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絕情的話,她怎麼說得出口?
揮霍花出去的錢,跟治病救命的錢怎麼能並為一談?
我忍著心裡的酸楚跟怒氣,不顧男人的尊嚴,不顧外人看笑話的模樣。
半跪在雨中,再次軟了態度,再三求她。
結果最後隻得了一個白眼,跟一句冷冰冰的話。
「滾啊,別煩我!等你爹S了我自然會去磕頭,別的事情我可沒義務!」
感受著傾盆大雨淋透身體。
我始終不敢相信方才那惡毒的話是從自家媳婦嘴裡說出來的。
如丟了魂般回到醫院,本該躺在床上好好休息的老父親卻站在病房門口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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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啊,爹都知曉了!」
「咱不求人,咱不看了,咱回家!」
我顫抖著唇,扶著同樣瑟縮著的老父親,一夕無話,直到天明。
得知我將工作賣掉湊錢繳了手術費後,倔強的父親一言不發便拉著我回了鄉。
仍憑醫生如何勸慰讓他多住幾天院都不聽,連多餘的藥都沒拿一包。
雖然做了手術情況有所好轉,可還是遲了。
每個照顧爹的日夜裡,我聽著他如破舊風箱般的喘息。
不禁會想,苟延殘喘活著,還算是活著嗎?
4
回到家裡,我再也沒將張桂花這個女人當成是媳婦。
有關她的一切荒唐事我也不想再聽。
除了正式離婚,我與她之間也不剩什麼夫妻情分了。
可總有人不這麼想,她不麻煩我,她的家人卻不會就此作罷。
被人半夜鬧醒時,我未曾想過是我那偷奸耍滑出了名的小舅子出事了。
機械廠的主任親自跑來我家,話未出口,我先從他身上的可怖血漬看出了端倪。
「你是張旺財姐夫吧?快快!跟我走!」
「你家小舅子上工打瞌睡遭機器給割了腿!現在醫院要找家屬籤字才能做手術,你快跟我走啊!」
被拉扯著帶上自行車,夜晚的涼風將人吹清醒不少。
我扯著嗓子問,「我丈母娘那呢!你們有人去通知了沒有!?」
主任嗓音飄忽,聽起來極為氣憤。
「別提了!他家大院的電話都快給我們打壞了。愣是沒一個人來接,真等到找著人了,說不定旺財屍體都涼透了!」
丈母娘家這般做派,我大抵能猜到是為什麼。
莫不是桂花回去說了我要借錢,他們一家怕被我給纏上,所以杜絕一切跟外界聯系的方式。
他們的涼薄,導致如今小舅子性命危急都找不到人,真是可笑。
我跟著主任到了醫院,看見急症室外頭的慘狀差點沒吐出來。
廠子不敢隨便碰小舅子的殘肢,隻好將部分機器拆了運過來。
暗紅血漬跟破碎衣裳,還有裡頭悽厲高昂的慘叫聲。
我根本無法把遭遇這一切的人,跟我那囂張跋扈的小舅子串聯起來。
當初相看時,張家嫌我情況不好,但算得上忠厚老實還是願意將桂花嫁給我。
但小舅子卻覺得我配不上,一口一個S廢柴的罵我。
甚至花錢給他安排了工作,上崗那天也沒給我好臉色,反倒說。
「就這點本事也想娶我姐,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那副鼻孔朝天的模樣啊,跟現在相比,我根本不敢多看。
給他先繳了部分醫藥費,我火急火燎抓起電話就往棉花廠單位打。
張桂花接起就是不耐煩的一句:「你有病呢?」
我顧不得同她計較,語氣焦灼。
「桂花!你弟他腿被機器截了!現在要做手術,我身上錢不夠你趕緊帶家裡人過來!」
聽筒那頭安靜了幾秒,幾聲啜泣傳來。
我以為是媳婦哭了,心軟著想要安慰。
下一秒卻傳來幾聲爆笑,「胡建軍你真能編啊,為了點錢還真是手段盡出。」
「我是新時代女性,不是你們家保姆!」
「我弟今晚在外頭看電影呢,你別想騙我,你S了我弟都不會S!」
張桂花的嘲笑刺耳又突兀,傳進在場每一個人耳朵裡。
我被罵得體無完膚,卻不能看著旺財的生命白白流失。
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我一字一句道。
「人命攸關的事我不可能跟你開玩笑!張桂花,你再不來你弟就要S了!」
「好啊,那就S吧!我說了 AA 就不可能為你出一分錢,別再打電話來騙我了,S廢物!」
「嘟,嘟……」
冰冷的忙音在走廊回蕩,握著繳費單的護士面色尷尬站在旁側。
她似乎有話想對我說,可手術室裡傳來的大吼卻更讓人心驚膽顫。
「病人家屬呢!他是稀有血,你們快去配型!再不輸血他堅持不了多久了!」
聽到這話主任差點癱坐在地,他搶過我手上的電話,再次撥出。
「我是機械廠主任陸忠,你家人再不來,張旺財這小子是真的救不活了!」
5
「陸主任……」
「這真是陸主任的聲音,胡建軍你真的沒有騙我嗎!?」
張桂花發出悽厲的叫喊聲,話裡竟是不可置信。
她居然到現在還在質問?
我嘆了口氣,扯過電話跟張桂花交代了清楚。
電話那頭吵吵嚷嚷的聲音裡,我分辨出了幾個愛在大院混跡的小知青。
沒想到啊,張桂花居然離譜到了這種程度,把人都帶到廠子裡去了。
剛還在可憐她的情感立馬消散,語氣涼下來。
「小舅子血型特殊,醫院臨時調不過來,你爸媽一時半會也通知不上,你自己看著辦吧。」
話落,我把電話掛了。
配合醫院的人辦理手續想安排小舅子盡快做手術。
可還是晚了。
直到丈母娘一家人趕到時,張旺財屍體都涼透了。
他們看著被白布掩蓋的殘缺屍體,哭得泣不成聲。
其中,一身紅衣的張桂花在其中最為顯眼。
花枝招展的模樣與這寂靜太平間一對比,簡直可以用刺目來形容。
她發瘋似的撲向我,尖叫:「你是怎麼看好我弟弟的,你為什麼救他!為什麼!」
我被這無理取鬧氣壞了。
機器切到大動脈,本就存活率不高,更別說因為供血不足還耽誤了好久。
若是他們能早點接電話,早點來醫院獻血配型,小舅子說不定也不用S。
這明明是她張家人的錯,憑什麼又賴到我身上?
我這麼想的,也就這麼說了出口。
結果遭到張桂花更加瘋狂的反撲。
「電話打不通你不會騎車來找我嗎?棉花廠離醫院這麼近,我一定能趕到救旺財的!」
「是你害S了旺財!都怪你!都怪你!」
她完全失去了理智,甚至連自己前頭說過的話都忘了。
我搖搖頭,懶得與她爭執,視線瞥向瑟縮在角落的幾個年輕人。
「剛剛你們都在廠裡做什麼,不需要我去找人核實吧?張桂花,給自己留點臉面。」
話裡的意有所指,讓在場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她。
張桂花像是才反應過來,遮遮掩掩抹著臉上的鮮豔口脂。
丈母娘可不是吃素的,一瞧這反應便知裡頭有鬼。
她薅住張桂花的頭發,上去就是一個大嘴巴子。
「你個小婊子,嫁了人還不安生啊,到處鬼混現在害S你弟弟了!」
如雨點般的拳打腳踢落在張桂花身上,她委屈的直掉眼淚。
「不是我害S旺財的,我怎麼可能害自己親生弟弟。」
說罷,她又想將矛頭指向我。
可丈母娘今晚卻意外的清醒,她靠著張旺財的屍身,一把鼻涕一把淚。
「要不是你拿喬想讓建軍求你回家,我們全家人也不至於躲著他。」
「前頭已經害了親家公,現在又輪到旺財了。」
「報應,這都是報應啊!」
這期期艾艾的模樣,如同一把火點燃了張父。
他也從渾噩裡清醒,抓起張桂花的頭就往她弟弟面前懟。
「這是我張家唯一的男丁,你這個蕩婦害S旺財,就該給我兒陪葬,陪葬!」
在一陣猛烈撞擊中,我清楚的聽見自己跟小舅子的名字。
可惜,無論她叫喊的再可憐與可悲。
張旺財都不可能活過來,我也不可能再被張桂花玩弄。
6
因為張家無男丁的緣故,看在往日情分上我終是答應了二老操辦葬禮的要求。
原本他們還想如從前那般,在付賬的時候等我心甘情願掏錢。
可這回,我卻連一分一毫都記得清清楚楚,帛金更是碰都沒碰。
二老看我這模樣,想勸又說不出口,隻好將怨氣都往女兒身上撒。
張桂花鬼混導致害弟弟S亡的事跡已經傳開了。
幾乎每個來吊唁的人看她眼神裡都帶著輕蔑與鄙視。
她無數次想來找我,想讓我出面把事情說清,給她恢復名譽。
可我都毅然拒絕了。
「不要白日做夢了,我不想在葬禮上鬧得太難看成。」
她眼裡的恐慌跟斥責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又怎樣呢?
曾經她貶低我,詛咒我父親的事情還歷歷在目,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靠對不起來翻篇的。
更何況,張桂花還未曾向我道過一句歉。
而且我今天能出來為她張家主持大局,已是仁義之舉。
我完全可以不顧他們,自己在家享清福,可我沒有這麼做。
她張桂花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嗎?
「這是大伙給的帛金跟廠裡給的補助錢。」
「前頭我墊付的醫藥費跟這葬儀的費用已經扣掉了,其餘的……丈母娘你好好收著吧。」
我將白信封往張母懷裡塞了塞,交代清楚就準備走。
剛邁出步子,胳膊卻被扯住了。
遲暮老人帶著疲態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建軍……這些年是我們家虧待了你,今天多虧有你,謝謝你啊建軍!」
我其實挺想笑的。
這是打相看以來,我為張家人付出這麼多後頭一次聽見感謝的話。
「旺財走了,桂花我跟她爸也教訓了,建軍你……你能不能原諒桂花一次?」
「你倆以後好好過,生兩個大胖小子我們給你帶!隻要,隻要……」
丈母娘後頭的話我都不用聽,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們打的什麼主意。
我冷笑,回頭上下掃了一圈張家人。
「最好男丁都姓張,好給你們延續香火是吧?」
幾人連連點頭,欣喜的都要按耐不住了。
特別是張桂花,她頂著那張大腫臉就腆了上來。
「媽!我就說建軍他是大度的,肯定願意給咱張家續後!」
感受著肩頭傳來的毛茸茸觸感,我一點幸福都感覺不到。
仔細想想,從前她每次同我撒嬌賣好,都是因為我答應了一些不平等的條件。
若非如此,張桂花根本不可能同我好聲好氣說話。
原本想著丈母娘清醒過來能治一治她,可這才沒兩天就又被哄騙了來搓磨我這個女婿。
好啊,既然他們想得這麼美。
那我不配合他們演出戲,假意成全他們的美夢再狠狠踩碎,怎麼對得起我這些年受過的苦?
我忍著惡心,扯開嘴角笑著答應:「知道了爸媽,我會好好待桂花的。」
聽著他們開心的「哎!哎!」,我滿腔滿腹皆是厭惡。
特別張桂花回到家後,那副賣乖討好的模樣,更是讓人氣得牙痒痒。
「老公~我聽人家都是這麼喊自己男人的,以後我也這麼喊你好不好?」
她託著腮,刻意甜甜的衝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