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來陪我的次數漸少,我猜肯定是那日花燈會,讓她對我生了隔閡。
我也一直找不到機會同她解釋。
倒是九王時不時地來瞧我,總是帶一些好吃的糕點。
我推辭,說拿著繡針,不方便。
他便親手喂至嘴邊,這般親昵,我心跳亂了幾拍。
轉瞬抑住心跳,提醒自己莫要妄想。他於我有恩,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繡好這幅圖。
13
繡品完成之日,九王拍手稱贊:「以我對皇上的了解,他必定喜歡。我派人去鑲嵌,宮宴上,就由婉兒替我獻禮。」
我指著自己:「我?合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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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不可?讓他們都瞧瞧,本王府中有為技藝超群的繡娘。」
宮宴這日,我穿上粉色羅裙,隨九王一同入宮。
沈是之與雲娉婷看見了我,臉上一副驚異的表情。我的眼神從他們臉上淡漠地掃過,心口傳來刺痛,這痛微不可見,卻蔓延全身。
即將入席之時,一股力量把我帶進旁邊的偏廳。
「雲婉,拿著我的令牌,快快出宮。」沈是之垂目盯著我平坦的小腹。
我冷眉道:「孩子早就沒了。沈是之,你心疼嗎?」
「我.....雲婉,你快些離開,以後再跟你解釋。」
我甩開他纏在胳膊上的手:「不用你管!」
「雲婉,九王他不可信!」
我用異常冰涼的眼神凝視他:「那你就可信嗎?」
他表情呆滯,愣在原地,我推門離去。
14
若無其事地回到九王身後,他輕聲地問:「剛剛去哪兒了?」
「無事,院子太大,迷路了。」
「待會兒就到你獻禮。」
宴會上,皇親貴胄們相繼送出賀禮。此時九王舉杯:「皇上,雲羅繡坊的傳人,想殿前獻禮。」
我畢恭畢敬地走進殿中,行跪拜大禮,兩位宮女緩緩地拉開繡圖。雙龍栩栩如生,在金碧輝煌的殿中,宛若遊龍。
四周一片竊竊私語,皇上勃然大怒,一盞酒杯朝我砸來,額頭滲出鮮血,從臉上緩緩地滑落。
我心中一緊,忍痛不語,將頭埋低。
皇上厲聲道:「大膽賤婢,這圖可是你親手繡制?」
「回稟皇上,是奴婢親手繡的。」我心尖不停地顫抖,故作鎮靜。
皇上拍桌而起,眼神震怒:「賤婢,人人都知,真龍天子隻有一人,你這圖中兩條龍,是何用意?」
殿中眾人目光,猶如刀齒,將我切割。我無言以對,眼睛看向九王,他面無表情,沒有半分要替我辯解的意思。
皇上沉著臉,一字一句:「九王,這賤婢是你帶來的人。你又是何用意?」
九王慢條斯理地開口:「啟稟皇上,雲婉姑娘是沈將軍府的人。數月前,我姬妾將她收留。她隻求我帶她入宮,臣也不知她如此愚昧,要獻此禮啊!要問就得問沈將軍。」
剎那間,成千上萬根針刺入五髒六腑,他為何是這般說辭?
15
「皇上!」沈是之開口,我急忙打斷。
「陛下,請您仔細地瞧這幅圖。」我拿起一旁的燭臺照在繡圖上,龍鱗變色。一條金龍,一條銀龍,金龍在上,銀龍在下。
「皇上與九王,皆是皇族龍裔,一金一銀,一主一輔,同氣連枝。」
在繡此圖時,就曾猶疑,怕這雙龍會觸犯龍顏,讓王爺淪為話柄。因此將兩條龍的顏色、位置,略微地繡出差別。沒想到會成為自己逃脫罪責的理由。
「你是想糊弄朕?」皇上嘴上雖這麼說,語氣卻柔和了許多。
「皇上,雲婉是我夫人的義妹,就由臣帶回去訓誡。今日是開心的日子,還請皇上不要動怒。」沈是之起身為我求情。
「陛下,既是將軍府的人,那便與九王無關,切莫動氣傷兄弟情義,就讓沈將軍帶回去,略施懲戒。」雍容端莊的皇後,緩緩地開口。
皇上思考了瞬,銳利眼神看向九王:「人是九王帶來的,自然由他帶回去。朕今日饒她不S,帶出去仗責二十。」
無人敢再言,我被宮人拖出大殿。
一下下仗責,落在身上,我忍著劇痛,噙著淚花,S咬著手臂,硬是沒叫出聲。
我被打得皮開肉綻,扔在皇宮後巷。痛到極致,便不覺得痛了。馬車的聲音由遠到近,是九王府的人。
他們把我關進了一間暗無天日的屋子。
16
門窗都被封S,無人問津。
屋內陷入S寂,床尾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凝視我。借著窗戶透過來的一縷光,看見兩隻老鼠,它們好似在等待我S亡。
幾日過後,我嘴唇幹裂,渾身發軟發燙,瀕S之感,席卷全身。
門「咯吱」一響,眼前出現一道白光,一縷女人的香味緩緩地傳入我鼻息,是玉玲瓏。
「春暉,去打點水,給婉兒清洗傷口。」
她將藥緩緩地送入我的口中:「王爺不在,你快些把藥喝了,這是我好不容易找來的。」
我動了動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知道你心中有千萬個疑惑。這府中的女子,都是他的棋子。」
從玲瓏的口中,我知曉九王的另一面。他在妓院,人牙子手中救下許多貌美的女子。旁人覺得他好色,其實是掩人耳目。他將那些女子安插在朝中重臣的後宮內院之中,替他打探消息,完成任務,若是暴露,則S之。九王曾說,僅憑女子就能辦到的事,他不想費一兵一卒。
身為皇上唯一的哥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這般籌謀,究竟為何?
春暉端著熱水,推門進來。玲瓏慢慢地剝開我的衣服,那些布料與傷口的血痂黏在一起,稍一用力,就撕裂般地疼痛。
「你忍忍,傷口不洗會潰爛。」玲瓏替我擦拭身子,喃喃道。
清洗好傷口,她替我擦藥:「會有一點刺痛,過會兒就會好。」
那痛鑽心刺骨,眼角不自覺地流淚。在王府的這段日子,他救我於水火,徹骨溫柔過,歹毒利用過,我與他也算是恩義兩清。如此一想,心中暢然。
「我本以為,他待你是有不同的,沒想到也是如此。」她自顧自地低喃,字字句句,敲擊我的心房。
「待你好得差不多,我偷偷地放你出去。往北面的山上,有個尼姑庵,那裡的師太會收留你的。這京城啊,未來的日子不太平。」
玲瓏一邊為我梳理頭發,一邊囑咐道。
17
十日過後,我的傷好得七七八八。
臨走時,我擔憂地看著她:「你不如隨我一起走?」
玲瓏搖了搖頭,雙目晶瑩:「你有一雙繡藝超群的手,這便是你安身立命的本事。而我,從小在妓院學的就是如何取悅男人。與其去外面面對那些骯髒齷齪,不如留在王府。」
我眼泛酸澀,同為女子,各有各的身不由己。
「我就這樣一走了之,會不會連累你?」
玲瓏塞給我一袋銀子,言語中有些許不舍,強撐道:「他已經很久沒有回府了,不會有事。你快些走吧。」
道別後,我聽玲瓏的話,一直向北走。京城的大街上,沒有往日的喧鬧,隻剩蕭條,滿街都是巡邏的官兵,看來要出大事了。
我半刻不敢耽誤,夜晚也在趕路。山陡路滑,我的鞋底被石子劃穿,脫下鞋,我光著雙腳繼續走,
山間,一路都是我的血跡,好不容易到了尼姑庵,心弦一松,昏倒在門口。
18
醒來時,堂中坐著一名師太。
「施主。」她輕聲地喚我。
我盯著床尾,雙腳纏滿紗布。
「施主,你的腳全是傷,我為你塗了藥,幸好沒傷著筋骨,需要靜養幾日。」
我忍著劇痛,下床跪地:「多謝師太相救。」
「慈悲為懷,無須言謝。」
我在尼姑庵靜養多日,便可下床,跟著廚房挑水撿柴,庵裡的尼姑都待我極好,有說有笑。
這日剛起床,院中就一整哄鬧。靜一師太告訴我,有貴人要來,要我多挑幾擔水來。我挑水抬進後院,撞上一位婆子,抬頭一看是馮婆婆。
她錯愕道:「小姐,小姐,找到雲婉了。」
雲娉婷走過來,仔細地打量之後,緊緊地抱住我,句句如泣:「婉兒,那日宮宴過後,我們一直在尋你。將軍好幾次去九王府要人,隻說你S了。我不信你就這麼S了。」
雲娉婷抹了抹眼角的淚,我啞聲道:「姐姐,害你擔心了。」
她搖了搖頭,牽著我進屋,關緊房門:「我一直想同你道歉。」
我表情一滯:「姐姐,你不用....」
「都是我不好,那日他要你去凌雲山,我就該說出真相。他出徵前夜,是我下了藥,將他扶至你房門口。我以為這樣就能成全你們,卻不曾想弄巧成拙。對不起,婉兒。」
我心頭一震,吶吶道:「姐姐你....」
「宮宴過後,我才向將軍坦白。婉兒你莫怪將軍,他是有苦衷才將你送走。」
「姐姐,我不怨任何人。」
怨什麼呢,馬車是我自己要跳的,孩子是我自己弄沒的,沒有痛徹心骨,又怎會幡然醒悟。
娉婷握住我的手,神色凝重:「王爺去了戰場,待他回來,我們好好地把話說清。這京城,不太平啊。」
「姐姐,為何京中會不太平?」
「胡人在邊疆侵犯,九王趁機在城郊發動兵變。將軍吩咐我們到此處靜養,他正率幾千士兵,S守城門。」
原來九王早有奪權之心。細細地想來,當日宮宴,他口口聲聲地說我是沈府的人,也是想借此事,挑唆皇上與沈家的關系。他真是下了好大一盤棋!
19
我凝眉:「將軍掌握三十萬大軍,為何現下隻有區區幾千?」
「那三十萬精兵,被陳將軍帶去邊疆平亂了!將軍說他最多能守半月,若半月陳將軍還未歸,京城就要失守!」
心弦緊繃,沈是之不是性命堪憂?
「咚咚咚!」一名士兵敲門進來:「夫人,敵軍火攻城門,將軍中箭,傷勢不明。」
雲娉婷面容失色,叫人備馬車。
馮婆婆阻攔道:「小姐,你千金之軀,怎能受得了路途之苦。
「軍中全是糙漢,如何照料得好他?」
「姐姐,我去,我是S過好幾次的人,我不怕。」
雲娉婷還想說什麼,最終點頭。
20
我扮成男人,和小兵一起,抄小路到達軍營。
走進帳篷,沈是之坐在床上,裸著上半身,身材魁梧,肌肉緊實,隻是那臉色慘白,嘴皮烏青。
醫官在替他抹藥,感嘆道:「將軍,這箭差半寸就到了您的心房,不幸中的萬幸啊。」
見我進來,他先一愣,轉而雙眼泛紅,聲色詫異:「婉兒?」
「沈將軍,姐姐不放心你,讓我來看看。」
極力地平復自己的情緒,聲音不免地酸澀。
醫官包扎好傷口,便退出帳篷。我接過藥碗,坐在床邊,喂他喝藥。距離很近,能聞到他的鼻息,我羞紅了臉。
他埋頭看赤裸的半身,想去拿旁邊的寢衣,動作拉扯到傷口,疼得五官都皺在一起。
我輕笑了瞬,嘴裡嘟囔:「又不是沒看過,別扭什麼?」
撞上他深邃的目光,又害羞地低下頭。
帳內安靜了很久,他輕聲地開口:「婉兒,孩子的事,對不起。」
「別說了,都怪我。」說完自嘲地笑了。
「都怪我,那晚以為你诓我,我.....」
我捂住他的嘴,不要他再說下去。這事,說一次,我就如同經歷一次凌遲。
21
我女扮男裝,住在軍營,悉心地照料沈是之。
這期間,叛軍幾次來犯,沈是之以少擊多,頑強抵抗,守住了城門。他不敢有半點松懈,終日在布防圖前凝眉沉思,過度操勞,讓他的傷口好得極慢。
這日用完晚膳,我提議到營地的小溪邊散散心,抒解心情更有助他傷口恢復。
我們沿著溪流散步,驀然,從草叢中竄出兩名流寇。
他們拿尖刀對準我們:「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
沈是之傷病初愈,根本不是這兩名壯漢的對手。這裡離軍營還有幾裡路,呼喊並無作用。
他將我護在身後,聲音低啞:「我們出來得急,並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流寇上下打量,視線落在是之腰間的玉佩上。
「這個不能給你,這是我家傳玉佩。」
流寇欲揮刀,是之幾下將他擊倒,不小心拉扯到傷口,捂著胸口,一陣呼痛。另外一名流寇乘他不備,舉刀揮向我。沈是之抱我入懷,以身護我。
眼看刀就要落下,千鈞一發之際,一支箭,射中流寇的後背,他迅速地倒地。
「將軍,將軍您沒事吧。小的們在此巡視,聽到打鬥聲,便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