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失去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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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管他,總莫名其妙地發火。」


 


蘇槿冷著臉將手機揣入衣兜,許柯然數著日期,輕聲道:


 


「姐姐,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明天。」


 


蘇槿答得果決:


 


「醫生說你明天就能出院。」


 


「到時候,我們就結婚。」


 


「那時你記憶估計也恢復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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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柯然依然彎著眉眼,笑意卻不達眼底:


 


「你很希望我盡快想起一切嗎?」


 


「當然了,畢竟……」


 


蘇槿脫口而出的話語被許柯然打斷:


 


「畢竟你是我女朋友嘛。」


 


他笑著,手指卻握緊了床單。


 


他們婚禮很盛大,邀請來的朋友卻很少。


 


沒有家屬,赴宴大都是蘇槿好友。


 


奢華的婚禮現場,定制的精美對戒。


 


我曾經沒能給她的東西,被她盡數彌補在許柯然身上。


 


和蘇槿領證時,我們都很窮。


 


窮到無力支撐起一場婚禮。


 


我花了積攢半年的錢,租了間漂亮的閣樓。


 


省下的錢,盡數給她買了婚紗。


 


那是她夢寐以求的婚紗,可當她接過花束時,她眼底卻毫無笑意。


 


我沒有怨她。


 


這場婚禮沒有家人的祝福,沒有朋友的道賀。


 


殘缺的婚禮,卻已然是我給出的所有。


 


但我依然很愧疚。


 


愧疚於彼時,我欠了深愛的女孩,一場她心目中的婚禮。


 


我答應過她:


 


「等有朝一日,我會補辦給你最盛大的婚禮。」


 


這句承諾的前提是:


 


「未來,我們將永不變心。」


 


花海,婚紗,她仰慕的鋼琴家。


 


我都準備好了。


 


蘇槿繼承了我準備的一切。


 


隻不過婚禮請柬換了名字。


 


「請問新娘,你願意嫁他為妻嗎?無論貧窮富有,健康或疾病。」


 


「都願意愛他,呵護他,一生對他真心不變?」


 


主持人動情地問話,引得蘇槿下意識觸摸上指間。


 


才取不久的鑽戒,殘留著未褪的紅痕。


 


「渣女的東西,我全都丟掉了。」


 


系統語氣滿是驕傲:


 


「我清除了關於你的所有痕跡,包括照片,記憶,物件。」


 


「所有人都不會記得你的名字,除了蘇槿。」


 


「謝謝。」


 


我眼眶忍不住泛紅。


 


這是初來乍到時,我同系統許下的約定。


 


「生來即輕,還時亦淨。」


 


我在世界留下一筆墨跡,也將由我親自擦去。


 


「我…願意。」


 


蘇槿垂下眼眸,沒看許柯然的眼睛。


 


是對背叛的愧疚,還是對欺騙的愧疚?


 


我無從得知。


 


主持人扭頭,向許柯然復述了相同的問題。


 


許柯然手持捧花,柔聲道:


 


「我……」


 


他沒說完的話語被厲呵打斷了。


 


「許柯然先生,你被指控為多起S人案的共犯,請跟我們走一趟。」


 


在訝異的驚呼聲中,警察迅速控制現場。


 


「是你。」


 


蘇槿眉頭逐漸皺起,語調再無往日的寵溺:


 


「難怪雨夜S人犯無一失手,背後竟是你在推波助瀾。」


 


「許柯然,幫著害你至此的兇手為非作歹,你不覺得惡心嗎?」


 


面對蘇槿的質問,許柯然冷笑出聲:


 


「說得正義凜然,你蘇槿又是什麼好東西?」


 


「美人計的關鍵,是讓他心甘情願。」


 


「知己,才容易動心,也最長情。」


 


「能讓兩個男的為你爭風吃醋,蘇槿,你很驕傲吧?」


 


「腳踏兩條船的人渣。」


 


「你怎麼……」


 


蘇槿慌忙捂嘴,當她的話語原封不動地被許柯然復述時,她險些失控地打翻桌面的酒杯。


 


「錄音是你丈夫發送到你手機上的。」


 


「他比你更了解我,他知道,我不會錯過你的每一條短信。」


 


許柯然拿起酒杯,猛地潑了蘇槿滿臉:


 


「什麼失憶都是鬼扯的謊話,我接近你,不過是想燈下黑,靠受害者身份躲避警察追捕罷了。」


 


「你真以為,我能看上你?」


 


他的語調冷得發寒,眼神憎惡至極:


 


「我親愛的姐姐,當初,可是你親口哄騙要給我買糖,留我獨自在原地待到天黑。」


 


「若不是你,我不會被拐賣,不會被關在老畜牲家裡,當他誘騙S人的誘餌。」


 


「你葬送了我的一生,作為回報,我也要讓你嘗嘗生不如S的滋味。」


 


許柯然冷笑著,嘴角的弧度近乎猙獰,被一擁而上的警察按翻在地。


 


他癲狂的視線緊盯著蘇槿,一字一句:


 


「沈千俞不會回來了。」


 


「沈千俞是他盯上的獵物,他不會失手。」


 


這場婚禮,以即將步入新婚的夫妻徹底撕破臉皮的爭執落幕。


 


系統在我身旁感慨:


 


「狗咬狗的戲碼。」


 


「還沒完呢。」


 


我輕描淡寫:


 


「在親眼見到我前,蘇槿不會信的。」


 


「她最擅長自欺欺人。」


 


如我所說,接下來的數天內,蘇槿仍會堅持不懈地跟我發短信。


 


時而是道歉,時而是威脅,時而是愛語。


 


我生前她一天內跟我發的短信不超過十句,S後倒開始長篇大論了。


 


自然,她始終沒等來我的回信。


 


直到某日,民眾從江中打撈起具浮屍。


 


屍體呈現巨人狀,發腫得表皮潰爛,五官都模糊不清。


 


見到浮屍時,不少警察都當場嘔吐起來。


 


相較之下,蘇槿反倒顯得格外冷靜:


 


「準備工具屍檢,S者四肢被切斷,眼球凹陷。」


 


「針對分屍手法初步判決,是雨夜S人犯所為。」


 


掀開白布,惡臭撲面而來。


 


首次持刀的助理奪門而出,掀開面罩反胃得嘔吐。


 


「蘇法醫真厲害,雨夜S手處理的屍骸,連經驗老道的法醫都生理性不適,她眉頭都不皺。」


 


「要不說她是法醫界的奇才,剛上任就接手連環S人案,還能分析得有條不紊。」


 


蘇槿用手術刀切開衣物,連帶著撕扯下小塊皮膚。


 


屍骸生前遭受過嚴重N待,多處骨骼均有斷裂痕跡。


 


蘇槿的手指突然停在半空中。


 


屍骸的肩胛骨上,殘餘著黑玫瑰的紋身。


 


她當然記得這朵玫瑰。


 


這朵烙印在我肩胛骨上的玫瑰,是她親手為我紋的。


 


那天,她爸爸喝得爛醉,指著鼻子罵她是婊子,害S全家。


 


向來對爸爸置若罔聞的蘇槿,頭一回反唇相譏:


 


「你活該。」


 


「你背叛媽媽,毀了我的家,現在,小三S了,她兒子也失蹤了。」


 


「到頭來你顛沛流離,孑然一身。」


 


我沒聽清她最後的低語。


 


隻知道下一刻,他爸猛地暴起,抡起酒瓶往她頭上砸。


 


她明天,還要上解剖臺。


 


我下意識地擋在她面前,酒瓶落在肩膀上,劃開道猙獰的疤。


 


現在想來,那時她俯身耳語:


 


「我也毀了你的家,很公平吧?」


 


難怪,她說,她幫李柯然,是因為欠他。


 


為了報復出軌的爸爸,她遷怒了仰慕她的弟弟。


 


並一度險些害他殒命。


 


我目睹著蘇槿懸在半空的手開始顫抖,她近乎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呢喃道:


 


「千俞?」


 


這場解剖最終沒進行到最後。


 


蘇槿不顧一切地丟了手術刀,不斷地撥打始終無人接聽的號碼。


 


「不會的,千俞隻是生氣了,他不會不理我的……」


 


擊碎她殘餘希望的,是我報警的錄音。


 


和我手機中最後撥通,卻被她掛斷的電話。


 


「我為什麼沒接電話?」


 


蘇槿握著我摔得支離破碎的手機,嘴角的苦笑嘲諷至極:


 


「就因為李柯然兩句騙人的鬼話?」


 


「現在知道是鬼話了?早幹嘛去了。」


 


系統狠狠地呸道,我擺手:


 


「還有份大禮呢。」


 


在聊天框內,我未發送的短信,是一句告別:


 


「再也不見。」


 


蘇槿反反復復將這句話看了很多遍。


 


直到淚水打湿屏幕,模糊字跡。


 


本就瀕臨損壞的手機徹底熄屏報廢。


 


至此,我殘留在這世界最後的痕跡也被抹去。


 


我可以了無牽掛地回家了。


 


「婚後的三年,我延長在了你的壽命裡。」


 


系統暗戳戳地說道:


 


「我查過了,你的惡性腫瘤還在早期,我替你物色好了醫生。」


 


「千俞,你是我第一個朋友。」


 


「你必須活下去,別忘了我,聽見沒?」


 


「當然。」


 


我笑道;


 


「你可是我的家人。」


 


是陪伴我九年,這個世界唯一的家人。


 


蘇槿視角。


 


我庇護S人犯的幫兇,害S了陪伴八年的愛人。


 


那具惡臭的屍骸被擺放在解剖臺上時,我以為這不過是一場司空見慣的屍檢。


 


不想,我看到了那朵被泡脹變形的花。


 


那是沈千俞肩上的黑玫瑰。


 


代表著我的黑玫瑰。


 


可我的千俞,明明還活著。


 


他隻是生悶氣了,我會哄好他,他還欠我一場婚禮呢。


 


婚紗,場地,跟許柯然走婚禮過場時,我滿腦子都是千俞的影子。


 


可我從未想過,早在走出民政局那刻,他就S在了雨天。


 


而我錯過了他臨終前的電話。


 


據被千俞救下的女孩說,他遇害的地點。


 


距離我,僅僅隔著一條街。


 


我明明最清楚雨夜屠夫會動手,明明遲疑過要不要陪他回家。


 


我曾說過,我眼中隻有未來。


 


可此刻,我卻無比懊悔。


 


懊悔那時我沒有回頭,沒有牽住千俞的手。


 


我逃回了家。


 


中斷解剖是很嚴重的事故,我可能會因此再也沒法持刀。


 


但我等不及要見千俞了。


 


沈千俞陪了我八年,他說好會一直陪著我……


 


可我沒找到他。


 


他的存在就宛若一場消散的夢,我們過去的合影,照片,所有的一切。


 


都隻剩下了我一個人的影子。


 


我近乎快要被逼瘋了,我嘗試去問每一個人,問他們:


 


「你們知不知道沈千俞去哪了?」


 


他們的表情都如出一轍。


 


茫然,困惑,費解。


 


「沈千俞是誰?」


 


他是我的愛人,是我的丈夫啊。


 


「蘇姐,你是不是精神壓力太大了,你的未婚夫不是許柯然嗎?」


 


「就算他入獄了,也犯不著編出虛構的人來欺騙自己吧。」


 


「就是…再說, 哪有男人會情願陪你八年, 甚至連名分都不要呢?」


 


千俞會。


 


自救起我那刻, 沈千俞從未離開過我。


 


我以為他永遠不會離開我。


 


他明明存在, 可所有人都不記得他的名字, 他的容貌。


 


就連常同他問候的鄰居,提及他, 也隻留下模糊的印象:


 


「我是記得你身邊有個男孩子, 但他不是入獄了嗎?姑娘, 你遇人不淑啊。」


 


我突然記起了千俞曾經說過的話。


 


他說,來時即輕,還時亦淨。


 


他說,他是攻略者,如果我不愛他了, 他會消失, 然後再也不見。


 


他從來沒騙過我。


 


我本該信他的。


 


我本可以不失去他的。


 


我聽到了鄰居的尖叫, 太陽穴的嗡鳴中, 我抹了下鼻翼。


 


滿是鮮血。


 


我被感染了梅毒。


 


感染源自然是許柯然。


 


他依賴我,無時無刻不讓我上癮。


 


他很懂得該如何撩起我的情欲, 輕易便讓我失控。


 


我本該經受誘惑。


 


當我去見他時,他隔著玻璃,聞言揚起唇角:


 


「活該啊, 不潔的女人染上不潔的病,多般配。」


 


他被判處S刑, 同時作為汙點證人,控訴了S人犯的罪行。


 


曾經隻會傻傻跟在我身後的弟弟, 突然變成了我完全看不懂的模樣。


 


「你記得沈千俞嗎?」


 


聽到我的質問,他笑彎了腰:


 


「他是誰?你的情人嗎?我為什麼要記住你情人的名字?」


 


「你怕是被刺激得失心瘋了, 才想到來問我這麼蠢的問題。」


 


他們說, 第六起案件的受害者,身份至今不明。


 


無論我多麼據理力爭, 可千俞的骨灰, 最終沒交付到我手上。


 


沈千俞仿若早知S期將至,他手機留下最後的遺囑。


 


她的屍骨, 交予被拯救的女孩處理。


 


當我低眉順眼地哀求女孩的媽媽, 將骨灰交給我處理時。


 


女人反問了我一句:


 


「如果你當真是他妻子,為什麼他的遺囑卻沒提及你的名字?」


 


因為千俞不想見我。


 


他說,再也不見。


 


最終, 我再度被送進了派出所。


 


原因是搶劫。


 


跟女人大打出手時, 她拿花瓶砸中我後腦。


 


出於自衛。


 


當劇痛在腦後襲來時,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沒人會擋在我面前了。


 


我病得越來越重, 我總能看到千俞, 他生活在另一個世界, 有很多圍繞在他身邊的人。


 


他有愛他的父母,鼓舞他的朋友,有女孩會偷偷在他床頭擺上一束花。


 


他從來不獨屬於我。


 


「後悔嗎?」


 


我聽到機械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後悔。」


 


「我想要千俞回來。」


 


「我想重新見他一面。」


 


我發瘋地向聲音哀求, 卻隻聽到了他的冷笑:


 


當我面目全非的屍骨,躺在蘇槿解剖臺上時。


 


「??」「畢竟, 沈千俞S前受過的罪,我會全部報復在你身上。」


 


「疾病,精神紊亂, 四肢無力。」


 


「你會失去引以為傲的手,會迷離在幻覺和現實。」


 


「蘇槿,你不該辜負他。」


 


系統嘲弄道:


 


「我很護短。」


 


「別得罪我的家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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