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智齒
3946

我皺眉掙扎,又怕吵醒在隔壁睡覺的孩子,不敢大聲:「疼……」


 


宋引舟終於停下,手撐在我的耳邊,開著夜燈,他眉眼斂著,目光像是滑落的雨幕。


 


我從來是拒絕不了他的,連對視都會敗下陣來。


 


想躲開視線,他忽然捏住我的臉,低頭,吻了上來。


 


嘴唇交纏,輕撵著深入,愈演愈烈。


 


復雜情愫中,我在某一時刻清醒過。


 


迷茫無措地任由他的吻留下潮湿痕跡,之後再一次墜入浪潮……


 


次日是周末,也是答應安安去遊樂園的日子。


 

Advertisement


我快到中午才醒來,床櫃上放著水杯,還冒著熱氣,宋引舟離開沒多久。


 


慢吞吞洗漱完,開門時便看見走廊上一大一小在「對峙」。


 


宋引舟蹲下,摸了摸安安的發頂:「讓媽媽睡會兒,明天去玩。」


 


安安眉頭蹙起,心裡不樂意,但也沒表現出來:「媽媽昨晚累了嗎?」


 


這回宋引舟被問得啞口無言。


 


我忍不住牽唇,細小動靜打斷了他們父子倆的談話。


 


安安激動跑過來:「媽媽,我們在等你去遊樂園!」


 


15


 


出發前,在家吃了頓午餐,中途伯母來了一趟,逗孫子說了會兒話。


 


因為我跟宋引舟沒結婚,我一直喊她阿姨,雖然她讓我改口,但我總覺得心虛。


 


書房門緊閉,我沒有去打擾,耐心幫安安擦了些防曬霜。


 


以前我也曾好奇過他們談了些什麼,記得有次我端著茶水站在書房外。


 


門虛掩,我聽到伯母說,你打算什麼時候跟岑月結婚,孩子還小不懂就算了,可姑娘家在外人面前都抬不起頭。


 


我忘記自己當時是怎麼不動聲色離開的。


 


我怪不了任何人。


 


就像他說的,這條路是我選的。


 


現在想來,卻有釋然之意。


 


總監又打電話來,問我考慮得怎麼樣。


 


我握著手機,指尖細細描摹面前孩子的臉頰,總感覺是時候了。


 


我低聲:「嗯,我去。」


 


屋外門一關一合,伯母走了。


 


宋引舟面色和往常沒什麼不同,看見我時說道:「去換件厚的。」


 


我身上是一件輕薄的羊毛大衣:「今天不冷。」


 


他沒再說什麼,最後還是拿了條披肩放到車上。


 


因為孩子年紀太小,我們沒玩什麼極限項目,更多的是和玩偶互動拍照,隻是這樣小朋友已經很滿足了。


 


都說兩個人在徹底分開之前,有一段夢境般的愉悅時刻。


 


傍晚,宋引舟帶著安安去坐完旋轉木馬回來。


 


落日餘暉下,我下意識拿手機拍照,安安不知道說了什麼,宋引舟牽唇抬眼,視線卻落在我的身後。


 


我跟著轉身,遠處站著的是李夕夢。


 


「引舟,好久不見。」她大方走過來,臉上妝容精致,經過這麼幾年,模樣一如大學時期。


 


宋引舟皺眉:「你怎麼在這?」


 


「所以說很巧啊。」李夕夢笑。


 


我站在兩人之間,連離開的腳步都邁不動,直到安安說想再坐一次木馬:「媽媽帶你去。」


 


我幾乎急切說完。


 


宋引舟叫住我:「岑月。」


 


我轉身。


 


他看著我,眼裡是我看不懂的深邃:「注意安全。」


 


安安將我往旋轉木馬那扯,我無聲點了點頭。


 


16


 


看著兩人走遠,宋引舟才收回視線:「故意的?」


 


「你的行程不難打聽,怎麼,打擾你了?」


 


「上次路邊,我說過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李夕夢挑挑眉,無所謂道:「你不是還沒結婚嗎,就算再追你一次,我也沒做錯什麼。」


 


宋引舟眸色有些不耐煩:「知道分手什麼意思嗎,不可能了。」


 


年少遺憾還是不甘,早就該停留在那,他這輩子沒有對不起什麼人,唯獨那晚的岑月,他心懷愧疚,但事情總是往戲劇的情節發展。


 


話音落下,李夕夢笑容幾乎掛不住,半晌:「宋引舟,其實我們是同一種人。」


 


她說:「當初我讓你跟我一起出國,但你覺得出國對你接手公司並沒幫助,我們一樣討厭被束縛被強制,所以得知岑月騙了你,你遲遲不跟她結婚,是走不出心裡那一關,還是因為,在等我回來?」


 


宋引舟本來都打算離開,聞言腳步微頓,側頭薄唇輕啟。


 


那一瞬,李夕夢面色僵硬……


 


宋引舟過來找我的時候,已經是一刻鍾後,我識趣地沒有問什麼。


 


安安也累了,沒再繼續逛,返程路上,他忽然說:「下個月生日想要什麼?」


 


因為紅燈,他停下車,似是要等一個答案。


 


往年生日他也會這麼問,我總會軟綿地說都可以,如今我淡然轉頭漫無目的看向窗外的小雨,想說沒什麼想要的了,嘴上卻還是回:「都可以。」


 


後面幾天,調職申請書批了下來,我忙著將手頭工作結束和交接,時常加班。


 


有一次部門臨時開了個會,時間耽誤下來。


 


宋引舟電話打來的時候,會議剛好結束,和身邊同事說了幾句,我走到走廊盡頭接電話。


 


「什麼時候下班。」他問。


 


樓層不高,面前是一塊落地窗,俯視外面的車水馬龍,我沉默一瞬:「可能要很晚。」


 


聽筒裡有風聲,他的聲音如砂礫緩緩傳來:「我來接你。」


 


「不用,你照顧好安安。」身後有人喊,我匆匆又說了兩句掛斷,轉身去忙。


 


寒風凜冽,誰都不知道樓下有一個身影靠著車身,盯著熄滅的屏幕愣神。


 


17


 


三天後,宋引舟要去德國出差。


 


昨晚我一樣在加班,隻不過是最後一次,所有工作終於塵埃落定。


 


他的航班在上午,我早早起床想送送他。


 


宋引舟穿著外套,想到什麼,撩起眼皮看我:「回來給你帶禮物。」


 


安安一聽,抱住他的小腿,仰頭:「我也要!爸爸貼貼,早點回來陪我玩!」


 


宋引舟無奈笑了,彎下腰回應小朋友的撒嬌:「好,乖點。」


 


「爸爸也要跟媽媽貼貼。」


 


我站在他們身邊,聞言下意識想找理由轉移話題。


 


陰影卻俯身過來,他吻了下我的唇角:「你也乖點。」


 


分不清是溫柔,還是在孩子面前扮演著恩愛。


 


不知道為什麼,我本能偏向後者。


 


直到宋引舟離開,我腦海裡全都是他靠過來的那一瞬的溫度。


 


這天我送完安安去上課,在路口掉頭,回了父母家。


 


因為那年一意孤行懷孕,父親早就被氣得不搭理我,見到宋引舟更沒好臉色。


 


奈何在宋氏工作了半輩子,宋家老一輩早已把我父母當作了親人。


 


下午茶,父親依然沒有跟我說話,直接去了書房。


 


母親笑著緩和關系:「男人要面子,知道你喜歡吃這家甜點,你爸上午特地帶回來的。」


 


我輕輕點頭,看著裝飾精美的包裝盒,忽然有些眼熱:「媽,如果我說我想跟宋引舟分開,你會罵我嗎?」


 


那些年,我為了留下孩子,和父母爭執面紅耳赤的那些畫面還歷歷在目,作為父母,現在會不會覺得我不懂事。


 


母親像是猜到會有這麼一天,唇角笑意沒有變化:「有些事兒,誰都勸不住你,隻有自己經歷了才知道回頭,媽不會怪你,隻能說你跟引舟沒有緣分。」


 


這三年,我沒有一絲一毫安全感,壓抑的心緒在這一刻像是得到了發泄。


 


本以為總要為那個人大哭一回,卻隻是這般克制地流淚。


 


「媽,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有人說隻有孤獨缺愛的人,在長大後才會為了一份愛情奮不顧身。


 


可明明我不是的,明明我在父母的關愛裡長大,為什麼會為了一個人偏執成這副模樣。


 


抽泣似有若無,母親溫和地拍了拍我的背,幫我擦著眼淚:「好了,都哭成花貓了,愛一個人有什麼錯,況且我們阿月比很多人都要勇敢,媽誇你還來不及呢。」


 


那一天,在家人面前,我好像變回了可以肆無忌憚哭鬧犯錯又認錯的小孩。


 


不知不覺到了時間點去接安安下課,離開前我說決定去隔壁城市工作,母親一臉支持:「跟你爸說一聲,不然他那臭脾氣又要怪你了。」


 


書房裡,父親冷漠地看著文件還是沒有說話,就在我等了許久,嘆氣轉身時,他抬了下眼:「回來過年。」


 


我睜著淚眼笑了,說好。


 


18


 


晚上回去的路上,給安安買了新玩具,小不點玩得不亦樂乎,終於把他哄睡了,我回到空蕩蕩的主臥,那一夜,幾乎沒怎麼合眼。


 


就這樣,我用了兩三天時間,一邊收拾衣物,一邊用更多時間陪著安安。


 


終於在一月末的某天下午,我親了親孩子的臉頰:「媽媽也要去出差,在家好好吃飯,聽到了嗎?」


 


安安玩著新款積木:「我知道啦,媽媽也好好吃飯。」


 


小孩根本不懂別離的意思,我又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離開。


 


曾經那個人送的貴重禮物,以及剛開始他作為愧疚給的那張銀行卡,我全部留在了偌大的房子裡。


 


我沒有吃虧,這輩子,我有一個可愛懂事的孩子,已經足夠了。


 


本來還猶豫著要不要聯系宋引舟,沒想到他先聯系了我。


 


「在忙什麼?」


 


「沒忙。」我問,「是有什麼事嗎。」


 


那一頭很安靜,還是門合上的聲音,估計是剛從哪個飯局回酒店。


 


宋引舟說:「你沒打電話給我,以為你有什麼事。」


 


以前這個人出差,我總是帶著安安一起打視頻抑或語音給他,甚至還大著膽子問他身邊有沒有別的女人。


 


當然這些勝似甜蜜的畫面,在我日漸一日的患得患失中,熄滅得找不出任何痕跡。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找回自己的聲音:「我被調去 Z 城工作了。」


 


一句話輕飄飄落下,等來的是長久的沉默,他應該猜到些什麼,但他還是問:「什麼時候回來。」


 


「應該在那定下了。」


 


語氣稱得上平靜,宋引舟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什麼意思?」


 


我盯著車窗外面排排而過的風景:「宋引舟,其實我應該跟你說聲對不起。」


 


具體對不起什麼,我記不清了,隻知道如果沒有孩子,或許我和他不會有任何交集。


 


通話再次安靜,我聽見打火機輕響。


 


宋引舟很少抽煙,至少在家裡從來沒抽過一根。


 


良久。


 


「岑月,很多事,憑什麼你一句話就替別人都決定了,最後道個歉以為能一筆勾銷。」


 


聲線陰沉。


 


我抿唇無從辯駁,隻能悶聲:「所以趁還來得及,這樣對你我都好。」


 


自私也罷,我們糾纏在一起的開始很慌亂,現在這個結尾,我想體面一點。


 


宋引舟像是在隱忍什麼,煙霧緩緩吐出,沒幾秒:「孩子不要了?」


 


「沒,會經常回來看他。」


 


我把什麼都想好了,這裡距離 Z 城,開車兩個多小時,即使來回不太方便,但每周隻要沒事就回來看他,也算沒有錯過安安的成長。


 


這樣說完,隔著電話,我看不見宋引舟的表情,隻聽見他忽然輕聲:「我呢。」


 


像是出現幻覺,我問:「什麼。」


 


沒等來回應,車已經開到車站。


 


我不想佔用司機時間,對著聽筒道別,結束了通話。


 


那一天,雖冷,卻晴空萬裡。


 


19


 


總部的社會新聞部有三個組,我屬於空降擔任新聞三組總編。


 


因為初來乍到,手頭很多事需要重新了解,工作氛圍也沒有在分公司輕快,但日子長了,總會習慣。


 


好在認識了幾個同事,也算是聊得來。


 


其中有一個人名叫唐意,聽說有些背景,因為遊手好闲被他爹扔到這裡體驗上班疾苦。


 


但他好像樂在其中了,每次吃飯都拉上我一起去食堂。


 


天越發冷,我早上起來遲,隨便穿了件外套,到外面才覺得冷。


 


就連和安安視頻的時候說話都帶了鼻音。


 


「媽媽,爸爸剛到家,你什麼時候回來!」


 


宋引舟這次去德國合作的案子比較重要,最快也要除夕趕回來,他竟然提前回來了。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