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父親,待我金榜題名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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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試放榜的那日,學差捧著報帖,在書院外大聲唱賀。


 


頓時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父親從旁邊的小學堂裡跑出來,興奮地像是得了失心瘋。


 


「是我中了,對不對?一定是我中了!哈哈哈,這麼多年啊,老子終於得償所願——」


 


當他看到掛起的報帖上,分明寫著:


 


「捷報貴書院蕭巳高中府城鄉試第一名解元。京報連登黃甲。」


 


父親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裡,久久。


 


圍觀看熱鬧的人群裡,還有不少我們以前的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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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神情全都一言難盡。


 


「真沒想到啊,小巳竟然這麼厲害,首次鄉試就中了舉,還是第一名!」


 


「當初我還笑話小巳娘呢,現在一看,還是小巳娘有先見之明啊!」


 


「可不是嘛,你瞧瞧沈秀才考了多少年了,次次落榜,比不得小巳半點。哎呀,現在應該喊他蕭老爺了呢!」


 


李寡婦掐著腰,早已換上了一副諂媚的樣子。


 


「我早就說過,小巳他是文曲星降世,將來一定能大富大貴!」


 


她還衝著書院裡面喊:「蕭老爺以後飛黃騰達了,可不要忘記我們這些老鄰居啊!」


 


眾人又開始嘲笑起李寡婦。


 


畢竟之前和父親分家,她可沒少嘲諷我娘。


 


有人揶揄,讓李寡婦趕緊再嫁,生個兒子給她考舉人中狀元。


 


還有人打趣,讓李寡婦幹脆嫁給沈秀才算了。


 


李寡婦一揮袖子,滿臉鄙視。


 


「嫁給他,供他繼續讀書?說什麼笑話呢,老娘我活得自在,供一個扶不起來的阿鬥?有錢沒處花了嗎!」


 


各種嘲笑震得父親耳朵嗡嗡作響。


 


待他反應過來後,渾身顫抖,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暈迷不醒。


 


待我告別孫舉人和同窗,北上進京時,才得知父親已經醒了。


 


孫舉人不禁感嘆:


 


「沒想到他竟是你的父親,他可真是荒唐啊,有你這麼好的兒子,怎麼會……」


 


我笑著沒接話,對著孫舉人深深一拜。


 


船夫用力一推撐杆,船隨著水波緩緩移動。


 


故鄉越來越遠,我的視線也有些模糊了。


 


岸邊似乎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惦著腳尖往船上張望。


 


15.


 


我到了繁華的京城,休息了幾日,就去了秦府。


 


曾經的秦通判,現在已經高升為了正三品的禮部侍郎。


 


見過母親後,他把我拉到了書房。


 


「好!老夫沒有看走眼啊!」


 


他入朝不久,正想在朝堂上站穩腳跟,需要我這樣的門生故吏。


 


我們相視一笑,默契盡在不言中。


 


秦侍郎把姜姐姐抬成了貴妾,還帶著我參加各種宴會,介紹給他的同僚和好友認識。


 


在他的引薦下,我拜入了陳閣老門下,閱歷和眼界也大大增加。


 


隔年的春闱,我一舉入圍,成了年紀最輕的進士。


 


因為最年輕,殿試上皇帝也格外關注我。


 


看完我的文章後,他大為贊嘆,稱我有狀元之才,然後笑著欽點我為探花郎。


 


我有些失落,想成為本朝第一個三元及第呢。


 


可等在外面的秦侍郎卻笑了。


 


他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前三甲其實難分高下,但是探花郎不一樣,這說明你的相貌絕對高人一等!」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


 


打馬遊街那日,我差點被人砸暈。


 


荷包香囊花朵都好說,李子杏子桃子我也勉強可以接受。


 


喂!誰投過來的西瓜啊!


 


我的狼狽讓狀元和榜眼哈哈大笑,隨後看到我掏出的玉佩和金釵,他們又笑不出來了。


 


六十多歲的狀元郎感慨,說自己當年也是風流倜儻。


 


四十多歲的榜眼不屑,告訴我宰相千金正好及笄,卻沒有把我榜下捉婿,想來是看不上我。


 


我倒是沒什麼遺憾,畢竟已經是陳閣老的門生,又有秦侍郎幫襯,未來隻要不行錯踏錯,自然前途無量。


 


不料第二日上朝,皇帝就當眾問我是否婚配。


 


得知我並無妻兒後,他立刻下旨,賜婚我與懷陽郡主。


 


我有些發蒙,雖說前陣子母親念叨過,考完之後就要給我相看。


 


可皇帝指婚給我的是郡主啊,這要是看不上我家境貧寒,不知要如何鬧呢。


 


我咬了咬牙,正要開口拒絕,卻見秦侍郎轉頭一個勁對我使眼色。


 


他與我早已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想必不會害我。


 


我叩頭謝了恩,皇帝很高興,封我翰林院編修,負責诰敕起草。


 


官職雖然隻有正七品,卻跟在皇帝身邊,算是近臣了。


 


皇帝甚至還破例給母親封了诰命。


 


下朝後,我跟著秦侍郎回了侍郎府。


 


我正要問他關於懷陽郡主的事情,府內卻早已站滿了身著親王規制的侍衛。


 


我帶著忐忑拐過廊角,就聽得母親的笑聲,心裡安定了不少。


 


站在庭院裡賞花的三人,似是察覺有人靠近,全都轉頭看向我。


 


母親和姜姐姐一人分站一邊,將一女子圍在中間。


 


那女子似是剛過及笄之年,面目清秀,如同朝陽,溫婉中還帶著幾分英氣。


 


和我對視之後,她臉色微微一紅,卻上前大方行禮。


 


我還呆愣著,秦侍郎輕輕拍了下我的腦袋,我才反應過來,頓時滿臉通紅。


 


眾人皆是一陣哄笑。


 


16.


 


半年後,我和懷陽郡主大婚。


 


就在我騎著高頭大馬,準備去迎親時,有人攔在了我的馬前。


 


一個渾身破爛,走兩步咳三下的乞丐模樣的男子,指著我大罵「不孝」。


 


人群紛紛圍了上來,我這才看清,竟然是父親。


 


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沒想到他竟然進京了。


 


我讓人往家裡和郡主府遞了個信,就聽父親吵著說要去告御狀。


 


半年來,皇帝對我很是器重,如今我又與郡主大婚,春風得意,自然引得不少人關注。


 


有特意趕過來的御史,就要拉著我去面聖。


 


我被拉到御前的時候,懷陽郡主也騎著駿馬趕了上來。


 


她身上還穿著大紅嫁衣,直接在我身邊跪下。


 


「郡馬是臣女自己選的,他若是有罪,臣女也願意相隨。」


 


我感到胸口一熱,心底似是被什麼撬開了一道縫隙。


 


父親在皇帝面前不敢造次,卻S咬住我不奉養年邁老父。


 


他哭得可憐,一旁的御史都看不下去。


 


「蕭大人文採斐然,卻品行不端。本朝以孝治天下,斷不可讓此等小人作威作福,請陛下三思。」


 


皇帝也為難了,看我的眼神染上了不悅。


 


可還沒等他下令,秦侍郎就帶著母親進了大殿。


 


母親拿出了泛黃的和離書,上面義絕的兩字力透紙背。


 


母親聲情並茂地講述,我們母子多年的不易。


 


她紅著雙眼,厲聲質問父親:


 


「沈泉,我可有半句虛言?」


 


所有人都盯著父親,他顫抖著身子喃喃自語:


 


「你竟然還留著……」


 


他轉而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抬頭看向皇帝。


 


「陛下,這文書要在官府報備才有效力!我當初寫完,在衙門口蹲了三日,也不見他們去報備,這文書無效,無效啊!」


 


皇帝都被他的無恥驚呆了。


 


御史沉默片刻,皺著眉上前,對我的態度倒是好了不少。


 


「雖然,但是,終究……」


 


御史也難以啟齒,僅說了六個字,懂的都懂了。


 


秦侍郎在旁邊笑了,他從懷中取出官府報備過的文書,呈給皇帝。


 


「啟奏陛下,蕭大人有官府報備記錄。」


 


17.


 


我冷冷看著父親,重活一世,我哪裡還不知道他骨子裡的下作。


 


我雖然沒有直接去府衙,可秦侍郎當初是通判啊,隻要他一句話,自然有人替我去辦。


 


皇帝惗了下胡須,威嚴的聲音裡帶著怒意。


 


「誣陷朝廷命官,杖三十。」


 


在父親的求饒聲中,御前侍衛毫不猶豫地將人拖了下去。


 


皇帝甩袖走了。


 


我拜託懷陽郡主照看下母親,自己跑去看父親行刑。


 


監刑的內監笑得討好,被我塞了兩定銀子後,更加諂媚了。


 


我輕聲低語:「今日我與郡主大婚, 煩勞公公莫要弄出人命,可陛下那裡也要交差,輕不得。」


 


他忙不迭點頭答應。


 


板子落下,父親慘叫,再落下, 再慘叫。


 


整整三十下,我心裡竟然生出一絲快意。


 


不愧是術業有專攻, 三十大板下去,父親依舊在哀嚎, 可是下身血肉模糊一片。


 


內監讓我放心, 絕對S不了。


 


我命人給他上了點藥, 又把他扔到了城外破廟,就回去和郡主繼續走完了大婚流程。


 


夜裡,我為了道歉,用盡了全力,折騰到三更才歇息。


 


郡主明顯很滿意,第二日以兒媳的身份, 給母親敬了茶, 還將母親從侍郎府接到了郡主府來住。


 


姜姐姐有些不舍, 可她也沒工夫多想, 因為她有孕了。


 


秦侍郎大喜,再加上我這個探花郎的義弟, 姜姐姐被秦侍郎抬了平妻。


 


18.


 


我讓人隔幾日就去破廟給父親投喂,年復一年。


 


每當有什麼好消息,我還會親自去告訴他。


 


比如我升官了,母親的诰命又高了一級,郡主有孕,我們的長女出生……


 


「明明不是這樣的...我應該娶到高門貴女,她溫婉可人,知書達理...」


 


「我是你的父親!你這是大逆不道!你以後要下十八層地獄...」


 


前世也是這日,父親因為落榜,在家裡借酒消愁,之後就打母親要錢。


 


「(我」「我和我娘餓S在大街上的時候,你怎麼不這麼說?」


 


他惶然睜大眼睛,「你也是......」


 


我悄悄貼近他的耳邊:「沒錯, 我什麼都記得。」


 


「這輩子,我就是來代你享受金榜題名, 洞房花燭的啊!」


 


父親面如S灰,未發一言。


 


又是一年春闱,我帶著新科狀元去看父親。


 


父親看到新科狀元的一刻,眼淚落了下來。


 


他當然認識,這就是他前世教出來的最優秀的門生。


 


新科狀元向我拱手:


 


「原來京城的繁華下,也有吃不起飯的乞丐。多謝先生點撥!」


 


我笑了笑, 沒有說話。


 


月餘,有人來報,說父親S在了破廟裡, 他用碎碗割破了自己喉嚨。


 


我看了眼黃歷, 竟然是今日啊!


 


前世今日他賓朋滿座, 擁新人入懷;此時他客S異鄉,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不,我還是要給他收屍的。


 


「讓人找個席子, 扔到亂葬崗吧。」


 


我負手走到窗前,綠葉新芽,生機盎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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