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來,我曾見過陛下許多樣子。
與先皇後在冷宮相依為命時的弱小無助。
與親兄弟手足相殘時的鐵血殘忍。
與先皇互相博弈算計,S裡逃生,終登皇位後的孤獨冷漠。
可我還是頭一遭見他今夜這似不解,似躊躇,似懷疑,又似對什麼物件頗感興趣的模樣。
忍不住問:「陛下,今夜乃是您的大婚之夜,怎回了御書房?」
他卻不答反問:「常德,你說,大梁皇帝會不會恨及了這個妹妹?」
我被問得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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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奉陛下之命往鳳儀宮賞賜物件,見到了皇後下跪謝恩時,廣袖下手腕上那已被處理過卻仍不難被看出的鞭痕。
我想,大梁皇帝真是膽大包天。
這女子雖美得傾國傾城,可區區一冒牌貨,怎配與陛下共享江山?
可陛下卻似乎並不想此刻就揭穿,隻讓我暗中盯著這女子。
我想,這大概是大梁的美人計。
陛下,許是打算將計就計?
2
可那女子看起來卻並未如我們所想那般心機深沉。
自成婚以來,都鮮少踏出鳳儀宮一步。
安分得,如同一個透明人。
直到陛下北上巡營歸來,許是多日舟車勞頓,竟生了一場重病。
我原本打算安排月娥帶人好生服侍陛下。
不想陛下卻要宣那皇後前來貼身侍候。
我忙勸道:「陛下,您龍體要緊,若是那女人心懷不軌……」
他疲憊的臉上閃過一絲戲謔。
「那便讓她動手。
「朕也想看看,這大梁派來的奸細,還打算蟄伏多久。」
可我們卻似乎都想錯了。
那十日,皇後日日都來清正殿。
親自端茶喂飯,為陛下守夜擦汗,伺候陛下起居,極近溫柔細心。
不多事也不多話,似乎當真隻是在做自己身為皇後的分內事。
就連月娥看了,都對我道:「李公公,真看不出來,咱們皇後娘娘竟能將陛下服侍得這麼好,您看陛下,這幾日脾氣都好了不少,臉色也紅潤許多。」
我也覺得詫異。
她帶來的吃食物件,我暗中找來了整個太醫院最好的御醫多次查驗,都沒有絲毫問題。
當真是怪哉。
可陛下卻在這十日中,變了模樣。
從一開始防備算計,到了後來,竟也會與那女子闲聊幾句。
雖隻是聊些大梁的風土人情,卻也讓這身處深宮無人理會的孤寂女子,忍不住亮了雙眼。
隻是這假的終究是假的。
一日,那女子在陛下面前說漏了嘴。
陛下便問她:「盈盈?是你的乳名?」
我看見她心虛地捏著袖子,低頭稱是。
不禁在心中冷笑,真是連撒謊都不會。
可我沒想到,那一晚陛下在御書房練字時。
卻寫了滿滿十幾張的盈字。
痊愈後,陛下竟還吩咐我,往後每月初一十五,都去鳳儀宮陪皇後用膳。
我方才意識到,陛下對這個女人,還是有些不一般的。
3
整整一年,陛下與這位皇後娘娘,就這麼相敬如賓地處著。
直到幾日前,邊境傳來軍報。
說大梁的將士們似有在邊境作亂的意向,許是那大梁皇帝對於割讓三城一事,仍心有不甘。
這次初一,陛下並未去鳳儀宮。
而是宣皇後前來御書房陪他用膳。
可膳食上了桌,陛下卻並不出現,隻是隱身在了御書房屏風後的暗室內。
並讓我屏退了宮人,在半個時辰後,再去告訴皇後,他今日要事纏身,讓皇後自己用完膳後回鳳儀宮即可。
我前去給皇後回話時,心中一驚。
因為我看見,陛下昨夜放在龍書案上的邊防圖不見了。
難不成,是她?
我暗中搖了搖頭。
看來,這一次她S定了。
直到她離去後,陛下從身後書架上,取下來一個木匣子。
那本是一個空匣子。
此刻裡面,卻放著被好生疊起的邊防圖。
我恍然大悟:「這……是皇後娘娘放的?」
此等千載難逢的機會,她為何不動手?
陛下似乎也心有不解,但眼中笑意卻緩緩漾開。
「有些意思。」
4
後來,陛下暗中觀察皇後的次數越來越多。
她去御花園作畫,似乎總不滿意,屢屢作廢。
陛下卻命人將那些廢紙撿了回來。
點評道:「筆法功底尚可,隻是疏於練習。」
我不懂。
難不成大梁培養奸細,還順帶著教些琴棋書畫?
可這種勾引方法,是不是太低調了些。
有時,陛下又會心血來潮,深夜從角門溜進鳳儀宮,看看她在做什麼。
可每一次,都隻能見到她獨自坐在院中,對月傷懷的情景。
彼時我與陛下都以為她隻是在異國他鄉孤苦伶仃,舉步維艱,故而惆悵罷了。
直到……
皇後假S那日,陛下派人去抓。
連帶著一同抓回來一個年輕男子。
那男子頗為囂張。
說他是大梁的骠騎將軍,更是皇後娘娘青梅竹馬多年的心上人,陛下不可動他。
將陛下氣得當場拔劍,要親手活剐了他。
可皇後那頭卻來了人,說皇後正以S相逼,要陛下放了此人。
那一刻,時隔多年。
我再次從陛下眼中,看出了心痛。
5
後來的事情,說來都令人於心不忍。
雖說打入冷宮,可陛下卻還是心疼她的,綾羅綢緞,美味佳餚,不曾短缺過一點。
可她卻似乎已心如S灰。
還在陛下好不容易平息怒火,前去見他時,放言道:「你我之間隔著血海深仇。
「慕容昭,我江扶盈此生,都不可能愛上你。
「你還不如賜我一S,放過彼此。」
氣得陛下回宮之後掀翻了龍書案,將自己關在御書房整整七日。
七日後,陛下下令, 擴整軍備,勤加操練, 三年之內, 必平了大梁, 一統天下。
這三年內。
我眼見著陛下屢屢前去冷宮。
不是傷懷失落而歸, 便是怒不可遏離去。
時而,還被皇後氣得咳血。
可我知道,皇後也不好過。
這三年,據看著她的宮人所說, 也隻比行屍走肉好些罷了。
我不明白為何會走到今日這一步, 卻也忍不住為陛下心痛。
直到陛下定下出徵之日前一夜。
御醫來報,皇後已被診出喜脈。
6
這是陛下的第一個孩子。
跟了陛下二十餘年,我還是頭一遭見陛下如此高興。
就連御花園裡的銀杉樹, 都要被陛下問幾句替不替他高興?
銀杉樹無法作答, 他便拍著樹幹笑道:「你不說話,那便也是在替朕高興了?哈哈哈。」
當晚,陛下便立下了太子詔書。
要讓那女人腹中的孩兒, 成為北燕未來的君主。
還要大赦天下, 普天同慶。
可次日早朝, 群臣卻反對,說此女犯下大錯, 生下的孩子不配為北燕君主。
陛下隻一句話:「拉出去砍了。」
就這樣當朝S了五六位大臣。
直到朝中再無第二個聲音。
散朝後, 陛下認真吩咐我:「重修鳳儀宮, 一應都要最好的。
「冊後大典也要盡早準備。
面對著大臣們不解的眼神。
「「「」我笑著應下。
心中也不免替陛下高興。
陛下這三年為情所困的苦日子,或許是真要熬出頭了。
7
可誰也沒想到。
大赦天下之令剛下, 冷宮就傳來消息。
那人, 竟自盡了, 一屍兩命,決絕無比。
陛下抱著她的屍體, 在冷宮枯坐了三天三夜。
直到三日後, 他才抱著那人出來, 命人打造冰棺, 以北燕皇後之禮入葬太陵。
隨後, 便御駕親徵, 揮師南下,用時三月,一舉攻下大梁。
班師回朝後又三日。
陛下便下旨傳位給宗室子。
隨後獨自來了太陵。
我不放心,也暗中悄悄跟了來。
陵寢外, 我躲在石門後,看著陛下將冰棺中的女子抱在懷中, 痛哭失聲。
也忍不住抹淚。
但此時,空中卻傳來了一道聲音。
「如果讓你用自己的命,換她一次反抗命運的機會,你可願意?」
我大驚, 四下張望:「誰?是誰如此膽大包天, 竟敢擅闖太陵?!」
可身後陵寢內,卻傳來陛下沙啞卻難掩激動的聲音。
「隻要能換她回來,我有何不願!」
我回過神, 就見陛下已從懷中拿出了早已備好的鶴頂紅。
「陛下,不可——」
但他卻一掌劈向了陵寢內的機關。
千斤重的石門在我面前轟然一聲關上,再難打開。
直到空中再度響起那聲音。
「副本重啟。
「本次修正:為角色江扶盈增加彈幕顯示功能。」
(完)