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S後的第五年,S對頭來給我上墳。
我和他向來不對付,現原形嚇唬他:「給我上墳,你不怕我把你捎走啊?」
哪知。
S對頭非但沒被嚇到,反而SS盯著我,眼尾變得猩紅。
下一秒,他猛地撥打心理醫生的電話,聲線顫抖:「醫生,我沒瘋。我看到她了,她說想我了,想讓我去陪她。」
我:「?」
你當我面造謠啊?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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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S後第五年的清明,才等來了第一個為我上墳的人——
季延。
他來到我墓碑前,身高腿長,眉目疏冷,穿著黑色的定制西裝,胸前別著吊唁的白花,沉默地擦拭碑上落下的灰塵。
長得一如既往地裝逼。
隔壁墳的鬼大姐戳我胳膊肘:「S丫頭生前吃得真好,你男朋友吧?」
我說:「不是。」
「是我仇人。」
「可能是來掘我墳的。」
隔壁的鬼大姐:「?」
說笑的,S者為大,季延還沒有我說得這麼喪心病狂。
他隻是說話嘴欠——
燒祭品時,他說:「這是愛馬仕的新款。」
火舌舔舐而上,吞沒了奢侈品的 logo。
「記得當年,你讓銷售把店裡好看的衣服都叉下來,導致我倆直接被當成鄉巴佬趕走了。」
說到最後,火堆燒成灰燼,映在他眼底的火苗驀地滅了,「但是現在不會了,我有錢了,就算要把銷售叉下來,對方也得硬著頭皮奉陪。」
「可惜你看不到了。」
——當然,他的心腸也不是很好。
我扭頭,指著他:
「什麼意思?崽種不僅嘲諷我窮,還想我活著親眼見證他的成功當場炫耀唄,他是不是在跟我得了便宜還賣乖?」
鬼大姐義憤填膺地點頭:「是,他 strong 的嘞。」
2
我最煩裝逼的人,尤其那人是季延的時候。
我在孤兒院首次見到他時,他就有當大少爺的狗脾氣。
院長媽媽讓我拿切角蛋糕哄他吃飯,他明明餓到唇色慘白,但看到我手背沾了奶油,還是別過臉:
「髒。」
「不吃。」
我端起切角蛋糕,陰陽怪氣地「嘁」了聲:「你不吃有的是人吃。」
我在他的注視下表情泰然自若,挖蛋糕的速度快出了殘影,嗷嗚嗷嗚地舔幹了盤子。
末了,還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
當年我就不慣著他拿腔拿調的臭毛病。
現在我都S了,反倒慣著他,那我不是白S了嗎!
恰逢清明節陰氣大盛,我趁季延燒完祭品的時候,從墓碑裡趴在他腳腕邊的空地上,還調低自身的溫度,冷得像在雪地裡凍了八輩子。
我凝化了實體,壓低嗓子冷飕飕地說:
「季延。」
「你怎麼有膽子來我墳前炫耀?」
「這麼給我上墳,你就不怕我把你捎走啊?」
說實話,我的S狀可難看了,重病後瘦骨嶙峋,嘴角還淌著血,就連我剛S的時候攬鏡自照,都被嚇了好幾跳。
更別提嚇唬他這種沒見過世面的陽間人了,那效果必然槓槓的。
誰知。
季延垂首看向我時,不僅沒有被嚇到彈跳發射,反而SS盯著我,眼尾變得猩紅:
「……」
我倆一高一低,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
我:「?」
他怎麼不怕的?
我頓了下,轉變策略,用靈活的四肢模擬同行貞子匍匐前行,決定扒拉著他的褲腿往上爬,嘴裡還不住地喊著他的名字:
「季延,季延季延。」
「你知道的,我從小就沒有隨葬品,想給我陪葬嗎——」
恐怖效果拉滿。
在我冰冷的觸感凍得季延一哆嗦時,他像是剛回神,退後一步,提高音量厲聲道:「你別靠近我!」
我登時心滿意足。
對麼,我就說,包怕的。
這才是正常人該有的反應嘛。
我站在原地,想欣賞季延哭爹喊娘的慘狀。可他的眼鏡雖然確實蒙上了潮湿的水霧,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說的話卻是:
「別靠近我。」
「求你了。」
「每次你靠近我,就會消失。」
他閉上眼睛,聲線顫抖,喉頭艱難地上下滾動:「你就在那,多陪我一會兒,就一會兒,好嗎?」
我懵了:「?」
這還是我S後第一次見他,怎麼能叫每次?
3
季延聊的這個話題,讓我這個當鬼的都有點脊背發涼細思極恐了。
以前不記得他這麼會說恐怖故事啊。
我:「TD。」
他贏了,真的。
我連滾帶爬溜進了墓碑裡,消失不見,獨留季延一個人站在原地,孤絕料峭的背影被墳地裡昏黃的燈光砸落滿地。
他站在原地,低著頭,怔怔地望著我溜走的方向:
「果然。」
「還是消失了啊。」
……
見到我溜回來,鬼大姐飄到我墓碑做客,「你怎麼不哄哄他啊,他看起來快碎了。」
我:「你先哄哄我吧。」
「他隻是有點破碎感,我還有一點破產感呢。」
鬼大姐抓耳撓腮,好半天想出安慰人的話:「那你倆,都別破。」
我和大姐蹲在墓碑後,探頭觀察在原地岿然不動的季延。
倏地,他宛如剛消融的冰雕,拿起手機撥打了電話,像是剛會說人話一樣顛三倒四,指代不明:
「醫生,我沒瘋。」
「我剛才看到她了,她說她想我了,想讓我去陪她。」
聽完,我小聲犯嘀咕:「他說誰想他啊?該不會是我吧?」
鬼大姐篤定:「包的。」
我:「?」
公墓的環境昏暗寂靜,人煙稀少。
因而電話裡醫生的聲音,能讓在幾步之外的我倆聽清:「季先生,我記得您說過,易小姐的遺體是您三年前親自認領、化妝,並且火化下葬的,對嗎?」
剎那間,季延的目光暗下來,變得灰敗、頹唐,握著手機的手背青筋浮起。
他喉頭滾了滾:「對。」
醫生的思路很清晰,並不受季延的幹擾:「您也知道,在這世界上是不存在鬼神的,對嗎?」
他沉默了更久,近乎絕望地閉上眼。
「……對。」
「所以,您和易小姐說話問題不大,但是如果易小姐和您說話了——」
電話那頭說道,「請您盡快到診所進行心理疏導,下一療程我們會佐以藥物治療。」
4
2024 年 4 月 4 號晚上 20:42,我被正式確診為精神分裂患者的幻視和幻聽。
我:「?」
鬼大姐生前就愛看狗血八點檔,現在更是擠眉弄眼,迸發無盡的興趣,「原來你們城裡人管這叫S對頭。」
她不信。
可我倆真的是。
季延這人,最愛做的事情就是給我添堵。
小時候,我逃課他舉報,我打架他舉報,就連我把空白的作業落在孤兒院,他到校時,說:「你作業落下了。」
「我看到了。」
我心髒狂跳,「所以呢?」
他說,「我給你捎上了,不是特意給你帶的,是故意的。」
我心髒驟停。
季延頓了下,對自己的口誤似乎有點懊惱,皺起眉,「不是。」
我松了一口氣。
又聽他說:「是不小心捎上的,順手了。」
我:「?」
長大後,他的討厭程度更是變本加厲。
就連我S前得絕症的時候,季延跑來醫院看我,照樣狗嘴吐不出象Y來,「你缺錢的話,我可以——」
「當你的債主。」
我怎麼會給他這樣好的機會呢。
我照例「嘁」了一聲,跟他說我做的決定:「可惜了,我不打算治了,你沒這個機會。」
現在倒好,連我和季延的邪門 cp 都有人嗑。
我就說他清明節那模樣必然是有所圖謀,果不其然,讓我心煩了好幾天。
我煩得在地上打滾,最終還是沒忍住,鯉魚打挺,坐起來吐槽:「他有病啊,氣S我了。」
被吵醒的鬼大姐打著哈欠,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那估計不行,咱們屍體和活人的區別就在於——」
「活人還能被氣S,我們隻能被氣活。」
她說完。
下一秒,我被一股強大的吸力抽離。
眼前墳地的場景驟然扭曲,彎折,最終坍塌,化作四散的齑粉。
5
等我再睜眼時,我發現自己正穿著立體肩袖小衫和高腰一步裙,站在私密性極高的餐廳裡。
我猛地捏了下臉,確認了,熱的,還會疼。
……我好像真的被氣活了。
還沒等得及我想明白現在的處境,就有地中海發型的老男人,按住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勸我:
「小陳,我知道,你是個要強的女人。」
「但季總身邊這麼多年都沒女人,而你又和季總的白月光長得那麼像,所以從今往後你都不需要要強了。」
「你的強,馬上就來了。」
我:「?」
這是什麼神金臺詞啊,媽的。
我是個正經人。
捕捉到的幾個關鍵詞在我的腦海裡打轉,我對當下的情況做出的判斷是——
速跑!
但是剛復活,我顯然並沒有馴服我的四肢。
跟蜥蜴一樣扭捏的跑姿,使我一個踉跄,就撞進了剛進包廂的個子高挑的青年的懷裡。
對方張開雙臂,極其穩當地接住了我。
6
「季先生你還好吧?」
服務員的驚叫聲並沒有使對方動作驚慌,對方仍是極其自然地扶住我的手腕。
隻是熟悉而沉穩的松針葉香縈繞鼻尖時,我耳內一陣轟鳴。
打心底升起不祥的預感。
於是我抬起眼——
視野從他質感高級的商務風皮鞋,到他熨帖的定制西裝,再到高挺的鼻梁。
然後,冷不丁就撞進了季延漆黑如墨的眸子裡。
媽的,驚喜S對頭。
要是我有時間用小紅書,我一定發帖問下山東人:
【身陷困境,逃跑時卻逃到S對頭懷裡,應該如何高情商地挽尊?】
……
幸而也不是我一個人丟臉,季延也被我硬控十秒,呼吸都在發抖,扶住我手腕的大掌緊繃,青筋凸起:
「你是活人?」
我其實不太確定。
畢竟,我活得太隨便了,比看三十秒廣告復活還要隨便,我不保真:「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
聽到答案後,季延眼睫微垂著落下了難消的蔭翳,精神恍惚地松開了我的手腕。
如果我能聽到季延的心聲,那必然能聽到在他的腦海裡,心理醫生的聲音在回響:【季先生,易小姐的遺體是您三年前親自認領、化妝,並且火化下葬的,對嗎?】
可惜我不能聽到他的心聲。
我隻看到他宛若脫力地退後很多步,恢復拒人千裡之外的社交距離,聲音細若蚊嗡:
「……活人。」
「不是她。」
7
眼見季延即將恢復往日浸淫生意場的冷靜沉著,卻被地中海老總打斷:
「小陳啊,怎麼沒有一點眼色呢?」
「季總都來這麼久了,還不跟季總喝一杯嗎?」
不是。
神經病啊,剛把我當雞,現在又拿當牛馬?
他把我當動物園啊?
我腹誹著,但是表面還是裝作實在難為情:
「可我不會喝酒。」
啤酒肚老總背著季延的視線,對我陰沉著臉,噼裡啪啦地敲著桌:「你是新人,地位最低,你該主動給季總倒酒敬酒的,這是規矩。」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能怎麼辦。
跑又跑不走,我隻能端起兩杯白酒,這時,憑空伸來的五指按住酒杯,季延的聲音落在我頭頂,很冷,像是雪山前的回響,「哪來的規矩?」
「你定的?」
他冷笑:
「那你得虧是把她帶上了,否則該倒酒敬酒的,隻能是你了。」
……
臨走時,季延已經撿起了他的黑色西裝外套,擱在臂彎,扭頭對他蓋棺論定:
「廢物。」
老總破防得地中海又都禿了幾根,尖叫著踹飯桌,把自己疼得斯哈斯哈。
8
趁亂,我溜出了包廂,下意識地去找季延。
幸運的是,季延確實還沒走,他坐在邁巴赫裡咬著煙——標價 22 一包的南京。
是甜的。
我以前很喜歡南京,假裝給家長跑腿到小賣部,實則是自己偷摸抽,每次被季延抓到,都喜提一頓說教:「抽煙有害健康,等於慢性自S。」
我思路清晰,反駁道:「抽煙,既是一種慢S,也是一種快活。」
季延臉色鐵青。
不再和我逞嘴上功夫,隻是把我的煙退給了老板:「她是未成年,賣給她,犯法的。」
真是管得比親爹還寬。
當年管我抽煙管得我氣得跳腳的人,現在倒是自己抽上了,我稀奇地看著他——
季延的動作生疏得可憐,有些暴殄天物。
等我走到車前喊他時,他被煙嗆到,嗆得一直彎腰咳嗽,眼尾都咳得沁了眼淚。
等他喘勻氣,夾著煙,用眼神問我「幹什麼」。
「可以坐嗎?」我老實問。
我想搭他的車回家。
也許是我的語調太沒有把自己當外人,所以讓季延一怔,隨即眼皮下撇,看起來很不好相處。
他說:「你姓陳,是吧?」
「是?」
我不太自信,也有些莫名,更不清楚他接下來要說什麼。
9
季延輕嘆了一聲,半仰著頭靠到後座的座椅背上,眉毛鋒利,點在眉峰處的手泛著青筋,很性感好看。
他笑了下:「陳小姐,我不知道你是天生就長這樣,還是刻意把自己整成這樣的。」
「但是,我承認。」
「剛見面的時候,你的演技和外貌確實讓我認錯了人。」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降下來,和四散的煙似的,縹緲得難以捉摸:「但我也知道的,她是不可能永遠出現在這裡的。」
「……」
「我說這些是希望你知道,我選擇幫你說話,並不是因為我對你有什麼下流的想法。」
「純粹是,我不希望跟我喜歡的人長那麼像的人被人詰難而已。」
「……」
「如果我真的把你當作替身的話,是對我心上人的不尊重,也是對你的不尊重。」
談話間,香煙幾乎燃盡了。
季延掐滅煙頭,等待星點的火苗化成灰燼,最後一點煙霧繚繞在他的眉眼:
「所以,我並不需要你這樣的感激。」
我明白了。
我點頭,為了搭車,锲而不舍地發問:「……好的,那我不感激你,中登,我現在能坐你的車嗎?」
季延:「?」
8
他人還挺好的。
感覺這五年不見,他去修身養性了,素質有所增加。
總之,我坐上了邁巴赫,對司機師傅報了地址,那是一個很偏僻的小區。
就在墳地附近,風水不好,房子也破舊。
但是一居室隻需要 30w,是我S前拿下的,還沒還完房貸,不知道會不會被法拍。
我以為司機師傅總得查下導航,沒想到,他透過後視鏡看我,樂了:「巧了,你和我們季總住一個小區啊。」
我:「?」
他還來我墳前炫富來著,怎麼會還住這種破爛小區啊?
我突然有種別人裝逼裝到了我熟悉的領域裡,我好想笑,「季總不是有錢人嗎?」
「是啊。」司機偷瞄季延,隻見季延戴上了頭戴式耳機,想必是聽不到別人說話的。
司機低聲說:「那不是季總的房子,是季總心上人的遺物。」
我:「啊?」
真誠果然是必S技。
明明我和季延那崽種水火不容,但是聽到這我心裡的怨恨立馬擱置了,隻想左右開弓,打自己兩巴掌。
媽的,我居然還嘲笑他,我真不是東西啊。
9
在小區大鐵門門口,我和季延同時下了車,走在前的季延散漫地抬眉,語氣很不友善:「你還在?」
我:「?」
怎麼,我存在得很隱晦嗎?
我吭聲:「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