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從問過,她為何不願多看我一眼。
此刻,維系關系的信任支離破碎。
我想親眼見證問題的答案。
我打開了行車記錄儀。
在規律的兩點一線間,唯一的變軌是家男裝店。
蘇槿下車,再上車時手中多了隻精美的提袋。
車疾馳而去,停在單元樓下,她撲入早早等候的許柯然懷中。
倚靠著車蓋,許柯然環住她的腰,吻上蘇槿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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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佩戴在她指尖的戒指,閃閃發光。
胃部突兀泛起酸水。
我很少暈車,此刻卻覺得喘不上氣。
右手無意按上副駕,摸到了金屬的領帶夾。
是我從未用過的款式。
刺痛感席卷腹部,我捂著腹部,嘴唇被咬得發白。
脫離世界的痛楚比想象還要猛烈,額前發絲瞬息被打湿。
沒來得及關停的錄音仍在繼續。
「姐姐,你是我的。」
許柯然將蘇槿嘴唇咬得出血,曖昧的聲調空前愉悅。
「我們再也不會分開。」
太陽穴突突跳著,疼痛讓記憶裹成亂麻。
蘇槿唇瓣上的傷口很明顯,當我問起時,她停住筷子,漫不經心地撫摸道:
「是嗎?我都沒注意。」
「應該是吃飯太急咬破的。」
曖昧的喘息,接吻的水聲。
蘇槿裹著許柯然的外套,被抱進副駕駛。
好髒。
我猛地推開車門,踉跄地跑到垃圾桶前,吐得隻剩膽汁。
「千俞,千俞!」
系統急切地呼喚讓我回神。
待擦淨嘴角,我轉身上樓。
屋內漆黑一片,我懶得開燈,按記憶摸索到沙發上。
「系統,兩小時後叫我。」
隨即闔目陷入夢鄉。
哪怕頭疼得要命,記憶卻止不住反復重播。
那一帧帧的畫面在腦海變得緩慢,每個字都無比清晰。
那段監控中,我聽到了蘇槿的通話。
那頭是她的好友,輕笑揶揄:
「厲害啊,能同時讓兩個男人為你S去活來,跟電視劇女主角似的。」
「誰心底沒兩朵紅白玫瑰呢?能全拿下,還整治得服帖,才叫水平。」
蘇槿微眯起眼,意味深長地塗抹口紅:
「美人計的關鍵,是讓他心甘情願。」
「他的瑕疵唯有我包容,他的傷痛唯有我撫慰。」
「知己,才容易動心,也最長情。」
那頭笑得大聲,語調誇張:
「有瑕疵的極品,蘇姐好算計啊。」
瑕疵品。
是我的家庭。
是許柯然遭受的非人N待。
明明都是無妄之災,卻使得我們成了所謂的殘次品。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幻滅。
再熾熱的愛都變得冰冷,心碎不是被迫分開,而是察覺到昔日的愛人,皮囊下面目全非。
脫離系統啟動後,我久違地發了高燒。
摸索著空藥箱,我後知後覺地記起,自許柯然被尋回,蘇槿便常備藥物在身上。
藥被拿空後,她又沒有補充的習慣。
我本想,趁著哪天身體轉好,就去買藥。
一拖就是三天。
轉眼到了我與蘇槿的婚期。
摸著發燙的額前,我認命地嘆息。
蘇槿迫切想離婚,我也不想延期。
若是S後還沒離婚,就得以她愛人的名義下葬。
多晦氣,我都嫌髒了黃泉路。
狀態糟糕透頂,我沒法開車,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在路邊等。
孩子們陸陸續續地放學,車流堵得水泄不通。
我麻木地招手,企圖不通過喊叫,等來輛停靠路邊的出租車。
奈何沒等來車,人先撐不住了。
眩暈感讓視線一黑,思緒斷線。
再睜眼時,舌尖嘗到了甜。
扎著雙馬尾的女孩舉著棒棒糖,靈動的眼睛滿是擔憂:
「哥哥,你好點了嗎?」
「媽媽去喊人啦,別怕,媽媽平時昏倒時,吃糖就能好。」
她大抵是誤會了我昏倒的緣由,當作跟她媽媽相仿的低血糖。
甜味充斥口腔,倒真讓痛楚減輕些許。
「對不起…要是我權限能再多一點…」
系統急得聲調失真,像是壞掉的老舊錄音機。
我微微搖頭,勉強扯起嘴角:
「哥哥沒事,謝謝你。」
「我不怪你。」
我在心底輕聲安撫道。
系統的語調依舊充滿自責,而救護車的鳴笛聲也在附近響起。
一襲白裙的女人攙扶起我的胳膊,語調平緩:
「你剛剛突然暈倒了,磕破了頭。」
難怪後腦隱隱作痛…
「你感覺怎麼樣?需不需要我陪同?」
注視著她關切的眼眸,我心底湧現出添麻煩的愧疚:
「沒事,我自己去醫院就好。」
「謝謝你幫我撥打急救電話。」
木已成舟,再推辭說不去醫院,免不了讓她擔憂。
我捂著腦袋,隻覺得渾身上下都疼。
被醫生攙扶上車時,我接到了蘇槿的電話。
她通常隻發短信,會主動打電話,怕是等得不耐煩了。
我沉著眼眸看來電,徑直掛斷。
「發燒住院。」
我輕敲手機屏幕,發送地址。
當初我等了她兩小時。
如今輪到她了。
蘇槿氣急敗壞地趕到醫院時,我正掛著吊瓶,翻看未讀完的書。
她推門的力度不輕,我悠悠抬眸道:
「抱歉,生病耽誤了。」
「改天吧,你先回去。」
毫無起伏的語調,引得她咬牙。
她自然能聽出,我在重復他曾經的說辭。
她盯著我手背扎入血管的針,冷笑道:
「想靠裝病來博同情?」
「千俞,你能不能別那麼幼稚?」
她苛責的視線讓我冷不丁嗤笑出聲。
或許她漏洞百出的演技沒騙過我。
卻當真騙過了她自己。
不然,我很難想象,她如何能理直氣壯地說出這番話。
「沈千俞!」
我的冷笑刺激得蘇槿惱怒,她煩躁地補妝,語速逐漸變快:
「你到底要我解釋多少遍?我們相處了八年,還不夠你信任我嗎?」
「許柯然是我弟弟,難道你要我看著他痛苦,卻袖手旁觀?」
「千俞,我可做不到像你一樣冷血。」
我合上了手中的書。
「是,我冷血。」
「冷血到去拯救一個累贅,足足八年。」
蘇槿突然啞了聲,她捧著我的臉,輕聲道:
「你瘦了好多。」
話題轉變得生硬,倒讓我不知如何回答。
「我去給你買粥,你盡量吃完。」
「每次勞累過度,就頭疼得睡不著。」
「我好不容易養好你,別折磨自己。」
她許久未溫柔待我,恍惚間,我們仿若回到從前。
那時的少女滿心滿眼都是我,不會夾雜別人的影子。
「千俞,不管你信不信,我隻愛你一個。」
「幫許柯然,是因為我曾經欠他。」
「我跟他隻是走流程,不會真離婚。」
「你別生氣,好不好?」
她閉目,示意我吻她,而我嘆息道:
「千俞,明天記得請假,我們離婚。」
她誤以為我妥協了,未追究我沒落下的吻,笑道:
「最喜歡你了。」
可我隻是累了。
身體拖得時間越長就越虛弱。
我必須速戰速決。
不顧醫生再三囑咐,我選擇出院。
這次,我和蘇槿都沒毀約。
我在駕駛座等她,她想做副駕,卻沒拉動車門。
她詫異地看著我,我勉強擠出笑容:
「後座舒服。」
她沉默,沒繼續追問。
在民政局,我們毫不脫離帶水地籤署完離婚協議。
幹淨利落到令工作人員瞠目結舌。
臨行前,天空逐漸落起大雨。
系統的聲音在腦海內響起:
「千俞,你今天就會S。」
「也許,這會是你跟蘇槿見的最後一面了。」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他明顯期待著我能罵上兩句,話中躍躍欲試。
我想了想,出聲問道:
「小槿,下雨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如果她能保留最後的體面。
我至少會親口告訴她,我是攻略者。
我會S,且再也不會回來。
蘇槿正欲開口,手機卻猝然響起鈴聲。
哪怕她有意遮掩,我依然看到了來電人的名字。
是許柯然。
他嗓音嘶啞,帶著哭腔:
「姐姐,你在哪?要下雨了,我怕,你能不能來陪我?」
閃電劃過,他突兀尖叫道:
「別打我,我會聽話的,求求你別打我——」
「我現在就過去。」
她已然有了答案。
「柯然在雨天走丟,有嚴重的後遺症。」
「他需要我,千俞,你走吧。」
她語調溫和,卻不容置疑。
「好。」
轉身走入雨霧時,我聽見蘇槿說了句再見。
我沒回復她的告別。
因為,不會再見了。
這將是我們的最後一面。
06
雨打湿發絲,我抹開屏幕上的水霧。
此刻五點零九分,漆黑的天幕讓感官失去時間觀念。
在先前暈倒的路道旁,我看著車流穿行,意外聽到了熟悉的童音。
「姐姐,還有多遠呀?我回家晚了,媽媽會擔心的。」
我對人聲很敏感。
我確信曾聽過她的嗓音。
回眸時,我看到了先前遞給我糖果的孩子。
牽著她手的女人,不是先前的白衣女人。
剎那間,我果斷取消了車輛預約。
「系統。」
腦海內無人回應,恐懼讓掌心滲出汗珠。
如果系統所說如實,我必定S在今天,由蘇槿親手解剖遺骸。
那麼,是否意味著我並非S於意外,而是謀S?
「連續五起S人案都發生在雨夜,S者多數為年輕男女,S人犯手法殘暴……」
我想起了事先電視播報的新聞。
也想起了系統充滿擔憂地告誡:
「千俞,脫離世界的S亡會很痛苦。」
身體先思維一步動起,我小跑地跟上女孩的背影。
抓緊女孩手腕的女人消瘦矮小,穿著松垮的衛衣,嘴唇發白。
她們拐進的小巷人煙稀少,周遭都是未搭建完善的爛尾樓。
口袋中的手撥通了報警電話,我吞咽下口水,撥動耳機:
「喂,我正在 A 區北巷古道街……」
空蕩的街道,傳來了腳步的回音,雨水被濺起。
我僵在原地,腳步聲依然在響,不急不緩。
我沒敢回頭,徑直衝上前,狠狠推開了緊抓女孩不放的衛衣女人:
「你誰啊?隨便拖著別人家孩子到處走,你認識她嗎?」
我一連串暴呵讓女人愣在原地,她嘴唇張合,身體顫抖得厲害。
我推了把女孩的肩膀:
「走。」
我聲調因緊張而沙啞。
「往前筆直跑,右轉有保安廳,讓值班的叔叔領你去警察局。」
她驚愕地看我,我不由分說地推她向前道:
「愣著幹嘛?跑啊!」
女孩踉跄著逃走,小小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視線盡頭。
「她跑了,你可就走不了了。」
低沉的嗓音在身後響起,帶著近乎殘忍的笑意。
哪怕做足了準備,我依然忍不住戰慄。
回過頭,男人的臉龐被蒙在紅色雨衣下。
空氣中彌漫的鐵鏽味中,多了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當後背被刀刃砍中時,手機在掙扎中落地。
我最後撥通的號碼,是緊急聯系人。
電話方才響兩聲,便掛斷了。
窒息感讓視線變得模糊,我用盡最後的力氣,握緊開快遞的小刀,深深刺向身後。
下一刻,我聽到了S人犯的悶哼。
「你會下地獄的。」
伴隨著遊絲般的氣音,我聽到了刀刃沒入血肉的聲響。
那一刻的痛楚並沒有想象中的劇烈。
「千俞!沒事吧?」
「我升級了權限,及時讓你脫離軀體。」
「免得你繼續遭罪。」
再次聽到系統的聲音,我恍若隔世。
昏暗的視線重新亮起,我目睹著男人動手分屍。
「別看了,我給你轉播渣女現狀。」
系統短暫屏蔽視線,隨後我看到了蘇槿的身影。
她舉著傘,許柯然抱著她,渾身顫抖:
「他就在附近,我太熟悉了…」
「他的腳步,他的呼吸,他用刀切割皮肉的聲音。」
許柯然神志不清,環著蘇槿的胳膊不斷收緊。
「別怕,有我在,沒人會傷害你。」
蘇槿貼在許柯然胸口,正柔聲勸慰的唇瓣唐突被許柯然堵上。
他們旁若無人地擁吻。
僅隔兩條街道的距離,我的屍骨被拖入轎車後備箱,血肉模糊。
「真惡心。」
系統憤憤不平。
我看著許柯然抱緊蘇槿的手,若有所思:
「系統,如果說雨夜S手是雙人作案,一人引誘,一人動手。」
「無論是體格還是力氣都毫無優勢的許柯然,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系統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跟S人犯合謀的女人,明顯是初次涉案。
不然也不會慌亂到輕易放跑女孩。
那麼,之前欺騙三女一男落網,卻始終消失在警方視野的餌。
到底是誰?
07
自我失蹤後,蘇槿便撥不通我電話了。
許柯然跟在她身後,佯裝關切:
「姐姐,你是不是做錯事惹他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