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過就過,不能過,也就這樣過。
但在我用了村口小賣鋪的洗發水,發現頭屑給我的黑色打底下了一場雪後。
我覺得,我對生活還是有一點要求的。
我連夜在網上買了洗發水。
可恨的是在鎮上驛站取快遞時,我的小電動罷工了。
修車的老板伸出三根手指。
不是吧,我這個二手小電動才花五百,修車三百。
老板笑了,「要修三天。」
一旁的快遞小哥一拍腦門,「正好今天我要送大件貨過去那邊,捎你一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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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坐上了他那輛貨用電動三輪車的副駕駛座。
車雖小,但是風馳電掣。
沒有安全帶捆綁的我,像是在風裡打滾,緊緊拽著旁邊的把手,根本不敢松一點。
過水灣時,有段路特別窄,小哥才勉為其難減了速。
我剛松了口氣。
後面來了一輛保時捷敞篷車,一直鳴笛。
小哥有些尷尬,腦門上沁出汗珠。
我驚覺車身搖晃得厲害,有必要穩住軍心。
「別管他!
「都是敞篷,誰比誰高貴?」
小哥眼睛亮晶晶的,「真的?」
我大聲,「嗯!」
他好似受到了鼓舞,猛地加速。
我們倆一起跌到了路旁的稻田裡。
後面的敞篷車停了下來。
駕駛室的人下車,一隻手把我撈了出來,「親近自然也不必在稻田裡洗澡吧。」
8
是覃野。
我上輩子一定是造了孽,這種全身糊滿泥水的鬼樣子都能被前男友撞見。
雖然我不是很愛面子。
但此刻,我真的很需要一點面子。
快遞小哥帶著他那一車沾滿泥水的貨回了驛站。
而我則帶著滿身的泥水上了覃野的敞篷車。
我活著,但像是S了。
好在覃野還算貼心,默默把頂篷合上了。
還好,不用丟一整路的臉。
我小心翼翼窩在座位裡,盡全力想把泥水沾到的面積縮小。
覃野笑了,「反正要洗車,你躺著也沒關系。」
我尷尬回他:「我付洗車錢。」
「不用。」
他收了笑,聲音悶悶的,「要不是我鳴笛,你也不會摔稻田裡了。
「說起來,還是我的錯。」
我果斷點頭,「你說得對。
「我的洗發水摔爛了,你給我賠新的吧。」
覃野的語氣又起了些波瀾,「行,我賠。」
好,又詐了前男友一筆。
放在以前我不屑一顧,但如今我虎落平陽,不得不精打細算。
能省一點是一點。
我終於想起另一件事,「你怎麼又來我們村裡?」
覃野握緊了方向盤,「我承接了新業務,來村裡種蘑菇。」
「啊?」
我太過驚訝,險些從座椅上跳起來,泥點子濺到了方向盤上。
覃野咳了聲,「村子東邊種蘑菇那家的蘑菇不出菇,找到老師求助。
「上次我跟老師來,也主要是去幫他看菇子的。」
我腦海裡有一瞬的空白。
如果我沒有記憶混亂的話,「你不是不吃蘑菇嗎?」
以前那個在超市一看到蘑菇就跑老遠的人,是誰啊?
覃野抿緊了唇,側面看起來成了一條直線。
「我不吃,有人會吃。
「我會種就行。」
哦。
你還挺大愛的。
不像我,不喜歡香菜,恨不得把全世界的香菜都拔了。
9
回到家後,我終於想起了是哪裡不對勁。
覃野一個學地質的,什麼時候轉農學了?
而且還是種的蘑菇,他最討厭的物種。
想我當年跟他談戀愛的時候,我最愛吃蘑菇,他是瞧都不願意瞧一眼。
我給他做炸蘑菇,保證一點蘑菇味都吃不出來。
他打S不吃一口。
我心裡隱隱有了些猜測。
接下來的日子,我每天總會在村裡各個角落偶遇到覃野。
明明他在村東頭種蘑菇,我在村西邊養魚。
本該兩不相見的。
偏偏他總有借口。
「吃完飯來散步消食。
「我迷路了。
「剛我看到了一隻兔子往這跑了。」
在第 28 次偶遇後,我戳穿他,「能不能不裝了?」
覃野彎了彎唇角,「這麼明顯嗎?」
我誠懇回答:「嗯。
「難為你想了這麼多理由。」
覃野臉上浮現一絲淡粉色,罕見得有些緊張,「那個,我……」
「寧清,有你的快遞!」
快遞小哥的聲音傳來,我一扭頭,他三步並兩步地跑到了我跟前。
「還有這個,上次害你摔到稻田裡,我給你買的道歉禮物。」
隨快遞一起遞給我的,還有一束盛放的紅玫瑰。
我呆愣原地,沒伸手去接。
覃野臉上笑意不見了,如墨的眸子緊盯著這束花。
聲音也冷冷的,「我們村裡,可不用玫瑰道歉。」
快遞小哥摸了摸鼻子,「我就是看著好看……」
半晌,他咬了咬牙,說:「寧清,我注意到你很久了,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追求你嗎?」
10
在我反應過來之前,覃野勾唇笑了。
「你了解她嗎?
「你知道她喜歡在夜裡關燈看恐怖片,看電視劇從來不看大結局嗎?
「你知道她吃炸雞蘸奶粉,奶茶隻喝五分甜嗎?
「你知道她最喜歡的鋼琴家是肖邦還是克萊德曼嗎?」
我和小哥同時目瞪口呆。
平時說話慢吞吞的覃野,竟然能語速這麼快。
眼看他還要再說,我一個箭步衝上去捂住了他的嘴。
差不多行了。
再說,就把我老底都揭了,我在村裡跟裸奔有什麼區別?
快遞小哥撓撓頭,誠懇地說:「感謝你告訴我。」
他轉向我,眼神堅定地像是要入黨,「我雖然對你了解不多,但我會努力多了解的。」
覃野一拳打在棉花上。
扯了扯嘴角,周身氣壓低得嚇人。
小哥鈍感力十足,把花和快遞塞進我手裡。
還笑著衝我倆道別,「我還要去送別的,先走了。」
他跑到田埂上,還轉頭衝我揚手。
我出於禮貌,也陪了一個。
覃野臉色暗下來,明明在陽光下,卻好像是冬日冷感的陽光。
不暖,涼涼的。
我想了想,試探道:「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沒有。」
他停頓好一會,「我哪有資格?」
聲音裡全然是罕見的委屈。
喲!
這輩子沒見過大少爺這麼委屈的樣子。
11
目的暴露之後,他索性不裝了。
兩天後,我們家左側空著的房子住進了新人。
我看著覃野來來回回,把門口擺的石獅子都換了一遍。
壞了,他來真的。
但我很不解,畢竟蘑菇和我,好像對他都沒有這麼大的吸引力。
「而且,你給人家搭把手而已,蘑菇都長出來了,你還不走?」
聽了我的話,覃野輕輕一笑,眼中有星芒閃過,「我覺得這項目不錯,投了點錢。」
一個搞地質的好苗子就這麼回鄉種蘑菇,怪怪的。
我覺得有些不對,但又不知怎麼回復。
隻能回,「6。」
覃野是個比我成功的留子。
我在國外幾年,全靠阿姨做飯。
他卻是實打實練出了真廚藝。
以前是個優雅少爺,現在是優雅且接地氣的少爺。
還是會做紅燒肉和啤酒鴨的那種。
我爸砸吧嘴,「天底下哪有不透風的牆,隔壁燒的菜是真的香!」
於是,他端著碗去蹭了飯。
甚至回來時,還給我打包了炸蘑菇,和一份撒了奶粉的炸雞。
「閨女,這小子習慣和你一樣,炸雞蘸奶粉。
「我還以為你這是全球獨一份的愛好呢!」
唔。
我的心裡好像有煙花升空,噼裡啪啦地炸開。
喝了口冰可樂,才把這煙花澆滅了。
哪曾想,我爸吃了人的嘴短。
「隔壁小覃想要在客廳整一幅壁畫,我想著這你會啊!
「花錢請人多貴,反正你闲著,我就說讓你去。」
我無語:「你怎麼賣女求榮?」
我爸理不直氣也壯,「你又做不出來這麼好吃的飯。
「我都說好了,你去畫壁畫,然後中午給我打包飯。
「每天早上你上班,就把我列的菜單帶過去。」
我很無奈,「你還點上菜了。」
我爸:「嘿嘿嘿,那小子同意的。」
他神秘兮兮,「我都問好了,他保證單身,你們共處一室也沒破壞道德底線。」
我眉心一跳,「你根本不懂。」
12
覃野想畫的是一副桃花圖。
「山上層層桃李花,雲間煙火是人家。
「就大致是這樣的吧。」
說得好聽。
可我難道還能不知道他這個桃花意有所指。
我和覃野初見是在桃花盛開的時節。
我搞了個桃花仙子的造型,拿著一捧桃花,和室友去拍照。
為了搶佔最佳拍照場地,我急衝衝往前走,轉彎時一頭撞進了他懷裡。
巨大的衝力,讓我一下子彈回跌倒在地。
跌倒後,我第一反應是那些散落在地的嬌嫩桃花。
「我的桃花!」
覃野低頭看我,抿唇一笑,「你的桃花?」
後來那捧桃花怎樣我忘記了,那組照片也早就沒了。
而他確實成了我的桃花。
可是……
我睨他一眼,語氣堅定,「我現在不需要桃花,我想要有錢花。」
覃野笑了笑,「那你握緊我這朵桃花,就會有錢花。」
我搖頭。
「再美的桃花,摘一次就夠了。」
覃野的眼神暗了暗,像是夜空中微弱的星,黯然失色。
13
之後的日子,他再沒提過這些。
隻是做的飯越來越好吃,我爸肉眼可見圓了一圈。
我有些頭疼,「老爸,你再增重,衣服就穿不上了。
「家裡可沒闲錢,給你買大牌。
「高仿也買不起。」
我爸這才收斂,每晚在村裡繞著走一圈。
覃野投資的蘑菇棚出了第一批貨。
他允諾我爸,要帶最新鮮的給他做蘑菇燉雞。
我爸早早S好了土雞還嫌不夠,讓我在院門口盯著覃野。
務必第一時間拿到新鮮原料。
我蹲了半小時,一眼瞥到回來的覃野身後跟著一個女人,她穿著黑色的衝鋒衣,領子高高豎起來,綁著高馬尾,高挑幹練。
兩人並肩而行進了院子。
我八卦心起,趴在牆頭偷偷張望。
不料,年久失修的牆頭背刺我——它塌了,我水靈靈地滾到兩人面前。
覃野扔下手裡的蘑菇,把我扶起來。
女人也圍過來,關切的眼神裡帶著一絲戲謔。
我們三人面面相覷,淡淡的尷尬在空氣裡彌漫開。
我有些難為情,又想撿回自己的面子。
開口講了個笑話,「喜不喜歡洋人?
「姐剛出了個洋相。」
覃野好像沒聽清,隻顧著給我拍灰。
女人倒是很配合,笑出了聲,「你真有趣。」
她又看向覃野,「原來你小子,在這裡金屋藏嬌。」
我:「呃,不是……」
覃野打斷我,垂眸輕聲說道:「怎麼會藏?根本藏不住。
「等和好了,我就宣告全世界。」
女人噗嗤笑了,「你真是變了,都這麼直白了。」
她戲謔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我有些慌了。
匆匆逃回家。
14
女人是覃野的同門師姐徐靈,也是柯教授的學生。
東頭的蘑菇種植戶本是她的親戚,彎彎繞繞最後找到了柯教授和覃野來幫忙。
我爸等不及覃野,自己上手做了蘑菇燉山雞。
還不忘給不吃蘑菇的覃野另做了兩道小炒。
然後力邀兩人來我家吃飯。
雞肉鮮嫩彈牙,蘑菇鮮美順滑。
我吃得眉眼彎彎。
覃野邊給大家倒茶,邊偷偷給我夾漂亮的蘑菇。
我瞪他一眼。
他隻微笑著低頭,手上的動作卻沒停。
徐靈師姐很健談,不著痕跡卻又讓桌上氛圍變得無比熱鬧。
我爸面色紅潤,很順暢融入了年輕人的話題。
後來話題落回我身上。
師姐託腮,「我聽過你彈的《克羅地亞狂想曲》,你們會彈鋼琴的女孩子真的好厲害。」
可惜我已經彈不了了。
我不願掃了大家的興,隻是笑道,「我好像沒在網上發過這個。」
師姐看了眼覃野,「當然是在師弟的電腦裡。」
她笑得狡黠,「他有一個文件夾,全是你彈鋼琴的視頻。
「他很小氣的,藏起來自己偷偷看。」
我錯愕。
我爸聽得一頭霧水,「你倆以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