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這時間追溯到提出 AA 制之前,或許我還會被騙,現在不可能了。
越過張桂花,我拿出早就收拾好的證件跟行李,一股腦丟在客廳桌上。
「下午上民政局辦離婚吧。」
肉眼可見,她的笑容僵硬在臉上,嘴上卻還在嘻嘻哈哈。
「建軍你開什麼玩笑?我們不是才答應了爸媽要生……」
我打斷了她的話,退後幾步隔開二人距離。
「停!我說,我們離婚吧,張桂花。」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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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人頓在了原地,她面上的表情從不可置信轉變為張皇無措。
很快,又不知為何忙碌了起來。
幹淨的桌面擦了又擦,毫無灰塵的架子掸了又掸。
從她微低的側顏,我看見了大顆淚珠順著她的面龐滾下。
張桂花第一次為我哭,是什麼時候呢?
好像是剛領證過年那會吧。
院裡的人都愛偷摸放點二踢腳,可那玩意還屬於違禁品。
賣的人也不敢在明面上制作,就導致很多成品容易在點著的瞬間自燃。
那時候張桂花可喜歡看煙火爆炸的瞬間了。
我寵著她,便偷摸買了許多在小道上偷偷放。
可那二踢腳啊,它就這麼燃了。
燒上了我的棉褲,我的手臂,我的脖頸。
張桂花急得呀,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硬是將我抱到自行車上安穩載到醫院裡。
那會她一邊掉眼淚,一邊擦著淚,一邊還罵自己不是東西,害得我受傷。
跟現在又有幾分相似呢?
我突然很想上前問問她。
當初是真的瞧上了我,還是單純因為著急想找個人嫁了才選我。
可這又有什麼意義呢?
混沌的想法逐漸清明,我回歸到現實世界,感受著手臂被人不住的搖晃。
是張桂花在喚我,她在質問我:「你是不是外頭有人了?」
看著她怒目圓睜,恨不得剐了我的模樣,我竟輕笑出聲。
「外頭有人那個,難道不是你嗎?離婚不正好成全了你跟小知青。」
像是被我刺到了,她整個人都呆滯住。
畢竟這麼多年,我從未如此反駁過她,即便我常常是佔據上風的那方。
我不想再糾纏下去,抬腳便想離開。
腰又再次被人抱住,張桂花用幾乎崩潰的語氣問我。
「胡建軍,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咱們一起這麼多年,經歷這麼多事,你怎麼能說不要我就不要我?」
我皺了皺眉,不理解她話裡的意思。
不愛的人難道不是她嗎?
視我父親的命如草芥,把我當冤大頭那般騙著玩。
過去的無數個失眠夜裡,我有多想找她出來問個明白,現在就有多不願意再多說一句。
「愛不愛的,有意義嗎?離吧,張桂花」
漸漸,身後的啜泣成了嚎啕大哭,又成了怨恨咒罵。
是什麼都無所謂了。
即便是她公然挽著小知青的手到民政局來也無所謂了。
「胡建軍,你不要我可別後悔,老娘有的是人喜歡!」
她造作地吊著眼梢,努力跟男人產出粉紅泡泡,言行舉止淨是炫耀。
我看都沒看,淡定點頭。
引得她又加重了語氣,哼著氣道。
「咱們婚前可是 AA 的了,賬目都算明白,離這婚你可別想貪我一分一毫!」
我扯了扯嘴角,沒再跟她多掰扯,幹脆利落按了手印就往前推。
見我如此決絕,張桂花都快氣成河豚了。
兩腮鼓了又松,鼻子不斷出氣,最後化為一句。
「好!胡建軍你好樣的!」
拿到離婚證明,我終於將所有濁氣都一次性吐出。
好日子終於要來了,如果張桂花沒有突發惡疾把我弄成大字報的話。
8
擺攤擺到一半,被人拿著大字報圍觀罵豬狗不如是什麼體驗?
這輩子我是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
張桂花這個瘋子,居然有臉將我塑造成一個負心漢!
她幾個意思,是想要錢還是要房?
當時離婚是她自己說的賬目要分明。
我也按照她說的去清算了,還讓居委會做了見證的,最後沒讓她賠我錢都算不錯了。
現在是怎麼?看我擺攤掙錢了,就又想貼上來吸我的血了?
我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淡定將攤子收拾好往棉花廠去。
既然她要毀我名聲,那我也不介意把該收的錢都收回來。
像是專程來等我的,張桂花跟她的一幫新時代男女性小知青都杵在了廠門口。
一照面就是兩句嘲弄。
「喲!你這是混不下去弄上投機倒把了呀,真丟人!」
「政策都允許了小商戶交易自由,張桂花你的意思是不滿上頭決定嗎?」
拋出來的話被懟回去,張桂花瞬間鬧了個沒臉。
她從臺階處蹦下來,伸出手指對著我的臉就是一頓指點。
「呵!你還敢跟我犟嘴,現在家喻戶曉誰不知道你胡建軍又拋妻又違法的?」
「咱畢竟夫妻一場,我也不想做這麼絕,隻要你把電子廠分配的房子該到我名下,我就去跟大家伙說之前那都是玩笑話。」
這目的性可真是強,我甚至還沒談條件她就先給我安排好了。
本以為她是衝著錢來的,可沒成想獅子大開口,一上來就要房。
自打離婚後我就沒在那住,靠著出租跟自己賺的錢將房產從電子廠那買了過來。
這才剛落戶不到一周,張桂花就立馬收到消息想從我這搶了。
真好笑,她是怎麼有臉幹出這事的?
我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誰給你出的破主意?離婚那會算得賬你都忘了是嗎?」
小知青們竊竊私語起來,其中有人捅了張桂花兩下。
她面子裡子都被駁了,自然不好受,伸長脖子就開始威脅。
「那又怎麼樣?我嫁你這麼多年,離婚什麼都沒拿到,青春損失費、精神損失費總要有的吧?」
我揚了揚眉,這小詞還整得挺新鮮。
看她勝利在望的模樣,我忽然就起了玩心。
佯裝害怕的後退兩步,語氣飄忽:「你說給我就給?我要不給呢,你能拿我怎樣?」
見恐嚇初有成效,張桂花頓時耀武揚威起來。
她昂起頭,虛張聲勢。
「那我就去居委會、去公安局告你!反正你這生意是別想做了!指不定還得吃上兩年牢飯呢!」
話音落,周圍一圈知青都嘻嘻哈哈笑起來。
他們臉上貪婪的模樣讓我好一頓惡寒。
為了從我這貪點錢,張桂花真是一點智商都沒有了。
婚都離了,日子都過去那麼久了,兩人彼此不耽誤向前走不行嗎?
行, 既然她非要跟我鬧上這一場。
那我就讓她瞧瞧什麼叫正義,什麼是公道。
9
想要收集張桂花出軌的證據簡直再容易不過。
跟我冷戰吵架那會, 她偷男人的行徑簡直不要太正大光明。
大院裡的街坊領居都可以為我作證。
提到離婚前的共同財產清算那就更簡單了。
幾乎不費絲毫力氣,我在居委會那頭走了一趟。
熱心的大媽阿姨就將我倆日常的花銷, 工資的不對等,付出的多少都給算了個明明白白。
一開始我還想不明白, 張桂花是抽什麼風要來反這個渾。
聽了大媽們八卦才知曉, 原來是她的小知青要回城了。
為了留住人家, 張桂花硬是將自己的嫁妝從三轉一響抬到了電冰箱、電視機這種高度。
也是好笑,她嫁我那會的三轉一響還是我貼補錢往裡頭買的呢。
對了!這也要記上去!
可不能讓她拿著我給買的東西去取悅別的男人。
想到這裡,我看著仿佛勝利在望, 面上掛著濃厚笑意的張桂花,不經開始反思。
相看那會我到底是看上她什麼了?
又蠢又笨嗎?
真想給過去的自己兩巴掌。
見我沉浸在自己世界裡, 張桂花拍了拍桌案,大聲嚷嚷。
「哎!你今天約我出來不是轉讓房子嘛!跑來居委會做什麼?」
我似笑非笑瞅了她一眼, 朝大媽們點頭示意。
「可以開始了。」
張桂花不解:「開始什麼開始?虛張……」
聲勢二字還未出來,厚重一打賬目就被幾位大媽齊力抬到了桌上。
從我倆認識開始,我給她花的每一分錢,給丈母娘家掏的每一份「心意」。
全數由票據形式被展示在了所有人面前。
大媽們一句句開始念。
「二八大槓不含票一百塊錢, 給丈母娘買的確良八十九塊錢,給小舅子買工作崗位三百塊錢……」
我工資裡的百分之九十都花在了這個「小家」上。
而到了張桂花那頭呢?
「白菜一角錢, 豬肉一塊三毛錢, 幹糧三塊……」
對比鮮明, 根本不用會算數都能聽明白到底孰輕孰重。
我家庭情況不好,媳婦當初是給我家貼補過一些。
「(「」可這樣還不是最致命的。
我特地學著她給我弄的大字報模樣, 找了宣傳科的朋友畫上了她跟小知青的畫像。
小舅子S那天兩人一身紅的模樣, 離婚那天他往她頭上別花的模樣。
栩栩如生,躍然紙上。
看得在場八卦群眾是哗然不斷,甚至有人高聲喊著要將他們兩抓去浸豬籠。
張桂花這下是徹底坐不住了, 她癲狂著扯過紙張, 矢口否認。
「閉嘴!閉嘴!你們這是汙蔑!我要把你們都告到公安局去!」
我笑了,起身給後頭站了許久的公安同事讓出了位置。
「來,人就在這裡,你告我吧。」
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誰也沒想到我會將公安同志請到這來。
兩名女公安上前一左一右壓住了張桂花, 疾言厲色。
「經查實,張桂花同志你在棉花廠進行倒買倒賣的行為已經觸及了法律, 如今公安機關對你進行……」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閉上了嘴,退避三舍。
唯獨張桂花還在嚷嚷著喊冤:「我沒有, 我怎麼可能幹這事?」
早就料到她要狡辯, 我從懷裡抽出從丈母娘家找到的私賬, 撒花似的揚在空中。
「被最親的人背叛是什麼滋味,張桂花你現在嘗到了嗎?」
這句話,大抵是擊碎了她心裡的最後一道防線。
張桂花徹底破防。
她手腳並用在空中胡亂抓撓, 似乎想要從人群裡揪出「出賣」她的父母。
可張家父母收了我的錢出面指證後。
早就帶著剛生下的小男丁遠走高飛了, 哪還會在意這個閨女。
事情到這裡,這場鬧劇也算是徹底落幕。
我抬頭望了望天,摒棄耳邊的鬼哭狼嚎, 落下一句話便轉身離開。
「張桂花,善惡終有報,以後你就乖乖在裡頭改造反省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