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莫要逗我。要我伴舞,還不如讓我表演胸口碎大石。」
沈安然詭秘一笑。
「姐姐,相信我。這支舞,隻有你跳才好看。」
我不是不信你啊。
我是不信我自己啊!
沈安然請求出戰,我瘋狂往後退縮。
拉扯間,她驟然起身,對著皇上和皇後盈盈一拜。
「臣女沈安然與姐姐沈安北願獻上一舞,恭賀娘娘鳳體康健,福祿長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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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娘娘一向溫婉賢淑,立刻準了她的請求。
沈安然也不管我的S活,接過樂師手中的琵琶,一臉淡定地彈了起來。
我的腦子一片混沌。
但見沈安然轉軸撥弦,輕攏慢捻。
指尖流淌出的樂曲大氣磅礴,鏗鏘有力。
如聞戰鼓,渾厚雄壯。
人仰馬嘶聲、兵刃相擊聲、馬啼聲、吶喊聲驚心動魄。
我仿佛又回到刀光劍影,浴血鏖戰的朔北大營。
心下一動,淡定起身。
手中無劍,便以長笛為矛。
和著悲壯的琵琶曲,腳步輕點,凌空而起,長笛破空而出。
一曲終了,萬籟俱寂。
沈安然微微一笑,輕捏我的掌心。
「不愧是令蠻夷聞風喪膽的鐵娘子。」
「姐姐,你真是帥呆了。」
7
她話音剛落,國公夫人忽然朗聲道:
「閨閣女子,不學些針織女紅,彈琴唱歌,倒整日裡舞刀弄槍,成何體統?」
「哪裡還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在皇後娘娘的生辰宴上,彈這種鬼哭狼嚎的曲子,真是有辱聖聽,其心可誅。」
「還請皇後娘娘降旨重責!」
皇後娘娘面色一滯,復又溫柔說道:
「誰說女子就一定隻有陰柔美?這番慷慨激昂、剛柔並濟難道不美嗎?」
「早就聽聞鎮遠將軍嫡女身後不凡,戰功赫赫,乃難得一見的女中豪傑。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她略停頓一下,瞟一眼面色煞白的國公夫人。
「人年紀大了,眼花昏聩,也是常有的事兒。兩位姑娘,切莫與她一般見識。」
她轉頭衝皇上嫣然一笑:
「皇上,這個表演,臣妾很喜歡。」
皇上大手一揮,早有內侍端著賞賜過來。
我正欲謝恩,沈安然卻上前一步。
「皇上,既然娘娘喜歡,臣女可否討個賞賜?」
話音一落,也不待皇上說話,便猛然磕在地上。
「皇上,娘娘,臣女請求禁絕纏足陋習!」
系統氣得跳腳。
「這不是我給你安排的任務。宿主,你能不能不要給自己加戲啊?」
「你要是覺得腳疼,就好好完成攻略任務,兌換道具,我可以幫你把痛感降低。」
沈安然跪得筆直。
「你可以降低我的痛感,那她們呢?她們日日的苦楚折磨又該怎麼辦?」
「那是她們的命,不用你操心。」
「我不會降低痛感。我就要痛著,疼著,這樣才能感同身受,才能知道她們過得有多不易。」
「我既來了,總歸是要為她們做點什麼。」
她跟系統掰扯完,又開始撕扯自己的裹腳布。
我倉皇跪下,去按她的胳膊,豈料她靈巧地躲到了一邊。
幾下子扯掉了,攥在手裡。
她瘋了嗎?
這滿宮站著的可都是京城裡的貴婦啊。
她是不打算嫁人了嗎?
我娘也立刻跪倒在她身側。
「黃口小兒,口無遮攔,還請皇上,娘娘恕罪。」
「臣婦教女無方,甘受責罰!」
沈安然面上絲毫不懼,繼續朗聲說道:
「皇上,娘娘,請給臣女一個發聲的機會。」
「若說得不對,一切罪責由臣女一人承擔,與他人無關。」
皇上面沉如水,勉強點頭。
沈安然不卑不亢,緩緩說道:
「女子裹腳如同上刑,纏足之時的種種痛苦,在座的諸位女眷想必都有切身體會。」
「鼻大者削之使小,額高者削之使平,人必謂為殘廢之人。為何殘害女子兩足,致使女子步履艱難,卻被稱為美?」
她側頭瞟一眼已經完全扭曲變形的腳。
「這像羊蹄子一樣的雙足真的美嗎?如果真的美,為何從來沒有男子願意裹腳?」
國公夫人第一個跳了出來。
「男子漢大丈夫,自然要求取功名、徵戰沙場,揚名立萬,怎可如女子一般裹小腳?」
沈安然淡定一笑:
「看來,國公夫人也知道裹小腳的諸多不便啊。」
「雙足畸形,步履艱難,所以隻能困守閨閣,孤陋寡聞。」
「沒有生存技能,沒有謀生手段,便徹底喪失了話語權,隻能活成一個吉祥物,一棵莬絲草,失去自我,一味順從,徹底成為他人的附庸。」
「一代代母親將女兒的人身健康、自由、尊嚴、命運一同纏在那長長的、不見天日的裹腳布裡,難道就不心疼嗎?」
國公夫人眼中略有些動容。
「怎能不心疼?但為了日後嫁個好人家……」
另一位貴婦接話道:
「纏足自然不是女子喜歡,但自古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S從子。這是女人的命,既然丈夫喜歡,我們作為婦人自然應傾其所有,以贏得夫君的喜歡。」
沈安然面色悲愴。
「同樣生而為人,為何女子要委屈自己迎合男人的審美?女子的美醜為何要男人來定義?」
「通過摧殘女子身體強行塑造出來的『美』,根本就是扭曲和變態,跟美哪裡有半點關系?」
貴婦無力地辯解了兩句。
「自古女子皆是如此啊,每個女人都是這麼過來的啊。」
沈安然梗著脖子,直視著大殿之上的君王,一字一頓:
「從來如此,便對嗎?」
8
大殿內頓時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良久,姜芷柔緩緩起身,跪在沈安然身後。
「纏足之痛,切齒拊心。臣女曾在心底起誓,若有一日,臣女誕下女嬰,便將其溺斃。非臣女心狠手辣,不念人倫,實在是……不願她再遭受這一遍苦楚折磨。」
「臣女姜芷柔,鬥膽……請求皇上禁絕纏足。」
禮部尚書之女葉蘭芷也跪了下來。
「臣女的小妹因為纏足,雙腳感染流膿,痛苦不堪,哀嚎五日,墜井而亡。她才 8 歲……臣女僥幸活了下來,卻也雙腳畸形,等同廢人。」
「懇請皇上禁絕纏足。」
「臣女朱嫣然,請求皇上禁絕纏足。」
「臣女慕清歌,請求皇上禁絕纏足。」
……
身後的身影漸漸多了起來。
柔弱的身軀挨個跪伏在大殿之上,聲音帶淚,字字泣血。
一直倚靠在皇後娘娘身側的柔嘉公主也跪了下來。
她學著沈安然扯開了自己的裹腳布。
隻是,她才 7 歲,正是纏足的關鍵期。
四隻腳趾已然被彎向了腳心,隻餘下一個大腳趾,孤零零杵在那兒。
裹布脫離的瞬間,一雙血肉模糊的腳瞬間呈現在眼前。
稚氣的小姑娘哀嚎著,顫抖著手不敢觸碰自己的腳。
「父皇,我不想嫁人了,不要給我再纏足了。我疼,真的好疼……」
觸目驚心的一幕令身後的世家小姐們個個低聲啜泣。
我忍著心頭的酸澀,勉強跪直身子。
「陛下,女子亦可上陣S敵,報效國家,我便是一個例子。為何非要打斷我們的骨頭,將我們困於籠中,剝奪我們飛翔的權利?」
「您是天下人的陛下,這殿中跪著的以及殿外還受著纏足之苦的每一位女子也都是您的子民。我們也愛您,尊您,敬您,可否請您,也看看我們,也可憐可憐我們?」
殿中跪地的女子齊聲痛呼:
「請陛下憐憫,禁絕女子纏足!」
光潔的額頭在地上磕得咚咚作響。
「請陛下憐憫,禁絕女子纏足!」
伴著血淚的呼喊聲,衝破瘦弱的身軀,久久飄蕩在大殿之內。
「請陛下憐憫,禁絕女子纏足!」
9
那日之後不久,朝廷頒布了禁止纏足的法令。
「纏足者,其夫或父杖八十,流三千裡。」
消息傳出來的那一刻,沈安然激動地原地轉圈。
「姐姐,我們做到了!我們做到了!」
她已徹底放足,丟掉了裹腳布。
可走路依然顫顫巍巍,搖搖擺擺。
斷掉的骨頭再也沒法接回去。
即使放足,裹過小腳的女人也無法再擁有一雙健康的雙足。
但,至少以後的女子再也不用受這份折磨了。
隻是不曾想到,沈安然在宮宴上的直言進諫給她惹來一段豔遇。
一向清冷孤傲的太子殿下成了將軍府的常客。
可偏偏沈安然是個不解風情的。
太子送的名貴字畫,胭脂水粉,她看都不看,隻大喇喇地說道:
「送這些玩意兒幹啥?不當吃,不當喝的。」
「要不都折現吧?」
孤傲如謫仙的太子瞬間梗住。
下次來時當真就帶了一沓銀票。
沈安然激動地兩眼放光。
「放心,太子殿下,不白花您的錢,改日我定當十倍奉還。」
誰都能看出來沈安然就是個騙子。
可單純的太子偏偏看不破。
東宮的好物件不要錢地往將軍府送。
我娘嚇得整宿睡不著覺。
「事情鬧成這樣,安然丫頭不嫁給太子恐怕很難收場了吧?」
我爹和我瘋狂點頭。
「趕緊得吧,再晚幾天,恐怕連住的地方都沒了。我得睡大街。」
可沈安然卻宛如薄情郎。
隻顧收錢。
多餘的話是一句不讓太子說。
太子這邊剛要表情達意,她就急吼吼地接一句:
「殿下,要是您工作量不飽和的話,不如跟我一起去發傳單?」
她一門心思搞她的天足運動,勢要徹底禁絕纏足的惡習。
我氣得推她一把:
「你就不能找個下人去幹嗎?」
她嘿嘿一笑:
「能用的下人都派出去了,再找不得花錢嘛。這現成的免費勞動力,不用白不用。」
說這話時,太子正帶著東宮的宮女太監一起在大街上發傳單。
聽見沈安然說話,咧嘴一笑。
「安然說的總是對的。」
我和姜芷柔、葉蘭芷立在他們身後連連搖頭。
紛紛感嘆太子殿下被沈安然下了降頭。
10
可惜,法令頒布的效果並不符合預期。
官宦世家多保持觀望態度。
酸腐文人甚至公然抗議,寫出各種文章,含沙射影,指桑罵槐。
發展到後來,將軍府門前整日有小乞丐晃悠。
他們編排各種歌謠,公然侮辱謾罵沈安然。
沉寂了許久的系統又開始洋洋得意。
「宿主,你可知道,反抗法令最激烈的是些什麼人?」
「是女人啊!」
「是那些受過纏足之苦和即將承受纏足之苦的女人啊!」
連日的挫敗抽走了沈安然的精氣神。
可在聽到這句話時,她的長睫還是顫了又顫。
系統說得沒錯。
反抗最激烈的確實是女子。
她們到處宣揚沈安然離經叛道,不守婦道,蠱惑人心,罪不容誅。
她們過著苦行僧般的生活,繼續將腳裹成個粽子,以此來向男性獻媚,希望將來能有個依靠。
而朝廷,雖然大張旗鼓頒布過法令,但其實並未因此處罰過任何一名官員。
天足運動成了一場鬧劇。
原本已經放足的女子又偷偷纏上了裹腳布。
這一切是我們從未想到過的。
「宿主,放棄吧,跟這群封建垃圾根本沒什麼可說的。」
「她們就是天生的賤命,就是喜歡討好取悅男人,你改變不了的。」
沈安然沉默許久,方冷冷說道:
「不要在這裡滿嘴噴糞!」
「她們受壓迫那麼久,被打斷根骨,一生的幸福都寄託在男人身上,仰人鼻息,看人臉色,一時難以跳脫泥潭,這有啥可指責的?你以為她們願意如此嗎?她們是沒得選啊!」
「可是你呢?」
「你比她們多進化了幾千年,還不是安排我去攻略男人?說到底,你們骨子裡就是認定了女人隻能以色侍人,女子的魅力就是徵服了一個了不起的男人。」
「滿腦子弱智思想,你又在這裡高貴什麼?」
「她們的裹腳布裹在腳上,你的裹腳布裹在小腦上!」
「當真是蠢笨如豬!」
系統委屈巴巴。
「我也是被別人設計出來的,你老罵我幹啥?程序就是這麼定的啊。」
「任務裡根本沒有這項,我都由著你胡鬧了。你搞砸了第一個任務,我還替你掩蓋了。」
「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咋還這麼罵我?你講不講道理啊?」
沈安然頓了一下,懶懶問道:
「第二個任務是啥?」
系統遲疑了片刻,方猶豫地說道:
「給沈安北下藥,毀她清白。」
11
沈安然抬眸,衝我淺淺一笑。
心裡卻在奮力嘶喊。
「你一腦子的農家肥嗎?為啥淨安排這種弱智的任務?」
「你明知道貞潔對她們來說有多重要,你還讓我毀她清白?」
「你為啥不幹脆讓我S了她呢?」
「合著我穿過了就是為了當個法制咖嗎?背著半步《刑法》無法無天嗎?」
「誰用屁股設計出你這麼個智障玩意兒?」
系統繼續委屈巴巴:
「我哪知道誰設計的啊?程序就是這麼寫得啊,完成不了就隻能受罰。」
沈安然粗暴地打斷了它。
「完成不了。這輩子都不可能完成的。趁早S了這份心吧!」
「有啥招都使出來吧,我要是皺一下眉頭,我就……」
「靠,你他媽玩真的……」
沈安然忽然虛虛地倒了下去,臉色慘白,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滿地打滾。
我慌張地抱住她,焦急地詢問她哪裡不舒服。
她嘴唇都咬出血了,還在輕聲安慰我。
「沒事,姐姐,我沒事,隻是沒休息好,有點頭疼……」
她像隻淋雨的貓,張嘴間牙齒都在打顫。
「姐……姐,要不,你……你把我打暈吧。我睡一覺……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可她心裡卻還在無望地吶喊著。
「挨千刀的系統,我……我是不可能做那般齷齪事的。」
「我是來為她們點亮星光的,不是將她們推進地獄的。你休想讓我妥協!」
系統恨恨道:
「若你始終不肯完成任務,按照程序設定,最後是要將你抹S的,你可想好了?」
「要S便快點,廢什麼話?老娘還急得投胎呢。」
我將她摟在懷裡,對著眼前的虛空輕喝道:
「是不是隻要我失了清白,名聲盡毀,她就算是完成了任務,可以不用被抹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