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麻手術後,男友周湛拉著我胡言亂語。
“姜初意?誰啊?你不是我女朋友,她人呢?”
我隻當是麻醉勁兒沒過,可他像是突然清醒了一樣:
“忘了,我跟姜初意還沒分手呢。不過也快了。”
但後來,我沒等來他的分手。
周年紀念日那天,他帶著別的女生去了電影院。
我坐在他們後方,看他們接吻,聽他們講情話。
女生問他:“周湛,我們現在算什麼關系?你不會還沒跟她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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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湛笑得為難。
“她跟我在一起五年了,主動提分手的話有點不道德。”
“我不想做那個惡人。”
行,那就我來做那個惡人。
1
我看著周湛的臉僵了好久,才艱難地開口:
“分手的念頭什麼時候產生的呢?”
他的眼睛很緩慢地眯了起來,看向了一邊,正在思考的架勢。
麻醉藥效讓他整個人好似開了0.75倍速,以至於他說出來的話都像是鈍刀子割肉,較平時更叫人煎熬。
“早就。不過……”
他移動視線落到我身上,眼底漸漸浮現疑惑的光。
“戀愛嘛,談到最後……不都會這樣的嗎?”
“我跟你談了,額,三年了?”
其實馬上就第五年了。
不記得從哪兒看到過,麻醉後說的話和做出的舉動都是基於這個人的本能意識。
周湛這句話讓我不由地去猜,是不是他早在一年多前就已經將心裡女朋友的位置悄然騰空了。
以至於,剛才我接到他的電話後去酒局接人時,欠身扶著他的那位先生在見到我那一刻,很自然地詫異一笑。
“沒想到,周哥私底下藏了個美人兒啊。”
隨即耐人尋味地摸了下下巴,眼神不知看向了酒桌上的哪個方向。
“周哥擋酒擋那麼猛,我還以為……”
他的話點到為止。
我也隻看到了一個迅速偏過去的女生側臉。
彼時,周湛正緊閉雙目捂著胃幹嘔,情況緊急,容不得我多做停留。
汽車疾馳、擔架滑動、手術室的燈亮起又滅,緊張的情緒一直攥住全身。
直到現在,我才有空隙靜下來,仿佛自己是局外人那般耐心引導著:
“怎麼會這樣呢?”
“啊,就是……”
他嘴巴微張,緩緩露出一個笑,一隻手突然搭在了我腿上,似乎在尋求認同。
“膩了,無聊!”
像天真的小孩子在描述事實。
在他堅定的、期待的目光下,我點了點頭,心情卻墜入谷底。
再開口時,才恍然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沙啞得不成樣子: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提分手呢?”
周湛緩緩掀開嘴角,緊張焦灼的心情隨著放大,卻終止於幾下禮貌的“咚咚”聲中。
“你好,病人的胃鏡結果出來了,需要找吳醫生再掛個號。”
情緒被戛然中斷,等我再回來時,周湛的眼底已經一片清明。
在麻醉的餘韻褪去後,我們恢復為現在一貫的相處狀態。
彼此,保持長久的沉默。
直到我們拿著醫囑和開好的藥走出醫院後,他坐在副駕駛上,才狀似不經意地提起:
“我剛才沒說什麼胡話吧?”
2
這句話一下子把我拉回到四年多年那個晚上。
同樣是胃出血,同樣是麻醉手術後的病房。
周湛睜開眼後勾著我手搖晃。
“姜初意?我在做夢嗎?”
見我不說話,他皺著眉用指腹細細描摹著我臉上的起伏。
“啊……好喜歡啊。”
臉上痒痒的,但我不打算跟病人計較,隻不動聲色問:
“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的?”
“好久……好久好久了。”
臉頰不由地一熱,我輕輕吞下胸口冒出的粉紅色泡泡,繼續引導:
“打算什麼時候坦白?”
這時,他室友胡銘突然闖了進來,在看到面前這幅場景後尷尬地撓了撓頭。
後面,周湛焦急地拍了好幾下額頭,紅暈直直蔓延到耳後。
“我剛才沒說什麼胡話吧?”
我自然否認了。
也沒提,剛才胡銘跟我繪聲繪色的一通描述。
他說,周述來醫院之前可大膽了。
當時,他們宿舍和班上幾個交好的男生一起在聚餐玩遊戲。
就是那種無論對方問什麼,必須回復“當然了”,否則就得喝一杯酒的遊戲。
這種遊戲,不免會將班上女生拿來做話茬。
“周湛這人實在頭鐵!”
到這裡,胡銘忽然感慨了一句,才繼續描述著。
別人說,“在班上所有女生裡面你最討厭姜初意”,周湛一飲而盡。
聽到“你覺得姜初意長得一點也不好看”後,他再次舉杯猛灌一口。
一杯又一杯下肚,在場的人已經抓到了他的命門,一直拿著我的名字試探著。
直到有人說,“你喜歡姜初意,喜歡得要S”,他酒杯都貼在嘴巴邊上了,突然甩到一邊,忙回復一句:
“當然了!”
胡銘說完這些後,皺著眉喃喃自語:
“他現在這樣畏畏縮縮的,啥時候能有結果啊……”
我自然也沒說,如果不是我自願,我壓根不會接周湛那個謊稱為“大冒險”的電話,更不會耐心地等到他清醒。
這份基於皮相產生的好感,在日後他一點一滴的滲透中逐漸轉化為堅實的情意。
記得,接受他告白那日,他顫抖著手擁著我說:
“姜初意,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
“有多喜歡?”
“想永遠在一起,一輩子都不分開那麼多的喜歡。”
久久沒有得到答案,周湛臉上逐漸顯露出不耐煩的神色,車子的狹窄空間內,空氣都要凝滯。
我插入安全帶的鎖扣,收回目光,掀起麻木了的嘴角:
“嗯,你剛才什麼都沒說。”
3
紫砂煲冒出蒸騰熱氣時,窗外剛好飄起了細雨,不過片刻便形成傾盆的架勢。
好在青菜瘦肉粥的溫暖香味蔓延到了整間屋子,驅趕了寒意。
這時,周湛突然從裡屋匆匆出來,我下意識回:
“還要一會兒才好。”
他沒往這邊看,直衝玄關。
在門被重重甩上之前,他拋來一句:
“我出去一趟。”
我連忙從廚房出來,沒來得及思考外面下著大雨他到底要去哪,隻怕他忘記帶傘。
可我眼睛往玄關櫃邊上的置物架一掃,兩把傘,他都帶走了。
窗戶外,車頭剛好急急劃破了雨幕。
幾乎隻猶豫了幾秒鍾後,我果斷按掉了電磁爐的開關,隨手披了件風衣,在門口攔了輛出租車。
二十來分鍾後,車子一前一後停下,我抬頭,看到了周湛公司寫字樓明顯的標識。
正是下班的時候,人潮交錯。
周湛從車上下來,將另一把傘夾在腋下往公司門口跑過去。
然後,腳步頓住,面前似乎站了個人,矮他一頭。
隻是車窗已經被雨水淋得模糊,叫人看不清細節。
“小姐,這麼大的雨……我看你也沒帶傘。”
司機的話讓我覆在車門把上的手頓了一下,隨即還是打開了車門。
看背影是女生。
再近一些。
嗯,就是酒桌上那個側過頭的女生。
兩人剛好要邁步,我在雨中忙側過身,卻聽到那人說。
“我就十分鍾的路程,沒必要麻……”
“我不覺得麻煩。”
餘光中,傘柄大幅度向另一邊傾斜著。
女生小心翼翼地搭上他的手臂,本是試探的動作卻被周湛空出來的那隻手緊緊按住,像被確定的心意。
夾在腋下的傘本就成了擺設,這下更是直接掉落在地。
“诶,你半邊衣服都湿了。”
她的語氣裡隻有一些滿足感,因為話音剛落,罩在兩人頭頂的傘便傾斜得更厲害了。
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我臉上,一時間叫人分不清到底是哪一行是淚水。
狼狽不堪,像地上被隨意踐踏的傘。
短短幾分鍾,周湛說的話似乎比跟我待在一起時一周說得還多。
我轉身欲走,卻被她突然的話攔住:
“中午來的那個,是你女朋友嗎?”
良久,隻聽到他說:
“暫時是。”
身體沒入浴缸後,冷熱交加間應激地一陣瑟縮。
暫時……我仍在嘴裡咀嚼著這兩個字。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提分手呢?周湛。
病房裡未得到答案的問題再次在腦海裡浮現。
這時,指紋解鎖的聲音突然響起,過了會兒後,浴室的門被掀開一角。
心一點一點懸起來,他卻繞過了一切冷不丁提起:
“周六,公司要加班。”
4
我看著周湛,遲疑地點了點頭。
過了幾秒後才恍然想起,周六,剛好是我們在一起五周年的紀念日。
他似乎也看到了我眼底的疑慮,提前解釋道:
“資本家可不過紀念日。”
“加班到多晚?說不定我們還能吃個燭光……夜宵。”
“很晚。”
是陳述的語氣,大概自始至終,他就沒給過我商量的餘地。
周湛將粥盛好放到餐桌上時,我剛好穿著浴袍出來,眼尖地瞥到了玄關旁的兩把傘。
嶄新的,還帶著未摘下的標籤。
拙劣的演技,我忍不住撇嘴。
收回視線時,他卻正順著我剛才的目光看過去。
隨後,看著我,也不說話,眼睛裡倒是坦蕩蕩的,像是在等我開口。
身體裡突然冒出了點逆反的因子,我和和氣氣地在他面前坐下來,什麼也沒提:
“吃吧。”
但我並沒S心。
周六那天一早,周湛出門後我便跟在了他後面。
目送他走進公司寫字樓,又在樓下呆呆站了一個多小時。
發現他確實沒有出來,我還松了口氣,但仍堅持在對面的咖啡廳坐到太陽西斜。
直到脖子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角度而僵硬難忍時,我再次看到了他的身影。
以及,罩在他黑色大衣下的那個熟悉面孔。
在為自己的猜想得到驗證而暗自竊喜後,心卻驟然高懸。
周湛撒謊了。
來不及多想,我快步跟上去,卻跟到了電影院前。
女生在電影海報前駐足,嘟著嘴用手指著說:
“我想看這個。”
周湛立即牽著她去買票。
我也買了一張。
《月亮高懸的夜晚》,最近剛上映,上周末我曾跟周湛提議去看這個。
因為宣傳說,在電影第13分鍾,男主抓住女主袖口時向你身邊的人告白,會在片刻後的第13分14秒,跟男主同步收到“我也是”的回應。
雖說是些幼稚的噱頭,但我想給我和周湛之間有些冷淡的氛圍添點溫度。
可他一口回絕:
“我不看愛情片文藝片,無病呻吟,怪沒勁的。”
原來,隻是對象不對。
我隔著一排,坐在他們斜後方。
電影講了什麼我一概不知,盯久了,連視線移開時,視野範圍內都是兩個跳動的後腦勺黑影。
快要播放到宣傳的那個片段時,周圍隱約起了一些騷亂。
終於,在此起彼伏的聲音中,我找到了那個熟悉的。
周湛說:
“許妙,我喜歡你。”
一片“我也是”響起後,我分不清哪個是對他的回應。
但她直接拉著他的領帶,將唇送了上去。
我鼓起了掌歡呼,跟周圍許多個單身而來的“看客”一齊。
隻不過他們在笑,我在黑暗裡抹眼睛。
都怪電影太煽情。
5
我認真地看完了電影接下來的片段。
確實如周湛所說,無病呻吟,怪沒勁的,我的心情仿佛一灘腐敗發臭的S水。
不過大概,絕大部分來看這部電影的人,也不是真的感興趣其中的內容。
電影散場,新舊情侶互相依偎著起身。
通道隻有一個,難免碰面,我低垂著頭在人群後方藏著。
那個嗔怪的聲音就這麼穿過層層疊疊的人群,鑽到了我耳朵裡:
“周湛,我們現在算什麼啊?”
他把問題拋了回去:
“你覺得呢?”
許妙也答非所問:
“但你剛才還伸舌頭了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