阿泠補魂。
溯世鏡前的雲滄神君再也支撐不住。
吐出一大口血。
他臉上似笑又似哭。
「原來是你啊,阿泠。」
從前救他的人,是阿泠。
原來他們那麼早就認識。
可他已經把她弄丟了。
他忍著胸口灼燒似的疼痛,再次催動法術啟動溯世鏡。
體內的神力源源不斷向溯世鏡湧去。
可慢慢的, 鏡面出現一絲裂紋。
直到刺啦一聲。
溯世鏡四分五裂。
這是一直在他身邊的伴生神器。
雲滄神君心神俱震。
再無神力支撐,跌倒在地。
碎裂的鏡子印出他爬滿皺紋的臉。
還有滿頭的白發。
這一刻,他是真正的後悔了。
原來神也會老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