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貞
3669

怎麼可能。


 


嫁給他、向下扶貧他是我犯的第一個錯。


相同的錯,我不會犯第二次。


 


心裡這麼想,但面上我還是得裝一裝,沒拒絕也沒同意,隻是推開他的手說:「兒子離不開我,年底各個鋪子還要盤點,很忙的,你安心上京考試去。原不原諒你,等你考中再說。」


 


陸行安聽見這話,含淚深情地望著我:「你放心有貞,此番我定蟾宮折桂,必讓你當上個官夫人。」


 


瞧瞧,真會畫餅哪。


 


什麼是官夫人?先有官,才有夫人。


 


你的首要利益永遠是自己。


 


17

Advertisement


 


陸行安自見過我後,愈發苦讀。


 


這一用功,眼睛就熬壞了,近日總是酸痛,視線模糊看不清東西。


 


柳弄玉母女變著法兒的給他弄清心明目的茶,又買了決明子、柏子仁等降火藥材,熬夜做了個枕頭。


 


可也不管用啊。


 


陸行安的眼疾是舊症,我過去請了名醫給他扎針、藥敷,花了大價錢治療方才見效。


 


春闱就在三個月之後,陸行安著急,柳弄玉母女更著急。


 


玄明觀的張道士把一切看在眼裡。


 


他私下找到孫氏,給了她幾道符和一張方子。


 


讓她按照方子抓藥,說把符燒了,將藥材泡進灰水裡,以此擦眼,保管醫好陸舉人的眼睛。


 


孫氏仔細思忖了半日。


 


因著之前女兒柳弄玉生了紅痘,張道士掐算女兒肩上趴了小鬼,做法事超度後,女兒的病果然就好了。


 


孫氏信張道士。


 


她私下找女兒合計了番,她們怕陸行安借口眼疾回家,更怕我這個正房夫人動用巨金治好他。


 


於是,這對母女決定搶佔先機,忙不迭拿著方子去買藥了。


 


她們前腳剛走,張道士後腳就拾掇了金銀細軟。


 


張道士混了這麼多年,是個人精,早都品咂出來我要做什麼,他不敢拒絕我,可也害怕日後連累到他。


 


替我做完事後,趁早跑路才是正經。


 


他借口去外地給人看墳,跟陸行安告了辭,忙不迭離開道觀。


 


誰知剛走了五十裡,就被半路等著的官差拿了個正著。


 


理由嘛,縣令大人清查陳年舊案,這些年一直有人狀告張道士騙錢。


 


騙幾個錢倒罷了,早年他還做過傷害女香客的事。


 


隻是那女香客早已自盡,且張道士和當時的縣令有幾分交情,關了幾日,就以證據不足放了。


 


如今的縣令可不吃這套,定要承辦這惡道人。


 


拘捕是秘密進行的,玄明觀的人還都不知情。


 


孫氏和柳弄玉母女配好了藥,忙不迭端著藥水給陸行安洗眼睛。


 


好家伙。


 


陸行安先前隻是視線模糊,這麼一洗,兩日後徹底看不見了。


 


18


 


陸行安慌了、怕了,跌跌撞撞跑院子裡,隨手抓住個小道士,求趕緊把他送回家。


 


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我。


 


我嘛,是最賢的妻。


 


雖然之前吵過,在這種要緊關頭,我肯定得管他呀。


 


連忙給他請了大夫醫治,把他安頓在舒適溫暖的屋子裡。


 


柳弄玉母女數次上門來探望,都被我打了出去。


 


你們是誰,是我家人麼,憑什麼踏進我家門。


 


我這邊替陸行安治眼睛,衙門那邊也傳來了消息。


 


幾道刑具加身後,張道士連上輩子做的孽都交代了。


 


其中最近的一樁罪,就是他為了騙孫氏母女銀子,胡亂謅了個治眼睛方子。


 


據說張道士實在惡貫滿盈,半夜在牢裡睡著的時候,忽然看見多年前被他玷汙過的女香客鬼魂,來索他的命。


 


張道士嚇破了膽,咬舌自盡。


 


挺好,多嘴多舌的害人精,就得這個下場。


 


我的幹姐姐馬夫人高興的將此事告訴了我。


 


我又一五一十地轉述給了陸行安。


 


陸行安大怒,當即就讓下人攙扶他去玄明觀,要去質問孫氏和柳弄玉。


 


那對母女當然不可能承認,反稱陸行安本就有眼疾,何苦誣賴她們。


 


隻是當日孫氏拿著藥方去配藥,又在道觀燃燒符紙,這可是許多雙眼睛都看見的。


 


後來我將道觀的符紙和那張方子拿給相熟的神醫劉大夫瞧瞧。


 


劉大夫當時就氣得大罵,說這偏方是狗屁不通的虎狼藥,而符紙是用朱砂寫的,二者碰到一起就是劇毒。


 


陸舉人的眼疾復發,隻是因近日勞累所致,多休息即可。


 


用這毒水擦眼睛,華佗再世也治不好陸舉人的眼睛了。


 


陸行安聽後,氣急攻心,當時就吐了口血暈S過去。


 


醒後胡亂在屋子裡尋摸筆墨紙砚,他一定要狀告孫氏,讓這惡婆子付出代價。


 


夫君失明了,這事我來處理。


 


因有張道士S前的供詞,以及多家生藥鋪和小道士的口供,孫氏失手毒瞎了陸行安被捕,被判了五年。


 


今年冬天太冷,她能不能在獄中熬過去,還是未知之數。


 


我會找人好好照料她的。


 


母親入獄,女兒肯定得急。


 


柳弄玉是個孝順姑娘,幾次三番跑來找我,跪下扇自己耳光,給我道歉,希望我能放她母親一馬。


 


我笑著對她說,現在不放過你娘的人,可是最愛你的陸郎,你去求他。


 


柳弄玉聽後,立馬跑到陸行安跟前求情,誰知剛說了一句,就被她的陸郎狠狠打了一耳光。


 


此時的陸行安就像個瘋子,胡亂摸起把椅子,拼命往柳弄玉身上砸,咒罵他的小寶貝是害人精,禍水賤人,毀了他的一切。


 


柳弄玉也惱了,罵陸行安就是個衣冠禽獸,當初愛她的時候,用親女兒的胞衣做成養顏膏來討好她,如今見她毀了容,翻臉就不認人了。


 


好嘛。


 


這對曾經相愛繾綣的神仙璧人,相互廝打,揪頭發扇耳光,真是難看。


 


也真是一場賞心悅目的大戲。


 


柳弄玉豁出去了,站在門口挺起胸膛,義正言辭地衝我喊,說她肚子裡懷的是陸家的種,是我兒子的親弟弟,我不能不管她。


 


反正她沒地方去了 ,就賴在我家不走了。


 


誰知話還沒說完,就被衝出來的陸行安推了一把。


 


陸行安瞎了,看不見外頭什麼情況,竟把柳弄玉從臺階上推了下去。


 


柳弄玉小產了。


 


這確實是我意料之外的事。


 


我讓大夫醫治了她半個月,等她好些了後,就派人把她送回了衡陽老家。


 


忘了說。


 


當初我從陸行安那裡訛了一千兩,用這銀子開了個酒樓,就開在了衡陽。


 


同是被人害S過孩子的傷心人,我使了點手段,將被困在柳家家祠的汪氏解救了出來。


 


我和汪氏見過面,我告訴了她,她的婆母和小姑子在我這裡做的惡事。


 


我問她,可願意為自己尋條生路?將來靠自己活?


 


汪氏激動不已,當時就跪下給我磕頭,說一輩子感謝我的恩情。


 


我派了熟悉生意的管事去衡陽,教汪氏如何打理酒樓。


 


汪氏是個聰明細心的女人,生意很快上手。


 


不久之後,我送了她一份大禮,把她的小姑子柳弄玉送到她手裡。


 


汪氏再一次深謝了我。


 


S女之仇不共戴天,她會好好照顧這位小姑子的。


 


19


 


兩年後。


 


今兒是七月初七,是我兒子閨女兩歲生辰。


 


早起後,我照舊去墳地給女兒上香,給她燒了漂亮的小衣服,又給她擺了好克化的牛乳糕,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蘆。


 


如果女兒還活著,該多好。


 


和女兒說了好久的話,我坐馬車回家,親手熬了藥,去了東南角的那個偏僻院子。


 


這兩年,我沒有拋棄陸行安,一直照顧他,並且找了個聾啞老奴伺候他。


 


剛走到院子,我就聽見陣急促的咳嗽聲。


 


推門而入,一股難聞的騷臭味迎面而來。


 


朝前看去,陸行安此時虛弱地躺在床上,他都瘦脫相了,眼底烏黑,活像個骷髏。


 


「誰,是誰?」陸行安大口喘著粗氣問,他胡亂打著手語:「是趙伯麼?快給我喂口水,渴S我了。」


 


我走過去,攙扶他坐起來。


 


「貞兒?」陸行安鼻子亂聞,他抓住我的胳膊,淚如雨下:「你好久都沒來了。」


 


我從食盒中端出藥,喂給他:「最近忙嘛。」


 


陸行安狼吞虎咽地喝藥,喝了一半,忽然停下。


 


他一把推開我,慌亂地往後退,滿臉的驚恐。


 


我看他這樣子,搖頭笑笑。


 


兩年前,他在春闱前被毒害失明,急火攻心,一下子給氣癱了。


 


是啊,近在眼前的改命機會,錯失了,無法再考了,能不氣麼。


 


這兩年,我陸陸續續告訴他,他昔日的同窗們如何功成名就,如何為官做宰,又如何的威風。


 


他聽了後,又悔又氣,鬱結於心,就一病不起了。


 


起初天天咒罵柳弄玉母女,後面就不罵了。


 


「貞兒。」


 


陸行安摸索著挪過來,試圖抓我的手,「我的病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你能不能跟我說句實話,這一切是不是你做的?」


 


我笑了笑。


 


其實當年整柳弄玉的時候,他就起過疑心,隻是當時沒證據,加上確實被張道士那番女嬰鬼孩的話嚇到了,便沒細查下去。


 


我替他掖了掖被子:「真相重要麼?」


 


陸行安重重點頭:「我就算是S,也不想稀裡糊塗的S。」


 


我攙扶他躺下,就像給兒子講睡前故事般,溫柔地對他說:「在我十六歲的時候,我爹被人算計,欠下巨萬銀子。他扛不住事, 一根繩子尋了無常,扔下一屋子女人。債主們把我家搬空了,還要賣掉我年幼的弟妹和姨娘們。」


 


「曾經,我想一走了之,可我撂不下弟妹們,他們還不到十歲, 誰知將來會被人怎麼羞辱N待。」


 


「當時的我一無所有,惟一能變賣的,就是我這張漂亮的臉。」


 


「我的第一個男人, 是個被貶到雲州的大官,他當時仕途不順, 又經歷了喪妻之痛。我跟了他三年, 成了他的解語花, 從他那裡學到了很多。後來新天子登基, 他被調回京城, 他想帶我走, 我拒絕了。」


 


「她年紀小不懂事,你也不懂?挺著個大肚子,還跑去外頭瞎逛!」


 


「(天」我輕輕拍著陸行安的胸口:「若是你能科舉及第,我去求他,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他定會照拂你的。可是你不爭氣, 心又狹隘,我就算有十雙鐵手,都扶不起你。」


 


陸行安懊喪得都說不出話,豆大的血淚流出來。


 


我嘆了口氣:「我吃過很多苦, 受過無數羞辱,一步一步還清了債,又有了自己的生意, 總算把彎下的腰杆挺起來了。我以為遇到了你,就有了家, 有了依靠, 可你還是靠不住。」


 


陸行安身子發抖:「對不起有貞, 是我負了你。」


 


我噗嗤一笑,斜眼看向男人:「不過說真的,陸郎哪, 你是我跟過的男人中,最差的一個。」


 


陸行安聽見這話,一口氣沒上來,掙扎了幾下, 再也沒動靜了。


 


我抬手, 合上他的眼。


 


陸郎,去地下和女兒賠罪吧。


 


今日前廳開了席面,很是熱鬧, 你就別出來掃興了。


 


好好睡吧,等過些天再公布你的S訊。


 


我微笑著起身,大步離開了屋子。


 


一個女人的一生中,心裡總會藏著很多秘密。


 


陸郎, 從此後你就是我的秘密之一了。


 


天氣真好啊,微風拂面,讓人舒心。


 


(全文完)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