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湛。”
就算這群人被關在籠子裡,但外面的事情他們並非不知道。
應該說生怕他們不知道,還有專門的人每天過來轉告他們。
他們清楚的知道女帝推行了什麼政令,也知道朝中最得寵出色的新官員是哪些。
一身白衣,出身寒微,早早跟隨女帝,統領文官卻沒有被封,手握實權的無冕之相,宋君湛。
鳳太傅抬起渾濁的眸子,打量他好幾眼,突然看出了什麼,眼睛微微睜大,有些激動道:“你是宋赟的孫子?”
宋君湛眸色冷嘲:“原來太傅還記得故人啊。”
“這麼多年,午夜夢回,不知道祖父和萬爺爺可曾來找鳳太傅敘舊?”
一旁的王昌文驚訝:這是宋赟的孫子來尋仇了?
第213章 當年真相
鳳太傅像是沒聽到宋君湛眼裡的嘲諷,掙扎著起身來到籠子邊緣,隔著欄杆打量宋君湛,眼裡滿是激動。
“是你,老夫記得你小時候的樣子,你真的是宋赟的孫子,你還活著,宋家還有後人......”
鳳太傅這個表情倒是跟宋君湛想像的不一樣,一時間竟然分辨不出他是真激動還是演的。
“當年你臨陣倒戈、背叛至交做了皇帝的幫兇,現在假惺惺的演什麼?”
宋家、萬家抄家滅門,鳳家卻完好無損,演戲給誰看呢?
鳳太傅看清楚了宋君湛眼裡的恨意,他緩緩搖頭,滿眼淚花:“並非如此,孩子,老夫並未背叛宋賢弟和萬賢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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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先帝,是先帝頂不住世家的壓力,被迫燒毀已經寫好的聖旨,而後降罪以平息世家的怒火。”
宋君湛譏諷冷漠:“既是降罪,為何並未波及你分毫?”
鳳太傅緩緩解釋道:“先帝並不是真的想殺人,所以他下令抄家流放,留下老夫,是因為老夫教導太子,而且老夫官位最高,又位列六大世家,可以庇護被抄家的其他人。”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滿眼痛心:“一切都安排好的,隻要你們離開京城,我就會讓人找機會把你們接走,隱姓埋名,等待時機,可你爹太過偏激,他接受不了這個失敗的理由,恨陛下出爾反爾,不但口出狂言、還公然辱罵陛下,陛下也是被逼無奈才下令殺人。”
“其他人被流放,老夫立刻就派我兒帶人去陵川等著,隻要你們路過那裡,他就能把你們救下帶走,可惜......”
他死死抓住欄杆,痛心疾首:“可惜你們還沒到陵川就出事了,而我兒......也隻回來了一具屍體......”
宋君湛知道鳳太傅的獨子死在外面被人背回來,對外一直說的都是意外葬身山匪之手,但沒人知道他是去陵川接人。
宋君湛恨鳳太傅多年,從未想過真相竟是如此。
仔細想想,他知道鳳太傅參與了復興科舉這件事情,但不管是父親發瘋,還是在爺爺在天牢裡告誡他的時候,都不曾提及且辱罵鳳太傅這個背叛者。
也許正如鳳太傅所言,他們知道鳳太傅留下的意義是護住兩家人,所以不多言,也是為了將鳳太傅摘除出去,好給家人留下生機。
宋君湛不想相信這個真相。
宋家和萬家死到隻剩他和子越兩人,難道他們還不能恨至今依然屹立的鳳家?
鳳太傅的兒子因為去接應他們而死......
他一時間有些恍惚,不禁向後退了一步。
一隻手掌抵在他後背,力量不大,卻瞬間給了他力量。
回頭看去,眸光顫動:“陛下......”
宋君湛神情悲傷,明明是來尋仇的,最後卻被真相打擊到了。
蕭黎的出現,讓他瞬間找到了主心骨,他願意信任依賴的隻有她。
謫仙的美男露出這等神情,實在是讓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憐惜。
蕭黎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話不可以聽一面之詞,這裡不是還有另外的證人嗎。”
“王大人不準備說點兒什麼?”
看戲看到自己身上的王昌文:“......”
當年阻止先帝復興科舉的人中就有他,他能說什麼?
當然,也不是什麼都沒得說。
“當年先帝要復興科舉,第一個不贊同的是陸蒼,雖然大家都說六大世家,可陸家獨佔五成,其他五家各佔一成,陸家開口阻止,底下各各小世家簇擁,我們頂多也就跟著發表了一下意見。”
他不是主謀,也沒有對宋家下手,宋君湛要報仇也不該找他。
想到這裡,他像是卸下了什麼心理負擔一樣:“我們王家也勢大,一直想跟陸家爭一爭風頭,但王家再厲害,還真沒到可以逼帝王妥協的地步,當年陸家牽頭,王家、上官家、秦家、薛家都不得不表態,畢竟科舉復興,對我們幾家確實是威脅。”
“而且......”他頓了頓,往後看了一眼:“宋、萬兩家人的死,你們問陸家的人應該更清楚。”
跟陸家有關的官員單獨關在一個籠子裡,不過陸蒼死了,陸家其他人能知道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蕭黎眯眼:“你知道的怕不止如此吧。”
王昌文看向蕭黎,眼裡透著算計:“老夫確實知道不少,但我說出這些,女帝能放過王家嗎?”
蕭黎搖頭:“不能。
王昌文:“那女帝準備怎麼處置老夫?”
蕭黎:“還沒想好,先關著,但你這官是當不了。”
王昌文打量著蕭黎:“當初老夫眼拙,隻是覺得玄陽公主與眾不同,沒想到你竟然有如此造化。”
“老夫看得出女帝很在乎這位,你們想知道的我應該都知道一二,至於說不說,就看這位在女帝心裡有多少分量了。”
說白了,他就是想用自己知道的消息換取利益。
蕭黎還沒表態,宋君湛突然就凌厲起來:“不勞王家主,我自會找人查清楚。”
說罷擋在蕭黎和欄杆中間:“陛下該回去用午膳了。”
他的事情自己解決,不可能讓陛下為此為難,更不能讓陛下為此妥協。
反正家人都死了多年了,現在他已經握住了權力,他有的是時間慢慢去查。
這懂事的樣子,看得蕭黎很欣慰,抬手觸碰他衣襟,輕輕用力把他推到一邊。
“你們不說,那不如朕來說?”
“當年先帝被逼不得不祭出宋家和萬家平息世家怒火,但有人看出了先帝的意圖,明面上接受了這個結果,暗地裡卻派人趕盡殺絕,而這很大可能就是陸蒼的手筆。”
“至於鳳家那邊,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伙人,總之對方應該也是知道鳳太傅的安排,所以跟隨了他的兒子,假借山匪之手殺人,徹底杜絕了先帝啟用這批人的機會。”
“至於當年真相,王大人應該不是唯一知道的,現在鳳太傅也該知道了才是,畢竟......何長宇應該快死了吧?”
鳳太傅表情一變,他確實扣押了何長宇秘密審問,也確實問出了一些關於當年的事情,可女帝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第214章 真相往往荒唐得令人難以置信
鳳太傅確實審了何長宇,因為鳳夫人給鳳語請太醫之後,太醫說鳳語身體很健康,隻是常年服用麝香、紅花等藥物,難以有孕。
鳳語卻說她知道這兩樣東西對生孩子有影響,從來沒有吃過。
鳳語有多想生孩子,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她絕不會害自己,加上何長宇在外面養外室,很難不讓人懷疑是他從中作梗。
鳳太傅對何長宇很是不滿,就讓人把他綁了去,動了點兒私刑,本來隻是想出一口惡氣,問問何長宇為何這麼對待鳳語,哪兒知道那何長宇竟然是個軟骨頭,受了一頓刑之後,害怕鳳太傅殺了他,竟然交代出了一個驚天秘密。
當年鳳太傅之子鳳林對外說是葬身山匪之手,實際上是死在陵川河中,順著河流飄了下去,被何家父子撿到,看到鳳林身上的飾物,分辨出他的身份,這才把他送回來。
鳳太傅當時也查過何家,這何家是陵川小世家,在朝中沒有倚靠,跟陸家也沒有關系,撿到人純屬巧合。
確定何家沒有陰謀,鳳家自然就要報恩,這送還屍骸歸家的恩,自然不能隨隨便便就了了,所以鳳太傅把鳳語許給了何長宇。
這樁婚事一是為了報恩,二是鳳家借機在陵川安插人手,好查清楚真相。
這麼多年何長宇在鳳家如魚得水,除了他的花言巧語演戲之外,最重要的是何家人一直在幫著查鳳林的死因。
然而鳳太傅做夢都想不到,這麼多年,其實兇手就在自己眼前。
何家確實是清白的,但何長宇不是真的何長宇,李長順才是他的真實身份。
他是上官家幕僚的兒子,因為長得跟何長宇很是相似,他們就把何長宇殺了,讓李長順代替了他。
而這一切的真正幕後主使,是上官家主上官閏。
上官閏是跟鳳太傅曾經是同窗好友,他們曾經都是太宗皇帝的伴讀,後來又追隨先帝,關系可以說是非常的不錯了。
當年先帝決定封一個太傅的時候,一直在他們兩人中間猶豫不決,可就在那個時候上官閏跟妓子廝混被人撞破,鬧得滿城風雨,上官閏名聲受損,先帝就決定把太傅位置給了鳳淵。
上官閏錯失太傅這個身份,又因為作風的問題,導致上官家地位下降,為此一直記恨太傅鳳淵。
上官閏知道鳳太傅參與復興科舉,可別人都死了,他卻安然無恙,這讓上官閏很是不滿,一直暗處盯著他,在鳳林出去之後派人跟蹤,然後痛下殺手。
下手途中意外發現了何長宇和李長順容貌相似,上官閏心生一計,來了個李代桃僵。
讓李長順扮成何長宇,假裝發現鳳林的屍體,何父因為鳳林的身份很是震驚,一時間沒察覺到兒子的異樣,父子二人一起上京送屍體。
上官閏本來隻是想讓李長順盯著,看鳳太傅有沒有查到他頭上,沒曾想這一妙計,竟然真的沒被鳳太傅發現,還把他的孫女許配給了那個冒牌貨。
李長順跟吳秀雲早就私定終身,雖然被迫娶了鳳語,但他知道一切都是假的,所以想方設法讓鳳語無法生育。
而隨著鳳家對他越來越信任,他也滋生出了野心,他想從鳳家獲得更多的資源,爬得更高,所以開始對鳳胤出手,幾次想殺了他,毀了他。
卻沒想到他的計劃總是陰差陽錯的失敗了,反倒是被鳳胤發現了他的身份,最終一敗塗地。
這是家醜,鳳太傅不想告訴任何人,可宋君湛不同,他不能讓摯友唯一的血脈誤會他是背叛者。
是他糊塗,有眼無珠不識得那個陰險小人,但他不曾背叛摯友。
隻是很可惜,上官閏在前年已經死了,鳳太傅終於得知兒子死亡的真相,仇人卻不在了。
沒等他處置李長順和上官家,皇帝出事,而後至今,一發不可收拾。
鳳太傅說完整個人頹喪的坐在地上。
而宋君湛聽完也是久久無言。
真相往往荒唐得令人難以置信。
上官閏想不到自己隨便一招能騙過鳳太傅多年,而鳳太傅做夢也想不到自己苦苦追尋的兇手竟然被自己高高捧起,奉為上賓。
更可氣的是真相出來了,上官閏已經死了,就像宋君湛明明知道害死自己一家的是陸蒼,現在陸蒼死了,陸家也倒了。
多年仇恨,無處宣泄,那種感覺比不知道仇人還難受。
蕭黎問王昌文:“剛剛你說,這些你也知道?”
王昌文:“......”
他敢說知道這個,鳳太傅絕對撕了他,雖然他比鳳太傅年輕幾年並不怕他,但他可不能背這個鍋。
“我隻知道上官閏似乎出手了,但具體如何可不知道,這什麼何長宇李長順,我可一點兒都不知情。”
“陛下......”宋君湛垂著眸轉身,眼睫的陰影蓋住了眸中所有的神色,整個人看上去格外的飄忽陰鬱:“走吧。”
答案都得到了,自然該離開了。
“陛下。”
鳳太傅突然開口喊住她,他坐在地上抬頭,目光幽幽:“陛下準備如何處置老夫?”
蕭黎自然是有處置他們的辦法,但不是現在。
然而鳳太傅像是已經看穿她一般:“老夫願意帶著鳳家所有人離開,從此不問朝堂之事。”
他刻意咬重‘所有人’三個字,意圖不要太明顯。
“鏗。”
有人輕輕的磕在了柱子上,很快躲到一邊去。
蕭黎掃了一眼:“鳳老爺子這是不臣服朕的意思?”
太傅?不,他現在已經不是太傅了。
鳳淵眸中透著精光:“老夫年事已高,想回族地頤養天年,女帝總不能勉強我這麼一個老頭子。”
說來說去,就是那麼個意思,我鳳家阻止不了女帝登基,但我鳳家人不願給女子賣命。
蕭黎隻覺得他很是天真:“我不殺你,不是因為不能殺你,更不是你想像的因為某個人而對你有所容忍,你要是非要挑戰一下朕的脾氣,這麼多人,那就從你開始。”
蕭黎一個抬手,立刻有人把躲在角落裡的人揪出來。
對方沒有反抗,隻是臉色有些慘白,被拉出來之後,順從的跪在地上:“臣鳳胤......叩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