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過我身邊時,他忽然冷不丁地開口:
「王妃這般待你,你不怨嗎?」
怨?
我眼中的笑意愈甚。
表面上,陸言舟問的是我怨不怨。
而實際上,心中生怨的恐怕是他自己吧。
他所做的一切分明都是為了謝玉顏,而謝玉顏卻自始至終不信任他,一直拒他於千裡之外。
人心都是肉做的,便有再深的愛意,在這種疏遠與不信賴之下,也難免被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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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了一個多月,我知道,我的機會終於來了。
我微笑著搖了搖頭道:
「妾不怨。」
「虛偽。」陸言舟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我便知道你會這樣說。
「你們這種人,慣會討好獻媚。
「以為這樣說,我便會高看你一眼嗎?」
我不卑不亢地抬頭與他對視,眼中有的,隻有澄澈如水的愛意與歡欣。
「妾曾說過,隻要每日能遠遠看王爺一眼,餘生便足矣。
「現在殿下每日都來王妃娘娘院子裡,妾便每日都能見到您。
「妾還有什麼可不滿足的呢?」
語畢,我的唇角綻出一抹極淺極淺的笑意。
醉夢樓中的姑娘,一言一行都是受過嚴格調教的。
我知曉自己哪個角度最美,露出怎樣的表情最能讓男人心疼。
更知曉自己容顏明媚姝麗,豔若芙蕖。
這一笑,必是色逾春花,皎勝夏月,再沒有男人抵擋得住的。
果不其然,陸言舟有一瞬的晃神。
但他很快便恢復了原先的神色,冷哼一聲便拂袖離開了。
第二天,我就被下令禁足了。
晉王說,我粗鄙不堪,恐再衝撞了王妃。
日後,若無命令,再不許踏出自己的小樓一步。
每日的請安並「端茶」之禮,亦一並免了。
?
6
我被下令禁足的那一天,謝玉顏又砸了一通物件。
據說她和陸言舟大吵了一架,連院門都不讓他進了。
陸言舟便每日宿在書房裡。
貼身的丫鬟紅瑜告訴我時,我憂心忡忡地蹙起了眉頭。
「這般寒冷的天氣,娘娘怎麼忍心叫王爺獨自宿在書房裡。」
紅瑜湊到我近前,壓低聲音道:
「沈姨娘,此番王妃娘娘跟王爺離心,不正是您的大好機會麼?
「您不若趁此機會……」
她話音未落,我便嚴厲地打斷了。
「紅瑜,這等話以後不許再說了!
「王爺與王妃夫妻伉儷情深,我能得以侍奉他們已是十世修來的福分。
「怎敢再肖想其他!」
上一世,我以靈魂的狀態被拘束在晉王府內,知曉了府中不少事情。
其中就包括了紅瑜其實從小就服侍陸言舟到大,對他最忠心不過。
因為怕我會對謝玉顏不利,他甚至不惜將自己最貼心得利的丫鬟派到我身邊,監視試探我的一言一行。
他既如此,我便也將計就計。
每日在紅瑜面前說些「不爭不搶」「痴情不悔」的言辭。
相信她會一字不漏地替我傳達給陸言舟。
第二日,我便親自進了小廚房,燉了參湯。
「紅瑜,我被禁足出不了院門。
「你能想辦法把這湯送去給王爺麼?
「到時候,你就說是廚房的管事送的。
「休要讓人知道,這是我親手做的。」
紅瑜接過參湯,卻是皺起了眉頭。
「姨娘,您既親自燉了湯,又為何要向王爺隱瞞,說是廚房管事送的?」
我微笑著搖了搖頭。
「我燉這湯,隻是擔心王爺獨自在書房,無人照料,而並非為著要邀功。
「王爺厭棄於我,若是知道是我送的,必不肯喝的。
「如此這般,豈不得不償失麼?」
紅瑜定定地望著我,眼底似乎閃過了些許不忍。
「好啦,快去吧。」
我輕輕地推了推她。
?
7
我被禁足,謝玉顏雖然沒法再見到我,但仍有法子磋磨我。
比如讓下人故意對我冷嘲熱諷,陽奉陰違。
又比如克扣我的月俸用度。
府中每月送來的俸祿,僅僅夠勉強讓我不餓S罷了。
而下小廚房做菜,則又是另外的花銷了。
除了食材要花錢,還得給管理小廚房的人打點的費用。
為了能天天給陸言舟燉湯,我把入府時隨身攜帶的小金庫都用光了。
還每天沒日沒夜地繡些帕子香囊,託紅瑜替我拿出去變賣了,換些銀兩。
紅瑜每每說些為我感到不值的話。
我都隻是露出甘之若飴的笑容。
這天,我一如既往地在廚房裡熬湯。
「眼見著就要換季了。
「聽人說春天的時候宜滋肝養肺,得換點花樣做了……」?
我邊燉著湯,嘴裡邊絮絮叨叨著。
一個轉身,卻見陸言舟不知何時站在了小廚房門口,正定定地看著我。
我做出吃了一驚的模樣,手中的碗筷掉落在地。
「奴婢見過王爺。」
我匆匆忙忙地行禮,臉上滿是慌亂,行禮的姿勢也不甚標準。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我現在非常地緊張。
陸言舟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開口道:
「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低著頭不敢看他,緊張得下意識絞起手中的帕子。
「妾、妾……有些嘴饞了,便偷偷進了小廚房裡,為自己找些吃食。」
說這番話時,我整個人吞吞吐吐的,耳朵都泛起一層極淡的粉色。
一副不善說謊,又硬要掩蓋的樣子。
陸言舟站定在我身前,居高臨下地望著我。
「把手伸出來。」
我呆呆地抬頭望他,聽了這話,下意識地伸出雙手。
這段時間,我先是被謝玉顏磋磨,手被反復燙傷;
又每日洗手作羹湯,難免有被磕到碰到的時候;
此外為著攢些銀錢,整日地刺繡,十指不知道被扎破了多少回。
短短幾個月下來,曾經被陸言舟稱贊「好一雙纖纖玉手」的手,早已傷痕累累,看起來十分駭人。
雙手剛一伸出去,我便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了一般,迅速地想收回來。
但已經來不及了。
陸言舟眼疾手快地捉住了我的手。
他不顧我的閃躲,將我的手心攤開,放在他的掌中,一寸一寸旖旎地拂過。
我羞得整張臉通紅,眼中也盈盈閃著淚光,控訴似的看著他,鼓著腮幫子不說話。
「怎麼弄出了這麼多傷?」
陸言舟漫不經心地問道。
我眼神閃躲不敢看他,結結巴巴道:
「是,是……雲娘笨手笨腳,一不小心打翻了東西被割到了。」
我固執地說著拙劣的謊言,卻偏偏不願承認,這雙手上的每一處傷痕,都是為他而添的。
掏心掏肺,不求回報地愛,這便是我為自己立的人設。
沒有哪個男人能拒絕一個年輕美貌,單純善良,還滿心滿眼隻有自己的女子。
陸言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雲娘,廚房的管事未經允許,從來不會擅自給主人送東西。」
我依舊呆呆地看著他,像是有些反應不過來一樣。
過了好一會才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整個人瑟縮了一下:
「什、什麼廚房管事……
「妾聽不懂殿下在說什——啊。」
我話音未落,忽然被重重地拉進了一個寬厚的懷抱。
陸言舟的聲音在我的頭頂響起。
他極淡極淡地嘆了口氣。
「雲娘,你真是個傻姑娘。」
這一晚,陸言舟留在了我的碎月樓。
?
8
入府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踏入我的小樓。
我臉紅撲撲的,時不時偷偷瞄陸言舟一眼,克制不住地露出傻笑。
「傻笑什麼?
「過來,坐到本王身邊。」
陸言舟看著我,眸中也染上了些許笑意。
他把我抱在懷裡,動作極為親昵。
然而這一夜,陸言舟卻並沒有碰我。
他一杯接著一杯地飲酒,直到眸中染上幾縷薄醉。
「雲娘……你說,為什麼阿顏就不能體諒我一些呢?
「明明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他喃喃地向我傾吐著心中的煩悶。
我輕輕地順著他的肩背,「娘娘隻是一時生您的氣而已,您哄哄就好啦。」
「哄哄……我已經哄了這麼久了,還不夠麼……」
陸言舟醉眼中有幾分迷茫,像是回憶起了什麼。
「明明以前,她不是這樣的……」
我沒有接話,隻是靜靜地聆聽著他的煩惱。
苦酒一直喝到了三更後。
陸言舟整個人醉醺醺的,他一把抱起我,將我壓到床榻上。
我卻伸出手,輕輕地推了推他的胸膛。
「王妃娘娘會傷心的……」
我說。
陸言舟的酒在一刻似乎醒了八分,醉眼瞬間變得清明。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最終珍而重之地在我額間落下一吻。
「雲娘,你真是個好姑娘。」
陸言舟喟嘆道。
這一夜,他再沒有做些什麼,隻是緊緊地摟住了我,相擁而眠。
?
9
陸言舟在我院裡留宿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聽到消息的謝玉顏手持長劍就S了過來。
而此時,我正迷迷糊糊地從陸言舟懷裡醒來。
青絲慵懶披散,面上不著妝容卻清麗若出水芙蓉。
褻衣不經意從肩頭滑落,露出幾寸雪膚。
「殿下。」
我柔若無骨地攀在陸言舟胸前,溫言道:
「讓妾身去同王妃解釋吧,昨夜我們什麼也沒發生過。」
陸言舟伸手揉了揉我的腦袋。
「她現在正氣頭上,什麼話都聽不下去。
「你這會出去,怕是當場就被她打S了。
「乖,你再睡一會,我去解決。」
於是我便聽話地鑽回被窩裡,隻探出一個小腦袋,眼睛眨巴眨巴地目送著陸言舟離開。
陸言舟望著我乖巧的樣子,面上不由露出一絲笑意。
但當他走出去後,這抹笑意很快就消失了。
院子裡,謝玉顏手持長劍,雙目赤紅地望著陸言舟。
她甚至沒來得及梳洗,整個人披頭散發,衣衫不整,連鞋子都沒穿。
猶如一個罵街的潑婦。
腦海中一瞬間閃過方才那張柔弱清麗的面容。
陸言舟不由皺起眉頭,冷聲道:
「堂堂王妃,如此不修邊幅,成何體統!」
自二人成婚以來,這還是陸言舟第一次對她說重話。
謝玉顏的眼眶更紅了。
「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