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槿失蹤的竹馬被找到了。
他因刺激失憶,誤將蘇槿當成女友。
蘇槿沒有反駁。
「你還有家人朋友相伴。」
「他隻剩我了。」
可她忘了,我明明曾說過:
「我是攻略者,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愛我了。」
「我會從這個世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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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是我的唯一。
後來,蘇槿與竹馬燕爾新婚。
而我被S人犯沉屍江底。
當我面目全非的屍骨,躺在蘇槿解剖臺上時。
她一貫沉穩的手,卻顫抖得握不住刀。
01
「近日 H 市連續暴雨,請市民出行注意安全……」
雨刷器掃去水霧,我忍不住想。
幾起鬧得人心惶惶的連環S人案,都發生在雨季。
身為資深法醫,蘇槿在解剖室和醫院兩點一線。
忙得沒空撥通我的電話。
聊天框的消息言簡意赅:
「下午兩點,民政局見。」
手指不自覺地握緊方向盤。
系統嘆息:
「八年的努力毀於一旦。」
「千俞,你不遺憾嗎?」
我苦笑。
怎麼可能不遺憾呢?
八年,我早已習慣了蘇槿的陪伴。
她於我,是朋友,是摯愛,是家人。
我沒法騙過自己,輕描淡寫地翻篇。
在民政局等到雨停,距離約定時間將近過了兩小時。
揉著發麻的雙腿,我再度撥通了蘇槿的電話。
一如既往地無人接通。
我掉頭開車前往 H 市公安局。
蘇槿很少參加聚餐,我也從未在她同事前露面。
初見我時,警察神情凝重,聽聞來意後才放松道:
「你問蘇槿的話,她在醫院陪姐夫。」
「姐夫精神不穩定,一下雨就失控,唯有蘇槿能安撫。」
他嘴中的姐夫,是蘇槿失散多年的竹馬許柯然。
連環S人犯的五次作案中,唯一幸存的受害者。
呼吸凝成白霧,凍得發僵的手傳來振動。
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是蘇槿。
「我在民政局等了你兩個小時。」
宛若聽不出我話中的怒意,她語氣平淡:
「抱歉,加班耽誤了。」
「改天吧,你先回去。」
果然,又是加班。
這二字總能堵S我所有的情緒起伏,讓我無處發泄。
她疲於解剖殘骸,近乎麻木地直面S亡。
身為她的丈夫,我理應包容她,當她堅固的後盾。
可一次次地退讓底線,我的體諒卻成了縱容。
讓她得寸進尺。
「姐,舒服嗎?」
電話中傳來男生的低喘。
我忍不住冷笑出聲:
「怎麼,屍體還會說話不成?」
隔著電話,我都能想象出她瞬間冷下的臉:
「沈千俞,你別陰陽怪氣。」
「好,那你出來。」
我果決的話語讓蘇槿一愣。
「我就在公安局門前,你敢出來見我嗎?」
聽筒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至於答案,我們都心知肚明。
「千俞,她跟你不一樣。」
蘇槿放輕聲音,夾雜著匆忙的腳步聲。
她唯恐隻言片語落入許柯然耳底。
「你還有家人朋友相伴。」
「柯然父母離異,他媽媽又在前兩年病逝。」
「他自小被拐賣,在外顛沛流離這麼久。」
「千俞,他隻剩我了。」
我聽出了她聲調中的哽咽。
我突兀地想起,哪怕相伴八年,她從未為我掉過眼淚。
可跟許柯然重逢時,她卻毫不猶豫地掙脫我手指。
將他抱在懷中,哭得痛徹心扉。
02
「他們說,聯系不上我的父母。」
「你是唯一來看我的人,你是我女朋友嗎?」
許柯然很瘦,稜角分明。
他抱著蘇槿,眼神淡淡地掠過我,掀起衣袖,露出胳膊上的刻痕。
「你看,我還留著你的名字。」
SJ。
蘇槿撫摸著結痂的印記,嘴唇顫抖。
那隻白皙的手,與許柯然十指相扣:
「我是。」
她虔誠得宛若許下誓言。
待掩上病房的門,我沒等來蘇槿的解釋。
相反等來了刺穿心髒的刀:
「千俞,我們離婚吧。」
「柯然不記得,但我記得。」
「我不能讓他當小三。」
她說得決然。
隻字不提我們間的八年。
好似我傾注在她身上的愛意,輕得無需提起。
話語堵塞在咽喉,我忍不住哽咽。
蘇槿看著我泛紅的眼尾,深深蹙眉:
「你能不能別胡思亂想?」
「柯然跟我是重組家庭,是我名義上的弟弟。」
「他如今是病人,受不了刺激。」
「等他痊愈後,我自然會解釋清楚,跟你復婚。」
她嘆了口氣:
「都快奔三的人了,還跟小孩爭寵。」
「沈千俞,你能不能成熟點?」
攥緊手掌,我壓低聲音:
「小槿,我們婚禮上的宣誓,你還記得嗎?」
「許柯然家屬過來籤字。」
醫生的叫喚蓋過我的詢問。
蘇槿輕按太陽穴,臨行前耳語:
「沈千俞,少跟我翻舊賬。」
「我不吃這一套。」
心底僅剩的希冀破碎滿地。
婚禮上,我們曾彼此立誓。
「此生唯愛一人,永不背叛。」
「若背叛誓言,則此生永遠無法與摯愛再見。」
「S無葬身之地。」
她毀約了。
我輕聲道:
「小槿,你不怕嗎?」
還是說,從一開始,你的誓言就並非出於真心?
03
思緒很亂。
我聽著雨聲,反問道:
「蘇槿,我們什麼時候離婚?」
「什麼?」
電話中,蘇槿掩飾不住語氣的詫異。
「什麼時候離婚。」
「你終於想明白了?」
她語氣復雜,說不上是驚喜,還是驚愕。
「想明白了,我們離婚,然後再也不見。」
「你瘋了?」
呵斥脫口而出,她厲聲道:
「沈千俞,別開沒邊界感的玩笑。」
蘇槿很少說重話,唯有氣狠了,才會直呼我全名。
過去,我很怕她生氣。
怕她被氣跑了,我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我沒開玩笑。」
但我現在不怕了。
碎裂的鏡子,沒人再會珍惜。
這句決斷的話語徹底惹惱了蘇槿。
「我們離婚,然後呢?」
「你能去哪?是去找當三的媽,還是八年不管你S活的爸?」
「認清現實,有誰會接納離異家庭……」
察覺到失言,她唐突啞聲。
我冷笑,一字一頓地反問:
「你有什麼臉跟我談家庭?」
「說得像是你爸劈腿很光彩似的,哦,我還忘了。」
不顧她的吸氣聲,我拉長語調:
「你倒是比我多位同甘共苦的好竹馬。」
「沈千俞!」
蘇槿失態地尖叫起來,全然不同往日。
我笑出了聲。
八年,我們早已融入彼此血肉。
打斷骨頭連著筋脈。
我們都清楚捅哪裡最疼。
這場撕破臉皮的爭執,被蘇槿單方面結束:
「後天早上九點,我會準時在民政局等你。」
隨即,話筒便隻剩下忙音。
我握緊方向盤,看著玻璃上的雨水。
雨持續下著,等不到盡頭。
身體褪去情緒激動的炙熱,餘下徹頭徹尾的寒意。
降溫了。
04
車前吊墜搖晃。
曾經的沙漏,換成了書本掛件。
我記得,蘇槿夾在卡包內的合影上,許柯然抱著相同的書。
連書名都一樣。
過往的一切都被他人侵佔。
到最後,她甚至做不到物是人非。
後車瘋狂地鳴笛刺得耳朵生疼,系統怯生生地說道:
「千俞,你開錯路了。」
從恍惚回神,我才察覺淚水模糊了視線。
被困在過去的人,自始至終都隻有我。
「千俞,我眼裡隻有未來。」
蘇槿曾說過的話語在耳畔響起。
她的視線永遠盯著前方。
她永不知足。
靠邊停車,我躺在座椅上,拿出了許久未碰的煙。
繚繞的煙霧飄出窗外,我站在雨中,直到火星熄滅。
臉上分不清是淚還是雨,被我一同抹去。
「4 月 13 日。」
是蘇槿約好離婚的日期。
也是我降臨到這個世界的生日。
家人總說,我的誕生是他們苦難的開始,互不相愛的人被我束縛在婚姻中,彼此折磨。
我的第一個生日,是蘇槿陪我過的。
她親手為我做蛋糕,沒留神劃破了手指。
我心疼得要命,她卻隻顧笑:
「千俞,別聽你爸媽瞎說。」
「你從不是誰的累贅,相反,我此生遭受的一切苦難,你都是最優解。」
入口的蛋糕,甜得沁人心脾。
從此再沒有一款蛋糕,能超過它的味道。
我找了許久,才從手套箱深處看到沾滿灰塵的沙漏。
細膩的流沙被裹上泥垢,無法繼續穿梭。
它壞了,無法復原。
我又想起了初遇蘇槿的大海。
剛入冬的海水冷得刺骨,空無一人的海邊,隻有蘇槿和我。
一個尋S,一個覓活。
當她徑直走入海中,瞬息被海浪吞噬時。
我想也不想地衝過去,硬生生將她拽回海岸。
她雙眼嗆得發紅,我伸手為她披上外套:
「冬天的海水太冷了,我們等到春天再來,好嗎?」
那時,她剛重組新家庭,弟弟的走散,讓她備受苛責。
她說,是我讓她見到了下個春天。
那之後,她搬進了我狹窄的出租屋,我靠著四千月薪,供她考研畢業,一路成為法醫界的翹楚。
她曾是我的奇跡。
再濃烈的愛,終究不敵歲月。
「系統,幫我脫離世界吧。」
「我想回家了。」
車駛入不熟悉的道路,我順手點開導航。
「您好,我是您的語音管家,歡迎體驗本次導航。」
搭在方向盤上的手一僵。
往日聽慣的男音,此刻有股詭異的熟悉感。
就好像,我曾剛聽過。
「姐姐,前方有攝像頭拍照,請減速注意安全。」
這聲姐姐喚得雞皮疙瘩起了滿身。
我終於記起了語音的主人。
是許柯然。
這輛車,是我送給蘇槿的成年禮物。
她試駕第一天,就安裝了這款語音。
「蘇槿。」
我自嘲道:
「你對他可真是一往情深。」
仗著我與許柯然素未謀面。
就敢堂而皇之地將情人的嗓音,錄制成每日播放的導航。
恬不知恥。
系統輕嘆口氣。
「脫離過程會很痛苦。」
「千俞,你確定不再堅持一下嗎?」
他替我不忿:
「你救了她的命,陪她熬過了最痛苦的八年。」
「她憑什麼不回心轉意?」
「愛哪來道理可言。」
聲聲甜膩的姐姐被我關停。
車內陷入漫長的寂靜,許久後系統應聲道:
「好。」
「脫離過程很煎熬,我會酌情為你開後門。」
「好歹你也是我看著長大的。」
最後的呢喃微不可聞。
「謝謝。」
孤身待在陌生世界九年,除去蘇槿,系統是我僅存的家人。
能由它為我挑選結局,再合適不過。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由蘇槿幫我收屍。」
她將親手解剖我的遺骸。
日後,她解剖的每具屍體,都會有我的影子。
05
車停靠在小區門口,我仰視著萬家燈火,試圖尋覓獨屬於我的那盞燈。
通常蘇槿都會站在陽臺,放空地望著遠方。
直到我出聲喚她,她才衝我一笑,隨後回到裡屋。
我看著她關門的背影,動作利落,唯恐多留一秒。
我從未問過她出神時在想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