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隻卡皮巴拉,太子上門退親時,我正在嚼庶妹種在院子裡的花。
太子兇神惡煞地看著我,「我要和你退婚!」
「行。」
「我要娶你庶妹!」
我緩慢地點了點頭,「也行。」
庶妹紅著眼睛衝出來,「我才不要嫁給他!」
「行。」
庶妹轉過頭,「我要嫁給長姐!我要永遠和長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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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遲疑了一瞬,「也……行?」
等會兒,這個不行啊。
豚和人授受不親!
1
我是相府嫡女。
但其實,我和整個相府都沒有關系。
我甚至都不是人,隻是一隻剛化成人形的水豚精。
相國夫人生產那日受了驚嚇,孩子剛出世就斷了氣。
怕她傷心,相國就從路邊撿回來了個女嬰。
我不哭不鬧,嘴裡還叼著一根野草,嚼吧嚼吧,淡定地看著他把我帶回府中。
「以後我就是你爹了。」
行吧。
爹這種東西多一個多兩個也沒什麼區別。
「她就是你的娘親。」
也行。
我看了一眼相國夫人,身強體壯的,我以後能站在她背上讓她馱著我去吃草。
相府有著一整片花園,長滿了我愛吃的食物,浴桶大的能讓我裡面狗爬式遊泳。
年紀輕輕的我就過上了養老生活,好不安逸。
直到有一天,門口衝進來一個華服少年,他指著我的鼻子怒罵,
「呸!沈驚蟄你還要不要臉,就這麼想當太子妃嗎?」
2
太子衝進來前,我正在花園裡挑選今日份的午膳。
雖然剛吃過一頓,但是眼睛一眨,肚子好像又餓了。
得再吃點什麼填充我空落落的胃。
不遠處那個細長條狀的葉子好像很好吃,離我有三步遠,不去了。
面前這個顏色鮮豔的花好像有毒,上次吃了差點見閻王,太醫來搶救了我三天三夜,才堪堪救回我一條命。
那時相國夫人抱著我哭得稀裡哗啦,
「團兒,你要嚇S娘了,你要是被黑白無常勾走了,娘可怎麼辦啊?」」
我嚼吧嚼吧相國夫人的頭發,問:
「娘,閻王爺種的彼岸花,是什麼味道?」
相國夫人當場從林黛玉化身豹子頭林衝,按住我打了一頓。
總之這次,這種有毒的花不能吃了。
我把目光轉向了一旁,庶妹種著的牡丹。
據說是什麼御賜之物,金貴無比。
我湊過去,嚼了一口。
難吃。
算了,難吃就難吃。
我雙目放空,開始緩慢咀嚼。
「沈驚蟄!你聽見沒,我跟你說話呢。」
「你別以為自己是相府嫡女,我就看得上你了!」
「放眼全京城,你這樣琴棋書畫樣樣不行的姑娘能有幾個?無才無德,憑什麼能當我的太子妃,就憑多年前那一紙破婚書嗎?」
吃著吃著,我好像有點犯困了,閉上眼睛,開始邊睡邊吃。
豈料太子直接衝了上來,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跟你說話呢,聽見沒?別以為閉上眼睛就能逃過去了!」
太子怒發衝冠,抓著我手腕的力道極大。
手好像要斷了。
我皺了皺眉頭,算了,斷了就斷了,我還有一隻。
「沈驚蟄,不管你藏著什麼歪心思,我告訴你,想當我的太子妃,門都沒有!」
「我要和你退婚!」
我戀戀不舍地放開嘴邊的花,「行。」
「我告訴你別想著……」
太子嘴邊的話卡殼了,他驚愕地瞪大了雙眼,
「等會兒,你說什麼?」
聽不懂豚話的人真是讓豚心累。
我面無表情,默默轉過了頭,嚼起了一旁的樹葉。
「那,我不光要和你退婚,我還要娶你庶妹!」
「也行。」
我緩慢地點了點頭。
誰知這是,緊閉的房門被一把打開。
一向舉止端莊的庶妹從屋裡衝了出來,她紅著眼睛,一把將太子推開,把我拉到了她身後。
「我才不要嫁給他!」
「行。」
「我要嫁給長姐,我要永遠和長姐在一起!」
3
我把那片樹葉咽了下去,遲疑地看著庶妹。
「也……行?」
她個子比我高一些,我馱不了她。
但要是她願意馱著我走,也不錯。
「胡鬧!」
不遠處傳來一聲怒叱。
相國爹不知何時站在了我們身後。
他像是剛下早朝,身側還站著一位同僚。
那人穿著朱紅官袍,逆著光,看不清臉,隻能看見他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團兒,珠兒,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還有太子殿下,婚約豈是兒戲,怎麼能說改就改?」
太子忿忿不平地看了我一眼,
「沈相國,你倒是生了個好女兒。」
看著太子被氣跑,沈憐珠再也忍不住了,她顧不上有外人在場,直接四肢並用,掛到了我身上,
「爹你根本不懂長姐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我七歲那年娘總罰我抄書,抄不完十本就不許睡覺,是長姐坐在我身旁陪我,把我十本書吃了一半。」
「還有我十歲那年被人推進池塘,險些溺S在其中,是長姐將我從水中馱起,帶回岸邊的。」
「我娘總說,她是這世上唯一對我好的人,其他人都別有用心,想要害我。可在我眼裡,長姐才是待我最好的人。我就要嫁給長姐,我要一輩子和長姐在一起!」
相國臉色鐵青。
我看看他,又看看樹袋熊一樣掛在我身上的沈憐珠。
好香。
好久沒吃頭發了,想嘗嘗頭發是什麼味道。
「你個逆女,還不快從你長姐身上滾下來!」
相國喊來沈憐珠的丫鬟,三下五除二把她從我身上摘走了。
偌大的院子裡,隻剩下了相國,我,還有那個不認識的陌生人。
相國這時候神色才緩和了些。
「顧大人,這就是小女沈驚蟄。」
「你也看見了,陛下賜婚,但是小女愚鈍,這段時日還需要你多多教誨。」
相國拉了我一把,「團兒,快喊先生。顧大人可是新科狀元出身,學識淵博,教你在合適不過了。」
這一次,我終於看清了顧銜殊的臉。
他劍眉星目,是很周正的長相。
偏偏左眼下長了一顆小痣,眼尾微微上揚,挑起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沒出聲,對上顧銜殊的視線也不躲不避。
好奇怪。
這人身上有一股莫名的香味。
讓我控制不住地想上前,嘗一嘗。
4
沒天理,這年頭連水豚都要讀書。
我面無表情地坐在書桌前,看著面前這一堆比我人還高的書,挺直的腰板緩緩彎了下去。
不用翻開都知道,裡面是些密密麻麻的小字。
多看一眼就能就地睡著。
反正太子想娶庶妹,這樁婚事遲早要黃。
我趴在桌面上,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隻露出一雙眼睛,看著對面那人。
顧銜殊在人裡面是極為出挑的長相,在豚眼中也不差。
我明明是素食主義豚,聞到他身上那種特殊的香味,還是產生了一種可怕的吃人的欲望。
「沈姑娘,今日我們來學左邊第三冊。」
顧銜殊絲毫不受影響,他抽出那本書,墜著星子的眼眸彎了彎。
最上面那本是《女誡》,第二本則是《女訓》,這些年沈憐珠被罰抄書的時候,左不過就是這些,我都快嚼爛了。
可拿到第三本,我卻愣了愣。
這本書我從未在沈憐珠的桌上看見過,也沒在相國夫人的絮叨中聽過。
「現在,把《女誡》和《女訓》扔了。」
我抬眸,正好撞進顧銜殊墨色的瞳孔裡。
「沈姑娘,我要教你的,從來都不是這些。」
就像相國夫人不讓我吃有毒的葉子一樣,我知道,顧銜殊這次也是好意。
然而,讀書這件事對人來說本就艱難,更何況是要講給一隻滿腦子都是吃的水豚。
顧銜殊無疑是個有耐心的好老師,可他第十二次抬頭看我,我還是一臉茫然。
我不懂人為什麼要學那麼多,為什麼會發明漢字,將這些這些東西又流傳下去折磨一代又一代。
我隻遵循自己最純粹的本能。
比方說,對面的顧銜殊,看起來很好吃。
顧銜殊放下書卷,很輕很輕地嘆息了一聲。
他微微低下頭,目光和我平視,
「沈姑娘,你從剛開始就心不在焉的,是在想太子要退婚的事嗎?」
我搖搖頭,這又和那個眼睛鼻子朝天的太子有什麼關系?
想吃的東西就在面前,偏偏不能吃。
我吸了吸鼻子,盯著顧銜殊的目光直白又真誠,
「先生,你好香。」
所以能不能,能不能讓我咬一口啊?
還沒等我把後半句話說出來,顧銜殊眼瞳一縮,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升溫,一點一點變得通紅。
他幾乎是慌亂地避開了我的視線,收拾好了手中的書卷。
「今日就先到這裡吧。」
出門前,顧銜殊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轉身放下一句,
「溫故而知新,沈小姐記得溫書。」
我新奇地朝他耳尖看去,紅得像是在滴血。
人居然還會變色。
變色了,應該也能吃吧?
顧銜殊的身影轉眼消失在了拐角。
我看著手中那本剛翻過一頁的《千字文》,說不定學好了,先生真 能大發慈悲,讓我咬一口。
就算嘗一口頭發也行。
5
但我還是高估了自己。
這種天書,我看著看著就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半本已經進了我的肚子。
顧銜殊再次來為我授課時,看著我放在桌上、殘破不堪的半本書欲言又止。
我一手捂著吃撐了的肚子,露出個略顯心虛的笑來,
「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我就想嘗嘗,看看能不能食補。」
顧銜殊翻動著我啃了一半的書頁,上面殘留了一排排整齊的牙印,
「那沈姑娘可有收獲?」
湊得太近了。
顧銜殊就站在我面前,微微傾身。
綢緞般的長發滑落,自然地垂在我面前。
那股令我日思夜想的香氣緩慢地包圍了我。
我盯著面前的頭發,忍不住抿了抿唇,哪裡還聽得清顧銜殊在說些什麼。
「我、我有學到要知過必改,發現自己有錯誤,一定要及時改正。」
顧銜殊訝然。
可能是沒想到,我這個看起來蠢笨的相國嫡女還真能從中學會些什麼。
他正了正神色,放下我那本殘破不堪的書,抽身離開。
墨色的發絲在我面前飄蕩了幾下,漸漸遠去。
「還有呢?」
那股攝人心魂的香氣淡去了,我晃晃腦袋,感覺思緒清澈了不少,幹脆將記住的東西完完整整背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