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太過貪心偏執了。
徐衍風垂下頭,手指在眉心摁揉了兩下,心底一陣沉鬱,便打電話把多管闲事的唐亦洲罵了一頓。
唐亦洲剛到家,屁股都沒挨到凳子就被徐衍風冷聲冷氣地訓斥了一通,整個人又氣憤又委屈,無處發泄,就把火氣轉移到夏熙這個罪魁禍首身上,給她狂發微信。
唐亦洲:“你是不是跟徐二告狀了?”
唐亦洲:“你跟他說了什麼?”
唐亦洲:“我就知道你是個心機女!”
唐亦洲:“徐二被你騙了,我可不傻,你最好識相一點,別玩挑撥離間的把戲。動起真格,你看徐二是更在乎你,還是更在乎二十幾年的兄弟情。”
夏熙看到一連串的消息時,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不是,這人有病吧?
她回給唐亦洲兩個字:“神經。”
而後,非常果斷地把他踢進了黑名單,並且永不見天日。
可見“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個說法也不一定對,唐亦洲做朋友可能很合格,可以為哥們兒赴湯蹈火,兩肋插刀,但他在別的方面實在是稱得上劣質。
*
轉眼,一個學期過去。
今年過年不早不晚,2月7日。
飯店裡比較忙,晚上八點多,夏家一家人才坐到餐桌上吃年夜飯。
跟去年除夕相比,少了夏悅和她的丈夫周鴻聲,小倆口今年在周家過年。是結婚後就商量好的,兩家輪流著過。剛才夏悅打來電話,她那邊已經吃過年夜飯了,正跟家人看春晚,聊著聊著,說起自己的打算,準備在今年要孩子。
Advertisement
最高興的當屬蘇瑾茹,說自己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就能當外婆了,一高興就忍不住多喝了幾杯酒。
夏熙盯著她,眼看著要喝高了,急忙把她的酒換成了葡萄汁:“媽,你少喝點,再喝就要醉了。”
蘇瑾茹已經醉眼迷離了,嘴巴就沒合攏過。
夏成剛皺了皺眉,面色不虞地瞅著夏熙,發話:“你媽想喝,讓她喝點怎麼了?今天飯店裡忙壞了,她喝點酒也好入睡,你別老管著她。”
夏熙對這個平時沉默寡言、萬事不管隻顧自己的父親頗有怨言,聞言,忍了一下,不想大過年跟他吵架,平鋪直敘道:“我媽最近血壓有點高,我上周才陪她去醫院開的藥,您可能不知道。”
外婆也開口說:“熙熙是對的,瑾茹你少喝點。”
夏成剛磨著後槽牙,不敢頂撞老太太,沒有再吭聲,給自己倒了一酒盅白的,一口悶了,正好手機響了起來,他看到來電顯示臉色一變,一邊捂著手機走遠,一邊咳嗽,臉漲成茄紫色。
離開家裡人的視線,夏成剛慌忙接起電話,口齒不清道:“哥,哥,今天過年,你這……你怎麼這時候給我打電話,你放心,我肯定會還你的……你再寬限寬限……別別別,千萬別上門……”
飯桌上,蘇瑾茹頂著張紅紅的臉擺手:“不喝了不喝了,明兒開始戒酒,以後都不喝了。要把身體養好,留著帶外孫。”
她指著夏熙,笑眯眯地說:“沒準等你姐姐的孩子會打醬油了,你也快了,我身體硬朗才能多幫襯你們。”
夏熙無語。夏萱捂嘴嬉笑。
收拾碗筷時,夏熙趴在蘇瑾茹背上,像小時候那樣,兩手抱住她的脖子,貼心道:“媽,你別給自己設置太多任務,帶孩子可以交給保姆,你上了年紀就該享清福。跟外婆一樣,到了歲數就退休,過自己想過的生活,飯店由大姐管理。”
夏萱舉手湊熱鬧:“我也可以給大姐幫忙。”
蘇瑾茹摟著她們兩個,笑得格外開心,眼眶都有些湿了,是感動,也是熨帖。
人並不能預知未來,所以蘇瑾茹不會知道,這是她過得最後一個舒心的除夕,往後再也沒有這樣圓滿溫馨的時刻。
第204章 你回一下頭
夏成剛一個電話打了快半個小時,回來時,餐桌上的殘羹冷炙都被收拾幹淨了。他搓了搓臉,壓下內心的焦灼和恐慌,沒顯露出來。
客廳的大電視上正在播放小品,夏熙和夏萱靠在一起,姐妹倆分吃一個橙子,笑聲清脆。夏成剛卻越發煩躁,也沒心情抽煙,剛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又被他給撅斷了,問了句:“你媽呢?”
夏熙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臥室的方向:“說是困了,先去休息。”
夏成剛佝偻著背,沉默地回了臥室。
他走後,夏熙擰了擰眉,心裡湧起一股怪異的感覺,又說不上來,她推了一下夏萱的胳膊:“你覺不覺得爸最近有點怪,每次回來都心不在焉,還很不耐煩。”
夏萱也不太喜歡父親,贊同地點頭,皺皺鼻尖,說:“你回家比較少,可能不清楚,自從爸跟那個姚叔叔合伙開了食品加工廠,總不見人影,有時候晚上也不回來。媽給他打電話,他就說在廠裡的宿舍歇息。他那個廠子也不大,真有那麼忙嗎?”
臥室裡,夏成剛敞著腿坐在沙發上,深埋著頭,兩隻手不停地撓著後腦勺的頭發,耳邊是浴室裡傳出的流水聲。
蘇瑾茹洗了澡,穿著棗紅色的兩件套睡衣,順手把內衣給搓洗了,晾起來,掀開被子上床,床墊發出細微的咯吱聲。見丈夫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她往臉上抹面霜的動作稍稍一頓,關心地問:“成剛,你哪兒不舒服嗎?”
夏成剛抬起頭,粗糙的手掌在臉上抹了一把:“沒有,打個盹兒。”
他也去洗了澡,之後繞著房間走了幾圈,坐到床上時,手裡拿了份文件,先沒給蘇瑾茹看,摟著她的肩膀溫聲道:“我買了份保險,受益人填的是你,咱倆年紀都大了,老大出嫁了,老三身體不好,老二是個有主意的,將來不一定會留在乾林。媽年事已高,說不定哪天就……我想給你多點保障。總之,是對你有好處的。你知道的,我沒什麼親人,最牽掛的人就是你……”
他說了一大堆雲山霧繞的話,蘇瑾茹喝了酒犯困,聽得不是很明白,隻知道他買了份保險,然後就見他拿出幾頁紙,把一支筆塞進她手裡:“你籤個字,別的事都不用管。”
蘇瑾茹腦袋昏沉,努力睜大眼,想要看清紙上的字。夏成剛手一晃,直接翻過去,手指點了點最後一頁的右下角:“籤在這裡就行了。”
出於對丈夫的信任,蘇瑾茹握緊手中的筆,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可惜她沒注意到丈夫緊張到有些扭曲的面龐,也沒注意到他握成拳頭的手在發抖。
“我去把東西放好。”
夏成剛捏著籤了字的文件,腳步匆匆地出去了。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第一反應並不是興奮,而是一種更大的恐慌。那一陣恐慌過後,是不可置信,他拿著文件翻來覆去地看,怎麼敢相信佩珊大飯店這麼輕易就到了自己手裡。
最後才是興奮,像海水漫過頭頂,興奮到極致會感到無法呼吸。
夏成剛把文件藏了起來,用冷水洗了把臉,促使自己快速冷靜下來,回到臥室裡,蘇瑾茹已經躺下了,半夢半醒的狀態。
夏成剛關了燈,躺到床上,久久沒有睡意。
忽然,蘇瑾茹翻了個身,在黑暗裡出聲,嚇了他一跳:“加工廠的收益怎麼樣?”
幸好臥室裡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夏成剛緩了口氣,說:“沒一開始那麼賺,但維持基本的運轉不成問題。”
“嗯,你別太累。”
蘇瑾茹迷迷糊糊說了一句,徹底睡過去。
*
過完元宵節,正月十七,夏熙獨自一人踏上返校的路程。
周渡和梁園早就畢業了,梁園在南城找了份銷售的工作,年假結束就過來上班了。周渡還是闲人一個,他家境不錯,不指望他掙錢養家,他就過得隨心所欲。今天可能在攝影工作室,明天可能當服裝模特。他那張臉長得帥,身材也好,行走的衣架子,大部分風格都能hold住,夏熙覺得模特這工作挺適合他,沒準哪天跨行去當明星了。
對夏熙來說,未來也不算迷茫。大四隻剩這個學期了,大五主要是實習,該考的證到手了,據李宗裕教授透露,她保研的事也是板上釘釘。
一切都朝著美好的方向前進。
天氣在變換之前總會或多或少有一些預兆,往往人生中的劫難都藏在水面之下,在它沒有冒出來的時候,誰也不知道那是一頭猛獸,還是一塊礁石。
夏熙下午四點多到南城,拒絕了徐衍風來接,自己打車回學校。
室友比她到得早,床鋪已經被擦幹淨了,她從櫃子裡抱出被褥鋪上,接到了周渡的電話。
“大小姐,到校了嗎?”周渡的聲音懶洋洋的,聽著像沒睡醒,“給你送點東西。”
夏熙跪坐在床上,將床單上的褶皺撫平整:“你不會來我們學校了吧?”
“嗯哼。”
“你等著,我這就下去。”
夏熙順著梯子爬下來,換上短靴,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往外衝,手機還沒掛斷,她邊下樓邊問:“你在哪個地方?”
周渡很少來南大校園,一般有事找夏熙都約在校外見面,他也說不出這是什麼地方,打量一圈周圍,給出一個標志性物件:“旁邊立著一塊大石頭,上面寫著‘厚德載物’。”
“那我知道了。”夏熙掛了電話,抄人工湖旁邊的近路奔過去。
一片冷杉在正月裡仍舊蒼翠,周渡大喇喇地坐在公共木椅上,也不怕冷,克萊因藍的襯衫外套一件黑色牛仔外套,還穿破洞褲,兩隻手交疊墊在腦後。
他旁邊放著一堆禮品袋。
夏熙躡手躡腳靠近,在他肩上大力拍了下。
“我去!”周渡身體抖了下,一絲風也沒有,太陽照在臉上很舒服,他都快睡著了,冷不防被打醒,當然會被嚇到,“你怎麼來這麼快?”
“廢話。”夏熙笑道,“你說給我送東西,我當然跑得快了。”
周渡轉開臉,下巴一點:“都是你的。”
“什麼啊。”夏熙說著,伸手扒拉紙袋,有吃的還有用的,五花八門。
周渡站起來抻了抻筋骨:“最近在一家廣告工作室上班,各大合作商的PR寄了一堆禮盒,什麼都有,我也用不完,給你帶一些,梁園的那一份前兩天拿給她了。”
夏熙沒跟他客氣,全部收下:“謝謝,你真是我親哥。”
周渡想起什麼,眸色黯了黯,轉瞬即逝:“你最近怎麼樣?”
“你是指哪方面?”夏熙問完,自顧自答,“哪方面都很好。”
“那就行。”周渡點頭。
夏熙拆了一盒太妃糖,剝開糖紙丟進嘴裡,中間有夾心,一咬,香濃的巧克力流淌到舌尖。她遞出一顆:“你吃嗎?”
“我要是愛吃這玩意兒還能送給你?”周渡哼了一聲,提著唇角嗤笑,在她腦袋上拍了拍,“自己留著慢慢吃吧你。”
“哎,你晚上有空嗎?叫上梁園,我請你倆吃飯,感覺咱們好久沒一起吃了。”
“你這一個寒假沒見男朋友,剛來南城,不用陪他吃飯?”
夏熙嚼完嘴裡的糖,又剝了一顆:“徐衍風下午要接見一個國外的合作商,不知道忙到幾點結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