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智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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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層辦公室,針落可聞,隻能聽到呼吸聲。


 


宋引舟垂眼看了一瞬,戲謔笑道:「岑月,至於嗎?」


 


他說:「折騰這麼一圈,至於嗎?」


 


是啊,至於嗎。


 


在人生的分岔路,我選擇了最極端的那一條,甚至攪亂了宋引舟的人生。


 


如今,我竟然恬不知恥想問他會不會愛我。


 


眼前無人說話。


 


樓上兒童房傳來哭鬧聲,沒多久又消失,估計是阿姨去照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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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慌亂抹了下眼角:「今晚我陪安安睡。」


 


轉身的同時,宋引舟忽然握住我的手腕,順勢將我抵在桌邊。


 


他沒吃晚餐,神色莫名煩躁。


 


「鬧什麼,就為這點事?」


 


話落,我有片刻失言。


 


為什麼我壓抑幾個小時,猜測他和李夕夢做了什麼,糾結他今晚回不回來,甚至就算他不回家,我也沒有理由質問,寸寸剜骨,此刻卻成了在跟他鬧?


 


那一瞬,我忽然想到一種可能——宋引舟,從來沒相信過我對他有感情。


 


也罷。


 


我塌下肩膀:「沒鬧,安安在哭,我想去哄哄。」


 


宋引舟看著我,眼裡戾氣愈漸明顯,唇動了動,隻是說:「不用了,我去。」


 


手腕溫熱消失,看著他轉身離開的背影,無力感席卷全身。


 


從懷孕至今,宋引舟沒有讓我在帶孩子這些事上費心。


 


他一個人能做得很好,似乎,即使我離開,他的生活一樣能過得很好。


 


意識到這個想法,我愣神了許久。


 


10


 


那一晚,我在次臥睡下,門外安靜下來。


 


宋引舟也沒再來找我。


 


忍著混亂的思緒,快到天明才睡下。


 


按照以往,每次醒來,宋引舟早已去公司。


 


我剛下樓,就看見他正喂安安吃早餐。


 


晨光落入,安安鼓著嘴,看見我笑得眯起來:「媽媽,你醒啦!」


 


安安大名叫宋錦安,是我起的,寓意前程似錦,歲歲平安。


 


想起昨晚的離開念頭,可能唯一受傷害的就是孩子,我至今對他抱有歉意,因為一己私欲,將他生下,卻沒有給他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宋引舟淡淡看了我一眼,對著身邊說:「坐好。」


 


安安很聽話,隻是沒幾分鍾,又鬧著要去遊樂園玩。


 


「爸爸,好不好?」


 


語氣撒嬌稚嫩,宋引舟沒有著急回答:「你想去嗎?」


 


白粥是溫的,我舀著勺子微頓,反應了幾秒,才確定這話是在問我。


 


以前我和宋引舟不是沒吵過架,每次都是我放下面子打破冷戰,有時我賭氣睡客房,半夜還是忍不住跑去主臥厚著臉皮鑽到他懷裡。


 


宋引舟睡眠淺,細小動靜都會醒,當時也會習慣性地回手攬住我的腰。


 


挺沒出息的,就是這些殘忍的溫柔細節,讓我貪戀至今。


 


此刻,聽著他主動搭話,這個臺階不下,就是不識趣了,他不可能再哄我。


 


我笑笑:「好啊。」


 


11


 


早餐在孩子的歡呼聲中結束,宋引舟也打算起身去公司。


 


我這才注意到他今天穿了件煙灰色西裝:「怎麼沒打領帶。」


 


宋引舟沉吟了一瞬,說:「忘了。」


 


工作需要,有些事我比他細心一些,以前如果我在他離開之前醒來,都會像個妻子一樣不顧拒絕,學著幫他系領帶,即使每次都很醜。


 


我心裡嘆氣:「你等一下。」


 


匆匆去衣帽間,一來一回過了幾分鍾。


 


再下樓,宋引舟就這樣靠著玄關,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副好皮囊,周身卻沒有絲毫煙火氣。


 


我個子隻到他下巴,可能看我仰頭太吃力,宋引舟猶豫幾秒,緩緩俯了些身。


 


明明有過無數次湿汗粘連,我還是有些緊張。


 


指尖劃過脖頸肌膚,他喉結微微下沉,輕輕別開眼。


 


領帶系得依然不是很板正,我作勢要解開:「要不還是不系了吧。」


 


宋引舟沒在意,甚至沒有去看,瞧了眼時間,說沒事。


 


關門聲響起,我聽著門外引擎聲漸遠,似乎有些不對勁,可又找不出緣由。


 


飯桌上的去遊樂園計劃,定在下周,安安明顯心情大好,玩拼圖都輕快哼起兒歌。


 


我陪著玩了會兒,叮囑保姆幾句,才收拾一番去公司。


 


我在傳媒集團上班,安安穩穩工作幾年,也混到社會新聞主編的位置,但難免會經常加班。


 


安安年前上了思維啟蒙課,下班早我會去接,更多的時候還是宋引舟過去。


 


那天,我加了一個小時班,發消息給宋引舟問接到安安了嗎。


 


手機安靜了一刻鍾,終於亮起,宋引舟回了個嗯字。


 


指尖上移,聊天記錄多為綠色,我問他答,平淡索然。


 


我看著記錄發了會呆,閨蜜電話傳來。


 


12


 


易棠在娛樂圈小有名氣,當時拍到宋引舟和李夕夢在一起時,她剛好在醫院取景。


 


今天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找我出來,我已經猜到她要說什麼。


 


「這個點喝咖啡,晚上別想睡了。」我笑道。


 


易棠扔下包:「那正好,能花時間捋捋你這些年腦子是怎麼壞的。」


 


「李夕夢上個月就回國了,別告訴我你是最近才知道。」


 


我沒說話。


 


易棠看著我,沒由來嘆了聲氣:「阿月,愛一個人不是這麼愛的,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們復合,你怎麼辦,為他生個孩子,最後沒有名分,值得嗎?」


 


她問值得嗎,宋引舟問至於嗎。


 


眼下,我忽然變得不認識我自己。


 


沒有什麼比愛更扭曲的詛咒。


 


如果把這一切拿年少無知當借口,是不是太過淺薄。


 


「易棠,路已經走到這了。」


 


真到那樣的一天,我隻能接受。


 


「是,已經走到這了,但你不顧一切的堅持隻是想要這樣的結果嗎?」


 


話音剛落,我手機響起,以為是宋引舟,卻是直系上司。


 


今天開了會,總監提到要選調一名員工去總部,我當時沒有表態。


 


電話裡女人說話聲循循善誘:「去總部晉升空間很大,思來想去,我覺得你很適合這個機會,要不要考慮一下。」


 


天色昏暗,月色掩藏在雲後,透過玻璃窗,遠處路燈下,站了熟悉的身影。


 


李夕夢笑著逗宋引舟懷裡的孩子,不知道說了什麼,安安害羞轉頭摟著爸爸的脖子。


 


那片刻,我莫名覺得,一家三口,應該是這樣的。


 


易棠那句「你不顧一切的堅持隻是想要這樣的結果嗎」不斷重現腦海。


 


這就是我要的結果嗎?


 


現在承認自己做錯了事,會不會太晚。


 


或許我不應該不聽朋友勸阻,毅然決然留下肚子裡的孩子。


 


或許那一晚我不應該不開燈。


 


不應該像小偷般窺探他看向李夕夢時的笑意。


 


最後偏執地想佔為己有。


 


總以為撞破南牆,總有曙光。


 


不承想,世界上,有些感情,連片刻憐憫,連出路都不給我。


 


「岑月?你在聽嗎。」


 


聽筒重復著喊我,我回神,那邊的路燈下已經空無一人,我眨了眨發澀的眼:「好,我考慮一下。」


 


「行,我等會兒和幾個合作商朋友吃飯,你也來吧,順便認識些人。」


 


「……」


 


13


 


易棠等會兒還有個通告,我們在十字路口道別。


 


離開前,她說你自己好好想想。


 


偌大的城市,霓虹孤寂閃爍,鳴笛交錯。


 


任由風吹過耳畔,我終於收拾好情緒,前往吃飯地點。


 


途中收到消息,宋引舟:【回來了?】


 


我抿唇打字:【晚上有事。】


 


半晌,我加了句,你到家了嗎。


 


這次他回得很快:【嗯,等會兒有應酬。】


 


其實我和他工作都挺忙,也不會刻意追問對方行程。


 


車已經到了目的地,步入餐廳,一桌人有男有女。


 


我和總監聊了會兒,身邊坐著個同部門的實習生:「岑月姐,工作這麼久,我還沒有加你聯系方式呢。」


 


我明白他的意思,一貫親和:「你掃我。」


 


手機一上一下,伴隨著「叮」的一聲,頂部彈出一條消息。


 


宋引舟:【你在哪兒?】


 


我還沒反應過來,包廂門被推開。


 


男人就這樣出現眼前,掌心手機屏幕還沒暗。


 


宋引舟自從接手宋氏,公司盈利蒸蒸日上,能力有目共睹,在圈子裡地位自然不小。


 


他在這種場合,反而更為沉默,輕淡看了我一眼,在對面入座。


 


笑聲,奉承聲,持續。


 


「岑月姐,我加你啦,記得同意。」


 


實習生聲音不大不小。


 


我訕訕笑了下,點頭,餘光裡感覺有一道視線重新掃過來。


 


在座的不隻有合作商,還有總部的領導。


 


總監喝了不少,拉著我一起敬酒:「王總,這次人員調動,煩請您多多關照我們這的人。」


 


名叫王總的人笑吟吟:「那肯定。」他看著我,「聽說岑主編還沒結婚,現在有男朋友嗎?」


 


我一頓,下意識看向對面,宋引舟垂眼聽身邊人說話,這裡的一切似乎與他無關。


 


總監聞言,搶先幫我回答:「還沒有呢,不過我們岑總編在公司有很多人追的。」


 


王總爽朗打趣說看得出來:「正好我身邊有不少單身的優秀小伙子,說不定能安排相親,小岑啊,能讓我做這個媒人嗎?」


 


我緩慢眨了眨眼,和那個人本來就沒有任何束縛關系,我找不出理由來心虛:「好啊。」


 


14


 


一頓飯,我像個局外人,一直低著頭,再沒有和宋引舟有眼神交流。


 


終於飯局結束,我故意等人都走光,才離開。


 


喝了點酒,冷風一吹,渾身打了寒顫。


 


一輛黑色豪車出現在視野裡。


 


車窗降下,他聲線低沉:「上來。」


 


「喝酒還是別開車了。」


 


宋引舟倒也耐心:「沒喝。」


 


「……」


 


那時候連王總都被幾個合作商多灌了幾杯,但宋引舟不喝,沒人敢勸酒也情有可原。


 


如果說剛剛飯局喧哗恣意,此刻車廂內隻剩靜默壓抑。


 


我第一次沒有主動打破沉默。


 


就這樣各有心事一路到家。


 


酒勁上來,我開了臥室門,隻想休息,身子剛沾到床褥,被拉了過去。


 


冷冽氣息充斥感官,我抬手抵著他的心口:「別,我累了。」


 


宋引舟眸色漆黑,握住我的手腕推至頭頂:「沒讓你動。」


 


他很少在這種時候說赤裸的話,直到感受到他發了狠的力氣,我才猜測這個人好像生氣了。


 


可是他在氣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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