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樓新來了位姑娘。
她不哭不鬧,天天纏著媽媽學習討好男人。
別人罵她賤骨頭。
她不氣也不惱,隻是念叨著溫柔鄉,風月場,十裡秦淮煙花巷。
她定要在這裡成為花魁,迷倒文人雅士,公子王孫。
後來,她真的成功了。
可那時,她卻一心求S。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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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樓裡來了位新的姑娘,媽媽取花名叫牡丹。
牡丹乃百花之王,寄予著媽媽無數的期許。
新姑娘來的那天,我數了數早準備好了的幾個幹饅頭,應是夠她熬上些時日的。
都是良家女,姑娘來時,多是會鬧上幾天的。
媽媽命人不給吃喝,隻想磋磨出姑娘們的好性子。
可我覺得人生來有節,就該硬氣些。
所以我總是偷藏幾個饅頭,在她們初來時接濟她們這份志氣。
可她卻一下也不鬧,還叫媽媽教她如何討好這世上的男人。
「媽媽,來這裡,我清楚自己要做什麼。給媽媽賺銀子才是硬道理。」
媽媽聽了後,笑得把嘴咧到了耳朵根。
「瞧瞧牡丹,這才是懂事明理的姑娘。」
媽媽誇著,吩咐恩客最多的芍藥姐姐教她,又派了我去伺候她。
入清風閣第一日就如此的,隻有牡丹姑娘。
芍藥姐姐聽聞要去教她,在屋內拍著桌子大罵:「沒骨氣的東西!我教她,怕不是要惡心S我自己!」
我也跟著芍藥姐姐罵。
芍藥姐姐可是來的時候最有志氣的姑娘,足足和媽媽扛了七日。
就連我這樣因為面上胎記,隻能做灑掃的丫頭都知道,來到這種腌臜地方,都知道反抗。
偏她生得沒有廉恥。
芍藥姐姐走出屋時,翻了一個白眼:「我要去罵一罵這個沒骨氣的東西。」
我在牡丹姑娘門口守著,不多時卻是瞧見要罵人的芍藥姐姐被罵了出來。
牡丹姑娘面色平靜,唯有口中話語咄咄逼人:
「你又有什麼氣節,用言語侮辱我這個同為落難的女子算什麼能耐?不過是覺著說上我幾句,能顯得你威風罷了。」
「我聽媽媽的話,一沒礙著你的利益,二沒傷了你的臉面。你擺出一番長輩的姿態,以過來人的身份教育我,可你自己又活得有多自在?」
芍藥姐姐赤紅著臉,嘴裡隻一直念著:「沒有廉恥。」
那天我才知道,原來這牡丹姑娘有一張厲害的嘴。
我拍著芍藥姐姐的背安慰道:
「芍藥姐姐不氣,今日她趕走了你,她便學不到什麼,來日在恩客面前丟臉,媽媽自會罰她。」
牡丹靠在門框處,瞧著我,似笑非笑。
我瞧她看我,心裡來氣:「奴顏婢膝、毫無志氣。」
她對我卻是不氣也不惱:
「小妹妹,人在青樓,我還能怎樣?難不成要盼著有好心的貴公子贖身,成就一段風流佳話嗎?」
「別被你這芍藥姐姐帶壞了,指著那些男人替你姐姐發泄火氣,可比我還沒有骨氣。」
她又轉頭對上芍藥姐姐:
「芍藥姑娘若是不好好教我,我自是可能被罰。但我如此聽話,芍藥姑娘在媽媽那裡怕是說盡我的壞話,也難逃媽媽的疑心。」
芍藥姐姐眼裡淚珠打轉兒,我也氣得心跳得飛快。
我本以為芍藥姐姐會再爭辯上幾句,她卻甩開我的手轉身就走了。
怔愣間,牡丹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我身前。
「小妹妹,別去追她,若不然當心你的好心平白惹一身罵。」
不知怎得著了魔,我聽了她的話竟沒再追上去。
牡丹抿嘴一笑:「我這房間有幾處需要灑掃,你還不進來?」
第二日,被痛罵一頓的芍藥姐姐再來時,也像吃了迷魂藥似的,換了面孔,笑得和接待恩客時一樣燦爛。
芍藥姐姐說了句時間緊迫,嘴便同吐豆子似的講得飛快,身姿也跟連了彈簧般變換不停。
哪怕我傻,也看出芍藥姐姐的笑裡藏刀。
牡丹雖討厭,可誠然不該被如此為難。
牡丹仍是平靜,拍著手:「芍藥姐姐教得好,今日這些我都學會了。」
不出三日,芍藥姐姐竟徹底被牡丹磨沒了脾氣,手把手教了起來。
不僅芍藥,連我也沒了脾氣。
隻因每每出言,都似拳頭打進帶針的棉花裡,她不疼也不痒地打我們一身傷。
2
媽媽心急,才一月出頭,就著急著為牡丹梳攏。
「好閨女,這頭一次一定要賣個好價錢,好讓媽媽繼續好吃好喝的養著你。」
牡丹貌美,隻往臺上一坐,吟唱了一首小詩,就引得無數貴家公子眼光。
媽媽一句價高者得,那些紅了眼的公子哥兒們又恢復了神智,無人叫價。
牡丹再美,也是要比自小養在清風閣的姑娘們腹中空空的。
浪蕩公子哥們既喜歡美貌,又想要才情,還想要溫柔如水。
徒有美貌的牡丹賣不得上好的價錢。
每每到這時,姑娘們總是慌亂的。
梳攏沒有好價錢,夜裡少不得板子,往後更少不得苦日子。
牡丹微微蹙眉,面上掛上憂愁之色,隨著眼角紅潤,她緩緩站起了身。
她念道:「青樓斜影疏,良人如初顧。纖手如玉脂,淡妝勝羅敷。」
她方念兩句,下面就有人喊了價。
是知州大人家的二公子,清風樓的常客。
「五十兩銀子!」出口,場面一片寂靜,隻媽媽的嘴笑開了花,「這姑娘今晚就是二爺您的了。」
牡丹念的詩,我聽幾位姐姐講過,是周二公子最喜歡的詩。
周二公子最喜歡的除了那首詩,就是姑娘們的哭聲。
每每來此,他必要把伺候的姑娘惹哭了,聽著眼眶紅潤的姑娘哭著唱著這首詩,說愛他。
隻因他前些年喜歡上一個春紅樓的姑娘,直到那姑娘香消玉殒,他都沒能為她贖身。
他深感遺憾,便用姑娘們的哭聲來回憶那姑娘。
在我一旁的芍藥姐姐眉頭一皺,低聲道:「真是瘋了,為了梳攏個好價錢,選這個紈绔。」
牡丹下臺時,眼中略帶喜色:「小妹妹,為我準備好冷敷之物,少不得我今日要哭腫了眼。」
我面露憂色,我看到過太多被周二公子欺負的姑娘。
也灑掃過被周二公子打得一身傷,被媽媽逐出清風樓,自生自滅的杜鵑姐姐的屋子。
饒是我再不喜她,同為女子,我也可憐她。
牡丹輕拍我的肩膀:「這已是眼下我能做出的最好選擇,周二公子富貴闊綽,總是比那些小氣的公子好。」
話梗在嗓子裡,我隻吐出一句:「祝姐姐得償所願。」
周二公子確實闊綽,臨走前又甩給媽媽十兩紋銀。
還留下一句話:「以後我來這裡就點牡丹姑娘了。」
我急忙衝進屋去。
牡丹衣衫褴褸,眼眶紅腫,袒露的肩膀和脖頸處帶著幾處紅痕。
她瞧見我,面上露出一分禮貌地笑:「周二公子撕壞了我的衣服,少不得要讓他賠媽媽一件了。」
我怔愣地問:「他對你做了什麼?」
「不過男女之間的事情,無非是動作粗魯了些。」
她語氣懶散,平靜如水。
我轉頭翻出新衣服遞給她,直到她換好衣衫,我都沒緩過神。
清風樓的姑娘都會討好男人,她卻是我見著最沒情緒的。
若她有些自尊,為何毫無悲色。
若她毫無自愛,為何不見喜色。
我不懂,芍藥姐姐卻似懂了。
「她這叫又當又立,被男人玩兒完,心裡怕是早樂開花了,還端著樣子,給誰看呢?」
我忽然就不喜歡芍藥姐姐了。
牡丹背後從不同我說誰的不是,我反倒覺得她更好些。
3
自周二公子買了牡丹姑娘的頭夜,來找牡丹的公子是越來越多。
來的公子對她無一不是贊美。
無論各家公子喜歡些什麼,她都能伺候得當。
比起許多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姑娘的高價,不通文墨的牡丹反倒是恩客不斷。
媽媽面上的笑越來越多,好看衣裳給牡丹做了一件又一件。
曾有個公子想花一兩銀子聽牡丹姑娘唱曲,媽媽滿臉堆笑地回絕。
「牡丹可是我寶貝女兒,這點兒銀錢我可舍不得。」
公子說牡丹一無官家小姐的出身,二無自幼長在清風樓的調教。
正值無客之時,況且隻是聽曲又不做什麼,媽媽應該懂得一兩銀子也是錢的道理。
媽媽直搖頭:「我可不是為了一兩銀子就能讓女兒掉價的。」
轉過頭,媽媽就來到牡丹房中同牡丹說她多疼她。
媽媽摸著牡丹的手,一下又一下:「要是旁的姑娘,我早早地就叫她們去伺候了,但是媽媽疼你,媽媽舍不得你給那樣的人唱曲。又窮又苦又裝的,不是什麼良人。」
媽媽走後,牡丹低下頭輕笑。
「不枉我這多日伺候周公子的苦楚。」
媽媽說得半真半假,可尋常姑娘卻是不能挑客人的。
4
清風樓的牡丹花開放時,周二公子忽然說想贖牡丹姑娘的身。
他信誓旦旦,指天為誓:「我曾經沒把她贖出來,這次定要把你贖出來。」
牡丹笑著倚靠在他懷裡,一臉甜蜜:「我信公子,你是我心中最頂天立地的男兒。」
牡丹送走周二公子時,面上的笑就像是吃了最好的蜜糖。
我小心翼翼地發問:「姑娘,你喜歡上周二公子了?」
樓裡的姑娘喜歡上某個恩客雖不常見,但總是有的。
能找個富貴公子傍身,哪怕隻是娶回家做妾,也算是從良,是許多姑娘日日期盼的美夢。
牡丹收回面上的笑,淡淡搖頭:「小妹妹,這樣的人,不值得喜歡。」
「周二公子他對姑娘極好,從前都是把別的姑娘惹哭了才肯罷休,如今他還哄著姑娘你開心呢。」
私以為周二公子對牡丹姑娘是不一般的。
樓中許多姐姐也同我講,男子喜歡一個女子就是會待她不同。
牡丹輕笑一聲:
「那是因為我好,不是因為他想對我好。
「我什麼都順著他的性子來,他怎麼會不喜歡我?
「小妹妹,以後可不要被男人的幾兩白銀就騙了。」
我似懂非懂:
「姑娘是不願徹底當了春桃姑娘的替身嗎?」
旁的姐姐同我說周二公子是在尋替身的,牡丹姑娘一言一行也是仿著春桃姑娘的。
牡丹嘆氣:「小妹妹你年紀小,不要聽你的那些姐姐亂說。什麼替身不替身,不過是春桃S在了在他心中最美好的時候。我啊,不過是延續他心中對女子的幻想。」
我低頭沉思去想牡丹說的話,再抬頭時,牡丹姑娘坐在了琴凳旁,偏頭彈著箏。
彈的是媽媽請的師傅新教的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遇知音,這是明日要來的王三公子最喜歡的曲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